第219章 番外·如果(二)
「殿下!」焦炎從牆上翻了下來,警惕地掃視了周圍一圈,空蕩蕩的巷子里除了幾個破籮筐和碎石堆什麼都沒有,他轉頭看向梁燁,「殿下?」
梁燁還攥著手中的軟劍,臉色難看到嚇人,過了良久才道:「焦炎,剛才有個人……在我面前憑空消失了。」
焦炎目光驚悚地看著他,然後一拳頭砸在了他的肩膀上,「怎麼可能,又不是變戲法的,你肯定是最近太累看錯了。」
話音剛落,祁明和百里承安還有咋咋呼呼的申玥儷才跑了過來,申玥儷還面帶怒意,「本公主今天非得好好教訓教訓那個臭丫頭,祁明你別拽我!」
「怎麼了?」百里承安看梁燁和焦炎神色都不對。
「沒什麼。」梁燁按了按眉心,將劍放回了腰間,伸了個懶腰,戲謔地看著他們,「寧璇被打發走了?」
「當然!她不過一個小小的郡主還敢跟我搶男人!」申玥儷一把抱住百里承安的胳膊,「承安心裡只有我一個!」
「還請公主自重。」百里承安將胳膊從她懷裡抽了出來,申玥儷還想再貼著他,就被旁邊的祁明隔開。
「申玥儷,你不是要去郊外廟會嗎?」祁明轉頭看向梁燁,「殿下。」
梁燁會意,跟焦炎交換了個眼神,倆人勾肩搭背抬起拳頭撞了一下,異口同聲道:「走,去廟會!」
幾匹快馬招搖地跑出了大都城門。
「你要實在懷疑,回去問問你師父唄。」焦炎駕馬和梁燁并行。
「你饒了我吧——」梁燁哀嚎一聲,抬手往脖子上一比劃,「我壓根沒能反應過來,要真是什麼邪物我沒制住,他能一拂塵給我拍進皇陵。」
焦炎哈哈大笑起來。
「怪力亂神不可信。」百里承安頭也不回道:「殿下,你少熬夜。」
「那是我想熬嗎?我爹半夜抓我起來給我娘逮螢火蟲!」梁燁苦著臉豎起了三根手指,「連著三天沒讓我睡個囫圇覺!」
「怪不得老師天天訓你。」申玥儷幸災樂禍道:「活該。」
梁燁抬起鞭子就往她的馬上抽,申玥儷尖叫了一聲往百里承安身邊靠,祁明又過來橫插一腳,「公主小心!」
氣得申玥儷直翻白眼。
一行人吵吵嚷嚷去了郊外廟會,梁燁伸手捂住隱隱發疼的後頸,轉頭看向身後,卻只看見鬱鬱蔥蔥的山林。
再想起方才那人前言不搭后語的話,他忍不住皺了皺眉。
郊外的廟會是從梁燁祖父時延續下來的,據說當時梁琮和崔語嫻便是在廟會上相識,後來每逢此時,大都的少年少女們便會蜂擁而至,也有不少人都碰到了自己的姻緣。
梁燁自然是不信的,但他喜歡熱鬧。
百里承安剛進廟會便被人認了出來,於是數不清的女娘和公子都圍了過來,女娘們覺得自己的姻緣到了,讀書的學生們熱烈地追捧著自己的偶像想要題詩,祁明在旁邊幫忙阻攔,申玥儷夾在人群里氣得直跺腳。
梁燁看熱鬧不嫌事大,拽著焦炎飛到高塔上看熱鬧,還要是不是起鬨兩聲,氣得申玥儷要拿箭射他。
「焦炎,隨我去喝——焦炎?」梁燁扭頭瞪著他,「看什麼呢?」
焦炎臉色漲紅看著人群里往外跑的姑娘,結結巴巴道:「她、她差點被人絆倒。」
「誰?」梁燁的目光落在了個瘦小的姑娘身上,興緻缺缺地嘖了一聲,「這麼弱會被踩死吧。」
「對、對。」焦炎緊張地攥住了欄杆,不等梁燁再說話,從高塔上飛身而下,直奔那姑娘而去。
「……」梁燁一拍欄杆,語氣沉痛道:「見色忘義!」
一個個都是俗人。
他百無聊賴地跑到塔頂上喝酒,月光灑在身上很舒服,塔頂寂靜塔下喧鬧,交織在一起讓人覺得格外安心。
安心到睡了過去。
意識回籠的瞬間,梁燁猛地坐起身來,本能地去摸腰上的軟劍,卻猝不及防地摸了個空。
「這劍雖好,但也得分誰使。」黑暗中傳來了陣輕笑,「太子殿下,像你這種毫無戒備心的蠢貨,簡直就是浪費。」
周圍是一片濃郁的黑,梁燁伸手去摸地面,是粗糙不平的磚石,沉聲道:「這是什麼地方?」
一股陌生又古怪的香氣撲面而來,冰冷的手指碰到了梁燁的眉眼,緊接著就被人一把拍開,「放肆!」
「哈哈哈,好凶啊。」對方似乎離得他非常近,可梁燁卻察覺不到對方的呼吸,甚至聽不到任何腳步聲和衣料的摩擦聲。
聲音又到了他耳側,像無著無落漂浮在半空,「不過我喜歡。」
話音未落,梁燁一個掃堂腿就踢了過去,對方反應極快,一把扣住了他的腳腕狠狠往下摜,梁燁順勢猛擰腰身雙手著地掙脫了對方的桎梏,半跪在地上警惕地掃視著周圍。
還是一片黑,看不見任何東西,這讓他有些煩躁。
對方笑眯眯地伸手在他空洞的眼睛前晃了晃,「沒用的,小殿下,看不見的。」
梁燁猛地起身,一掌直衝聲音的來源砸去,卻砸了個空。
緊接著細長柔軟的繩索從四面八方纏繞住了他的手腳,那應該不是繩索,上面布滿了略微粗糙的冰冷絮狀物,從他每根指縫中穿過,緊緊纏繞到他的指尖,那些毛須更像是某種活物,細細秘密地遊走過他的皮膚,讓他後背悚然發涼。
更像是什麼植物的……根?
梁燁渾身僵硬著無法動彈,任憑那些根系蔓延纏繞,原本整潔的衣袍被糾結在縫隙間,那股怪異的香味愈發濃烈,沾染著血腥味的根須閑閑地點在了他的後頸處,似乎猶豫了一瞬,緊接著便毫不留情地穿透了薄薄的皮肉,洇出了新鮮又乾淨的血。
梁燁本能地痛呼了一聲,那根系陡然在他的血肉里停滯。
對方幽幽地嘆了口氣,「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梁燁被那些根系按著後頸低垂著腦袋,清晰地感受著溫熱的血淌過了脖頸,洇入了前襟里,「你到底是什麼人?」
冰冷的手指扣住了他的下巴,摩挲著把玩了兩下,那語氣聽起來像在感慨,「我跟你一般大的時候,殺的人能堆滿整個亂葬崗,還要天天喝白玉湯疼得死去活來,每天都掙扎著活命——但你看看你自己,爹疼娘愛,什麼都不用發愁,蠢得連點戒備心都沒有。」
梁燁終於積蓄起內力,猛地震開了身上那些惱人四處亂爬的根系,剛要轉身,卻被那些洶湧而來的根系再次湮沒進去,細小柔軟的根須甚至想鑽進他的嘴裡,梁燁登時一驚,死死咬住牙齒,那點毛須不滿地蹭了蹭他的嘴唇,晃晃悠悠地爬到了他的耳朵上。
梁燁伸手要扯,對方卻輕而易舉地攥住了他的手腕,胳膊勒上了他的腰,手掌覆在了他的心口上,喃喃道:「梁燁,你日子過得舒坦了,對我不太好。」
梁燁還沒來得及想明白什麼叫對他不太好,就聽這人低聲笑道:「會讓我嫉妒瘋的。」
冰冷的唇舌覆在了根系刺破的頸肉上,舔走了裡面尚且溫熱來不及外溢的血,用鼻尖親昵地蹭了蹭了他的耳垂,「我受了那麼多苦都沒成的事情,你憑什麼能成?人皇成仙……呵,想都不要想。」
「我會陪著你。」
伴著對方一聲輕笑,劇痛陡然從後頸處傳來,梁燁驚吼了一聲,猛地直起了身子。
「殿下?殿下!?沒事吧?」焦炎攥住他的肩膀使勁晃他。
後頸處的疼痛彷彿還在,梁燁臉色蒼白地看著焦炎,抬手捂住了後頸,卻沒有摸到任何傷口,但對方舔過皮膚時的黏膩冰冷卻如影隨形,惡毒扭曲的聲音陰魂不散,讓他眼裡閃過了幾分殺意。
「怎麼喝著酒在這上面睡著了?」焦炎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殿下?梁燁!」
梁燁猛地回神,塔下依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他擰眉道:「你去了多久?」
「也沒多久,一刻鐘?」焦炎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你看,承安他們還沒從人群里擠出來呢。」
難道是做了個噩夢?
梁燁煩躁地擦著後頸和手腕,神色沉沉道:「我先回宮了。」
「哎——你這麼早回去幹什麼!」焦炎在後面喊他。
「沐浴更衣!」梁燁被夢裡那些軟塌塌的根須和貼近自己的陌生男人噁心得夠嗆,要真是夢裡沾上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他非得讓這東西灰飛煙滅不可。
浴池裡水霧氤氳,外袍和裡衣都被扔到了屏風上。
梁燁臉色難看地抬起頭,銅鏡里的梁燁在霧氣中看著不甚清晰,他歪了歪脖子,卻從後頸上隱約看到了朵盛放的海棠花纏在上面,殷紅的花瓣緊緊貼著他的臉頰,根系如同活了一般想要刺穿他的皮肉,陰邪的黑氣在浩然中正的紫氣里絲絲縷縷地蔓延。
梁燁使勁眨了眨眼睛,再看向銅鏡,鏡子里的他卻已經恢復了正常,脖子上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
他又低頭看向了自己的心口,上面赫然印著個青黑色的手印,他鬼使神差地將自己的手掌放了上去,那掌印卻比他的手掌還要大上一圈。
梁燁神色一冷。
不是夢。
是來找死的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