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4 章 壓榻

第 384 章 壓榻

正殿內大門緊閉,靜的連外面守衛走動的聲音都清晰可聞,自打進門之後趙傾城就一直背對著她,不知在想些什麼。

盛澈站的腰有些酸,低聲問了一句:「我能坐下嗎?」

趙傾城這才回身,快步走近:「可是方才摔疼了?」

「沒有,」盛澈只敢將兩手垂在身側,怕自己忍不住去撫摸自己的肚子:「只是站的有些累。」

正殿里沒有賜座,趙傾城沉默幾息,牽起她的手往內殿走。

盛澈由著他牽,不作一聲。

從前盛澈經常在勤政殿內殿的軟塌上小憩,所以榻上一年四季備著毯子,如今入冬,已經換成了厚絨毯,可她已經有小半年沒踏足過內殿了。

坐在榻上,盛澈自覺的將毯子拿過來蓋在腿上,這才又開口。

「今日前來,是想與你商量離宮之事。」盛澈說話從不拖沓,以至於趙傾城連一絲防備都沒有。

趙傾城不發一言,轉身便要離開。

「你已經躲我三日了,還要躲到什麼時候!」

盛澈喚住他:「趙傾城,我會好好活下去,你放我走吧。」

趙傾城腳步頓住,卻許久未能轉過身來,挺闊的肩背時不時的起伏,像是在深重的呼吸。

「你如何向我保證?」他啞聲問道。

「我要是想死,一定會死在你面前,我這麼喜歡你,當然要你永遠記住我。」盛澈笑著道。

趙傾城驀得回身,雙目猩紅,失聲質問:「既然這麼喜歡我,為什麼還要離開我?」

「可我不喜歡這裡,不喜歡皇宮,不喜歡上京。」盛澈平靜的像是一潭死水:「我親近之人全都死在了這裡,包括我娘。」

當盛澈說完這些話,趙傾城甚至連開口求她能不能為了自己留在這裡的資格都沒有了。

「趙傾城,放我離開,我會過好自己的下半生。」盛澈去意已決,這是她早已備好的話。

有那麼一瞬間,趙傾城甚至想要大聲質問,那他該如何過好自己的下半生!

良久的死寂之後,他看著盛澈眼中的光亮,終於開口:「好,我答應你。」

盛澈有些意外,甚至有些彷徨,本以為事情不會如此輕易結束,以至於局促的將袖中尖銳發簪收起時不小心戳到了自己,她心跟著跳了一下,默默在絨毯下安撫著自己的小腹。

其實盛澈還想說些什麼,但趙傾城沒有給她這個機會,走的遠比她想象的還要決絕。

盛澈垂著眸子,心中難免失落。

本想最後好好抱一抱趙傾城,偷偷讓肚子里的孩子離自己的父親近一些的。

入夜,不知為何,盛澈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她還有好多話沒與趙傾城說清楚,該斷的要斷,該還的得還,該謝的,她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盛澈穿的嚴嚴實實,去了勤政殿,而不是乾清殿。

她知道,趙傾城今夜一定也睡不著。

只不過到了那裡,春滿只是愁容滿面的朝東指了指。

東邊,一定只有摘星台了。

月影扶疏,寒風過堂,冷的廊下守夜的奴才直打顫,摘星台頂只會更冷。

盛澈在狐裘披風下摸著自己的肚子,朝春滿吩咐。

「備轎輦,送我過去。」

這次,摘星台的四百六十級台階,她竟扶著欄杆走了小半個時辰。

台頂的風呼嘯的讓人聽不清周圍的動靜,直到盛澈出聲喚他,趙傾城才遲鈍的回過頭。

不知他在這冷風裡站了多久,唇色已經凍的有些泛青了。

盛澈將春滿交給她的大氅遞到趙傾城面前。

「天冷,多穿些。」

趙傾城不為所動的看著她。

「你來做什麼?可憐我嗎?」

盛澈拿著大氅的手抖了一下,又往前遞了遞:「先披上,真的很冷。」

趙傾城目光落在她握著氅袍的手上,指尖已經凍紅了。

手上的重量猛的一消失,趙傾城接過自己手裡的大氅,抖落開來。

下一刻卻又披到了自己身上。

兩件氅袍披著,盛澈覺得尤其的沉重。

「我送你回去。」趙傾城幫她將大氅系好的時候,手習慣的在她肩膀上搓了搓:「我只是上來透透氣,不管是誰讓你來的,不用再理他們。」

原來,她以為自己過來,是有人求她來的。

「趙傾城,我來是有話還沒說完。」盛澈看向他的眼神,亮晶晶的。

「謝謝你,替我爹平反。」

趙傾城覆在她肩膀上的手徒然落下。

「盛將軍保家衛國是忠臣良將,俯仰無愧於這天地。當年之事,是東元對不住他,如今盛將軍平反昭雪,不過是我們趙家遲了整整二十年的致歉,我想這也是父皇的遺憾。」

話落,他默然轉身,雙手抱拳,朝南深深躬下了他無比尊貴的脊樑。

再起身時,趙傾城背對著盛澈,望著遠處的燈火闌珊。

「還有何事要交代?」

不知是方才上走台階累著,還是看著眼前落寞的身影太過心疼,盛澈如今心跳的厲害,肚子里的小東西似乎也感受到她的不適,跟著不安分起來。

盛澈在袍下護著肚子,勻了兩口氣才開口:「我打算半月之後離開。」

趙傾城輕輕嗯了一聲,答應的十分乾脆。

半月之後,十二月二十,趙傾城的生辰在十九,她有私心,卻不敢光明正大的說出口,在趙傾城看來,無論她做什麼,都是在補償他,可憐他。

既然如此,補償也好可憐也罷,總比要她承認自己想在臨走前多看他幾眼要坦然許多。

不知是不是因為有了身孕的緣故,盛澈有些無法控制自己當下的情緒,是她要走的,是她不想待在這裡,可到頭來捨不得的還是她。

不過她也很清楚,她捨不得的,只是這個人而已。

「在我臨走前,會儘可能的彌補你,趙傾城,機會不多,你儘管提。」盛澈故作輕鬆的朝著他的背影說道。

那語氣就像是在居高臨下的告知自己的獵物,我什麼時候會吃掉你,在此之前,可以滿足你一個遺願。

她知道這樣的自己很過分,但她也不過是想要在為數不多的時間裡,正大光明的多看他幾眼而已。

「盛澈,你真的很欺負人。」趙傾城緊握著欄杆,啞然失笑。

小心機被戳穿,盛澈黯然垂下了眸子。

「我想要個名分!」

聲音傳進耳朵,盛澈驀的抬起頭,對上趙傾城墜入星河的眸子,眸子里染著慘淡的笑意。

「我還是想要個名分。」他又一次說道。

盛澈愣了許久,將這話掰開碾碎了反覆斟酌,終於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翌日,陛下頒布聖旨,帝后大婚繼續,就定在十二月十九的千秋節。

宮裡傳言有說陛下與皇貴妃急著大婚是為了給纏綿病榻的太后沖喜,也有的說是陛下允給皇貴妃一家含冤多年的補償,更有甚者說其實是皇貴妃舊疾複發命不久矣,臨去之前怎麼也要鳳冠霞帔的拜一次天地之禮。

總之,內務府和禮部又重新忙碌起來,加之年關將至,宮中一派的喜氣。

自此之後的每一日,皇貴妃都會早早的來勤政殿拜見一趟,陛下一如往常的每晚宿在交泰殿,在外看來,兩個人如膠似漆,好不羨煞旁人。

不過只有伺候陛下多年的春滿看得出來,陛下一日比一日沉寂,甚至有時他進去添茶,會看到陛下坐在那裡出神,手中總握著那枚戴了快要三年的香囊,不知在想些什麼。仟韆仦哾

今兒大都統被宣進殿之前,春滿特意將其攔下,想讓大都統打探打探陛下可有什麼煩心事,做奴才的怎麼說也得為主子分憂不是。

凌與楓也只是眉頭緊鎖,淡淡的點頭應下。

「陛下,岳恆天已經接到聖旨,不日便會拔營啟程。」凌與楓朝御座上的人行禮稟報:「至於送行之人,陛下可有定下?」

趙傾城捻著手中已經有些磨了邊角的香囊,許久才道:「就馮和槿吧,她對馮和槿尚有些信任。」

望著御座上高高在上卻滿目瘡痍的帝王,凌與楓困惑不已,天下都是他的,卻單單留不住一個人。

「陛下為何要放她離開?」

趙傾城沉默許久,答非所問。

「與楓,朕又去了趟摘星台。」

聽聞此言,凌與楓怔住。

「這次不是朝外看,是朝里看。」趙傾城聲色平緩:「朕在這座皇宮出生長大,登基為帝,卻從來沒有好好的看過它,那日朕登上台頂,發現它依舊恢弘浩大,是外人眼中可望而不可即的瓊樓玉宇,可它卻也只是一座城而已,總有高牆,總有盡頭,總會將人困住。」

「看過山川江海,大漠孤煙,這九重宮闕於她而言不過是四方天地,朕能困住她的人,卻也只能困住她的人。」

「可陛下將她留在這裡不也是為了她好?」

正塵火葬那日,其實凌與楓與陛下皆在,衝天的烈火焚盡了盛澈的最後一絲生機,他明白,陛下又怎會不知。

趙傾城又回想起那日盛澈眼神裡帶著光與他說會過好自己下半生的模樣。

相愛的兩個人之間最大的默契便在於此,他知道她這次說的,是真話。

「她不會尋短見的。」趙傾城像是鬆了一口氣:「只要她好好活著,朕可以給她自由。」

既然陛下心中已有決斷,凌與楓作為臣子自然不會再質疑任何,今日他不管不顧的問出口,只不過是替他二人可惜,有情人,終成陌路。

……

不知是不是惜錯姑姑這段日子給自己進補的太好,還是月份確實到了,盛澈發覺肚子這幾日長的越發的快了,本來細瘦的腰身漸漸圓潤起來,連繫在腰間的宮絛她都要趁姑姑不注意時偷偷扯松一些。

趙傾城這幾日每晚都會來交泰殿就寢,不做什麼,只會緊緊擁著她入眠,裡衣寬敞,至少還遮掩的住。

有時她會深更半夜偷摸牽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但再多的就不敢了。

今日趙雋野忽然來了交泰殿。

自打這小傢伙知道正塵哥哥不在了之後,哭了整整三日,總以為是自己去搬救兵時摔了那一跤耽誤了時間,今日前來也是神色蔫蔫,時不時看到交泰殿里的某個物件就紅了眼眶,這時惜錯姑姑就會偷偷的提點他莫要引得皇貴妃娘娘傷懷,小傢伙這才止住眼淚。

其實這一切盛澈都察覺得出來,只是她的眼淚早已在正塵離開她的時候哭幹了。

「小阿野今日怎麼來看我了?」盛澈將自己手中剝好的酸橘遞給他。

趙雋野雙手接過橘子也不吃,就在那捧著,支支吾吾道:

「他們……他們讓我來娘娘寢殿里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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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悍匪皇城流浪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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