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5 章 想見你

第 385 章 想見你

盛澈正在剝橘子的手頓住。

「來我殿里睡覺?」

她有些聽不明白:「誰讓你來的?」

「天鑒司和禮部的老頭。」趙雋野小臉通紅:「他們說我要在交泰殿和乾清殿各睡夠十二個時辰,還要讓我在榻上……在榻上打滾。」

盛澈前幾日確實是與禮部說過,成婚之後不挪宮殿,而中宮本應住在謙寧殿。

小傢伙說的顛三倒四,但盛澈卻聽明白了話里的意思,應是以童子壓榻。

民間也有此習俗,不過只是走走過場,臨成婚前一晚讓個小男童在婚榻上睡一夜,寓意早生貴子,想來是宮裡規矩多,非要讓貴子睡夠十二個時辰。

乾清殿壓壓榻就成了,怎麼連帶著交泰殿也要沾喜氣?

不過趙傾城這幾日都歇在交泰殿,想來是天鑒司又閑著沒事卜卦了。

「那你今夜就宿在這裡吧。」盛澈說著,往自己嘴裡塞了瓣橘子。

再過幾個月她都要生了,這貴子壓榻屬實太晚了些。

趙傾城處置完政務已過子時,不知是否自暗室之後傷了元氣,還是故意躲著自己,他發覺盛澈異常貪睡,他去的時候她已睡下,他起身時她還在睡著。

趙傾城輕手輕腳推門進去,竟發現盛澈正合衣躺在寢榻的最外邊,榻上一個鼓鼓的小山丘,阿野的小腦袋正露在外面,紅撲撲的臉蛋睡得很沉。

似是怕阿野睡覺不老實踢被褥,盛澈的手緊緊壓在他被角邊緣,身子微微蜷縮,面朝著他。

趙傾城靜靜站在榻邊,殿內角落裡唯一掌夜的燭火昏黃搖曳,照進他溫柔凄冷的眸子里。

曾幾何時他多少次暢想過眼前這般場景,會和盛澈有以後,或許還會有一雙兒女,他秉燭伏案之後會在夜深人靜時看到她們睡在榻上等著自己,這不該是一個帝王可以肖想的歲月靜好,也不該是他現在的奢望。

天鑒司今日與他說起過要讓阿野宿在交泰殿的事,他本以為盛澈不會答應,她從來都不信這個,她也從來都不想與他有以後。

趙傾城默默俯身將趙雋野從榻上抱起來,送去了偏殿。

第二日盛澈再起身時榻上已經沒了阿野的身影,自己身上卻蓋著厚厚的棉被。她只以為是小孩子害羞,早早的爬起來走了,也沒放在心上。

洗漱完畢之後,盛澈照舊來到正殿的玉龜缸那裡看卧沙的小寶。

細沙上已經淺淺的撒了水,惜錯姑姑此時正站在龜缸前用小耙子松沙,薄薄一層,既不會打擾它冬眠,又足夠給它留下氣口。

如今她身子不好,小寶都是惜錯姑姑在照料。

「姑姑從前也很會養小寶,我那時就該發現的。」盛澈緩緩走近,指尖在沙丘的凸起上點了個小小的窩。

「從前總看公主照料,一來二去奴婢在旁邊就跟著學會了。」惜錯說著將小寶頭頂的細沙輕輕刮薄了些。

「我娘是何時開始養小寶的?」

「奴婢去到公主身邊時,小寶已經在公主身邊好幾年了。」惜錯垂著眼睛,似是在思忖,后又緩聲道:「其實這小龜,從前是先帝爺在養。」

盛澈靜默片刻,釋懷的拍拍手邊的玉龜缸:「姑姑給我講一講他們的事吧。」

「先帝爺比宜安公主大十幾歲,公主入宮撫養的時候先帝爺已經搬進了自己的宮殿,但也會每日來向還是貴妃的太皇太后請安。太皇太后就總騙公主說先帝爺是她的親哥哥,公主剛來宮中的時候年紀很小,其餘的皇嗣起先不喜歡她這個異姓公主,她就每日走大半個皇宮去找先帝爺玩。先帝爺對自己這個妹妹很好,幾乎有求必應,這小龜先帝爺自小養在身邊,但是公主說喜歡,先帝爺便在公主六歲生辰的時候送給了她,這些都是公主後來告訴奴婢的。」

「其實先帝爺剛開始瞧不上盛將軍,說他一鄉野小子配不上自己的妹妹,可耐不住公主執拗,先帝爺便破例一路提拔盛將軍,將軍自然也不負聖恩,為先帝征戰四方,為東元開疆拓土,如果,如果不是……」

惜錯聲音逐漸哽咽:「如今娘娘嫁與陛下為妻,想來先帝爺與將軍公主在天上,一定安心了。」

盛澈攥攥手心,顧而言他:「這龜缸其實是先帝爺留下的吧。」

惜錯點頭:「這玉龜缸從先帝駕崩便一直擱置在太皇太后的私庫里,有一日太皇太后命奴婢將龜缸搬出來,奴婢就已經察覺出些許,直到後來奴婢被太皇太後派來娘娘身邊,便全都明白了。」

盛澈笑笑,用指尖將方才自己點的那個小沙窩撫平,自言自語著:

「小寶原來陪過這麼多的人哪,真是辛苦了。」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已經十八,明日便是大婚,乾清殿忙的一塌糊塗,交泰殿也是往來不斷。

司制局派的女官一大早便送來了婚服鳳冠,龍鳳合襟牡丹瓊枝,九珠綴邊金翠冕旒,極盡華貴。

盛澈不允許外人伺候她穿衣,惜錯一時間忙的不可開交。

當她屏退眾人,為娘娘褪去外衫跪地系襟時,雙手拂過那有些圓潤的腰肢,一時間滯住。

盛澈站在那垂著眉眼,朝惜錯輕聲道:

「姑姑是如今這宮裡第一個知道的人,應該也是唯一一個了。」

「娘娘……」

惜錯覺得自己真的老了,這半年多來動不動就哭,如今自己的小主子大喜的日子,她依舊止不住眼淚。

「只要是娘娘的決定,奴婢定然尊從。」

盛澈將惜錯扶起來,笑著道:「姑姑到明日多多顧著我些,別露了破綻就好。」

惜錯將眼淚拭去,緊握著盛澈的手不住點頭。

午時過後,禮部派來的司禮嬤嬤剛離開,小福便來通報說顧相在外求見。

盛澈並未將人請進來,只是讓惜錯姑姑幫她換了套簡便的宮服,披上披風,手裡揣著個小手爐往外走。

顧牧和自以為這一面見不上,本打算將手中的東西讓守門小奴轉交,卻沒想到盛澈會親自出來。

「見過皇貴妃。」顧牧和拱手行禮之後,站起身道:「過了明日,臣便要尊稱皇後娘娘了。」

「舅舅來見我可有要事?」

顧牧和收在袍擺下的手動了動:「臣無事,只是來……」

「既然舅舅得閑,不若陪我去個地方。」盛澈溫聲詢問。

顧牧和頓了頓,猜出盛澈要去何處,將手放下:「好。」

因明日皇宮大喜,各處宮宇皆是張燈結綵,紅綢綴匾,景央宮也不例外。

自那日之後,趙傾城下令拆除佛堂,緊閉宮門,景央宮一夜之間大換血,如今已經一個熟臉也見不到了。

上次聽申屠說,但凡參與那次圍殺的人,全都被關進了羅剎院,陛下下令,用盡手段,要讓他們不枉此行。

羅剎院內七層浮屠塔盡開,一天之內拉出去上百具屍身。

至於再細緻的東西,申屠並未向盛澈多提,但他告訴盛澈,只要他執掌羅剎院一日,那她與正塵受的苦,他定會讓那些雜碎千倍萬倍的償還。

盛澈曉得申屠言出必行,但她已經不太在乎結果了。

從前她有仇必報,如今該報的仇都報完了,可是身邊的人也都走完了。

這才是老天爺給她最大的報應。

盛澈與顧牧和靜靜站在高床軟枕的錦繡榻邊,看著曾經那個雍容華貴的美艷女人如同瀕死的枯木一般躺在榻上,灰白相間的髮絲襯的那張烏青的臉更加可怖,唯有纖薄的眼皮下滾動的眼珠和微微顫動的眼睫證明著她依舊活在這世上。

生不如死,大概如此。

「我帶舅舅來見她,並不是想要羞辱任何人,只是想與舅舅坦誠一件事……」

「是她罪有應得。」顧牧和開口打斷:「你不必向我解釋什麼,反倒是我,當時並未道出實情,才致她有機會再一次傷害你,是舅舅對不住你。」

「舅舅已經向我道過許多次歉了,可該道歉的人從未開過口,」盛澈靜靜看著榻上的人:「如今也沒機會開口了。」

顧牧和無言以對,掌心攥緊又鬆開。

「舅舅從前應該很疼愛自己的妹妹吧。」盛澈並不想要顧牧和的答案,自言自語道:「如今也是。」

看著床榻上的人眼球劇烈晃動,盛澈心底發笑,默默覆著掌心的小暖爐。

「若她當真顧及兄妹之情,便不會在知曉舅舅幫她扛下一切之後還執意要置我於死地,她這副模樣終究怨她自己,舅舅何須自責哪。」

盛澈依舊學不會以德報怨,至少顧鴻芊她不配。

此行一遭,也只是想讓顧牧和釋懷,活著比死了更加煎熬,盛澈時至今日才明白的道理,顧牧和早在二十年前便開始體會,寂寥前半生已過,接下來又為何要為眼前不值得的人傷懷後半生。

許久,顧牧和啞然道:「我終究是她的兄長。」

盛澈默然,也罷。

佛不渡人人自渡,看來顧牧和的心結也只有他自己解的開了。

二人分別之時,顧牧和還是將袖中錦盒拿了出來。

「顧家祖上傳下來的,陛下那裡已經收下,這是你的。」

盛澈垂眸看著那方漂亮的錦盒,並未伸手去接。

顧牧和溫聲笑道:「這是你們的大婚賀禮,也不收嗎?」

盛澈捻捻指尖,只好將這重如千斤的賀禮接過來。

「澈兒,經歷如此多的波折磨難,舅舅心知你與陛下走到今日有多不易,陛下對你的心意也從未更改過。好在有情人終成眷屬,從今以後,你二人自當攜手餘生,這是舅舅唯一的心愿,想來也是你爹娘希望看到的。」

盛澈不言,只是假意點頭。

鉛色的烏雲自南向北壓了過來,等盛澈拿著錦盒走回交泰殿時,天已經黑透。

看來是要下雪了。

她踏進殿門,還未來的及將披風褪下,便聽到奔向自己的腳步聲。

擁著自己的懷抱很是溫暖,看來趙傾城已經在殿內等了她許久。

「司禮嬤嬤說大婚前夕你我不能見面。」盛司南拍拍那寬闊的後背。

趙傾城溫熱的臉頰藏進她的脖頸里,聲音悶悶的:「可我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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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悍匪皇城流浪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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