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小城槍聲
營長此時正在一樓車庫裡,和手下三個連長躲在一輛裝甲車內打牌。
之所以要躲,是因為今天他要值班。雖然值不值都那麼回事,但身為營長如果帶頭違規,那以後這兵就不好帶了。值班自然要在軍營,而車庫是軍營不可分割的一部份,人在車庫就等於在軍營,在軍營就等於在值班。
當然,值班時打牌是不行的,至少是不嚴肅的,所以才要躲著。如果有人找,就說在幫部隊義務修車。
這輛車的引擎也的確出了點問題,已報修但還沒修,所以不會有人來用它。四個人買了些啤酒、花生、腌黃瓜就鑽了進去。營長的小老鄉,一名剛入伍沒多久的新兵在車外把風。
小老鄉把卷閘門放下大半截,在車旁扔了些工具假裝修理中。營長給了他一包香煙、一紮啤酒和一包花生米,他便坐在工具箱上,吹著冷氣喝著酒,嚼著花生看街上的美女。雖然只能看到下半截,但正好是他愛看的。
拈起一塊腌黃瓜扔進嘴裡,就著啤酒的余香嘎吱嘎吱地嚼著,小老鄉蹺著二郎腿半躺在行軍椅上,覺得生活真是爽歪歪,比在農村好太多。心裡油然生出對黨和政府,及人民軍隊——特別是營長,的無限感激之情。
天突然黑掉時,在車內挑燈奮戰的營長等人並未察覺。
因為拉了卷閘,車庫裡又開著高亮鈉燈,看厭了美女正在刷手機的小老鄉最初也沒發現。但外面越來越大的嘈雜聲很快引起了他的注意,抬頭見街上強烈的陽光已變成昏黃的燈光,便跑到卷閘下伸頭去看,只見滿街的人都在仰望星空。
萬里無雲的晴空已變夜空,只是沒有星星和月亮。路上行人議論紛紛,旁邊理髮店的漂亮小姐姐也站在門口嘰嘰喳喳。隨著陽光的消失,空氣也變得涼爽起來。有人說是日全食,有人說是護罩關了遮光板。沿街住宅樓的燈接連點亮,許多人從窗戶探出腦袋。
小老鄉也看呆了,一會回過神來想去通知營長,卻聽營長在罵罵咧咧,重重地摔牌,估計又輸慘了。此時去找他必定惹火上身,還是等等吧。
正等著,路燈齊刷刷地滅了,整條街一片嘩然。
營長剛把手裡的牌甩了個滿天飛:「草!不玩了!你們仨肯定在算計我!來,喝酒!"
這是營長慣用的伎倆,一連長苦笑著放下一手好牌,另兩人看了一眼都嚇出冷汗,忙端起酒杯碰了一下,正要悶,眼前突然一片漆黑,酒都倒在下巴上。
「咳咳…小林!咋搞的!?"
小老鄉在門口道:「報告營長,外面全黑了!"
營長:「我他媽……你說啥子?」
幾個連長紛紛掏出手機照明:「哎,怎麼沒電了?"「什麼?你也沒電了?"「下去看看。"「等等,先把酒拿開。"
四人摸黑魚貫下車:「小林你在哪?"「在門口。"「你,哎喲尼瑪,誰把工具箱放這!"「營長小心!"「慢點來。"
見財化水的一連長悶悶不樂,慢吞吞地最後一個下車,扶著車身試探著剛走幾步,忽見卷閘下強光耀目,照亮了車庫,但很快又暗下來,隨即是聞所未聞的可怕吼聲和人群的尖叫聲。
突聞營長在門外大吼:「快抄傢伙!"二連長卻厲聲叫道:「回車庫去!"一連長心中一緊,馬上蹲身在周圍摸索。
此時滿街都是驚聲尖叫的人群奔逃的腳步聲、野獸似的咆哮聲,還有各種擊打、碎裂聲,似乎發生了大規模的群毆事件。
「啊!我草尼馬!啊~~~畜牲!!"營長怒吼、痛呼,似乎在跟什麼東西搏鬥。
卷閘底泛著暗淡紅光,兩個人影連滾帶爬鑽進來,大喊著「落閘",但他們忘了閘是電動的。一個人瘋狂按鈕之際,許多龐大的身影從門下鑽了進來。
卷閘嘩嘩作響,吼聲已在車庫,四壁震動,腥風撲面!
驚訝萬分的一連長摸到一支撬棍和一把大扳手,剛直起腰就被人撞到。
「快回車上!"是三連長。
「營長呢?外面搞什麼!?"
話未過半,「咚!"的一聲就在面前響起,剛剛還在說話的三連長一頭撞在一連長胸口,隨即軟軟地滑到地上。一連長兩眼一抹黑,只覺熱液濺臉,又聽到小老鄉的慘叫聲,立即轉身鑽進車內,用力關上後門、反鎖。
「當!!"車門挨了一記重鎚,震動和巨響顯示出極大的力量!
車內伸手不見五指,但一連長對這款裝甲車無比熟悉,閉著眼也能操作,很快把所有能進人的艙門都扣上。
外面一片打砸聲和臨死前的慘叫聲。
停電、殺人,且不分軍民,一連長立即想到:恐怖襲擊!
「但他們為什麼選擇數千裡外毫不相干的山城市?覺得我們很好捏是嗎?好像也是啊,該值班的時候,主要軍官都在這裡打牌,人家說不定早就把情況摸清楚了,不捏你捏誰?"
一點羞愧、兩點悔恨、八點憤怒在他心中交織,化作一股強烈的殺意!
車上有兩挺機槍,但由於部隊槍彈分離的管理制度,此刻槍內一顆子彈也沒有,就是個擺設。
「老子輾死你們!"一連長惡向膽邊生,鑽進駕駛室,摸到點火開關,狠狠按下!……什麼反應都沒有。
「操!"他大罵一聲,想起引擎還沒修好。他幷不知道,地球上所有引擎現在都打不著了。
他惱怒地回到車廂,打開側面的射擊孔,借外面的微光,已適應黑暗的眼睛,看見幾個人形但又不像人的東西,便將手中的撬棍狠狠捅了出去!
車外一陣悶雷似的咆哮,突然一股巨力把撬棍往外拽,他一下沒抓緊,撬棍脫手而去,氣得大吼一聲!
天黑的時候,在倉庫內參觀的人並不知道,因為倉庫是恆溫、恆濕、全封閉的。但市長接了一個電話后,臉色一變,緊接著也打出個電話:「小張,你們快上來!叫戰士們一起上來!對,出事了。"
教導員奇怪地問:「出什麼事了?"
市長舉起電話道:「外面突然天黑了,如果過一會又停電的話,就出大事了!"
教導員:「什麼?……您,怎麼知道?"這時他的手機也響了:「喂?…天黑?什麼意思?…日食吧?…啊?這樣啊,那可能是防護罩調整了透明度。……好,我現在過來。"
放下手機,教導員道:「市長,副市長,你們稍等,我去去就來。"說完直奔電梯。因為太匆忙,他忘了電梯是「壞"的。
看著他的背影,市長欲言又止。
防護罩的透明度的確可調,甚至可以一片片打開。但作為市長,他知道護罩不可能,也沒必要調成一片漆黑,這在山城歷史上從未有過。就算要調節,氣象局也會提前至少半小時發布通知。
電梯門剛關上,小張、韓彪等人就從樓梯跑上來了。見幾名保鏢都提著打靶用的槍,之前搬下去的彈藥箱也拎在手裡,市長略為放心。
由於靶場也是封閉的,聽小張說外面天黑了,官兵們不信,一起下到八樓看,才吃了一驚,然後在保鏢們的勸說下來到十樓。
一伙人跑來跑去的路上,小張、小李把從市長那聽來的預言告訴了韓彪和戰士們,這些人也是將信將疑。
市長迎上去問:「這位同志貴姓?"
「免貴姓韓,聽小張說,好像會出什麼事?"
「是的,你是他們的指揮官嗎?"市長對軍銜半懂不懂。
韓彪支支唔唔:「我是排長,他們,有些是有些不是,我,那個……」他不好意思說這些兵是教導員為了應付市領導參觀,讓他臨時從各處拉來當群眾演員的。
市長聽不太懂,但也不想費口舌,直接道:「韓排長,等下如果突然停電,我們可能會受到攻擊。我希望你們……」剛說到這,停電了。
黑暗中一片混亂:「怎麼搞的?!"「教導員呢?"
韓彪:「什麼?誰攻擊我們?"
「我的手機也沒電了。"「我的也是。"
忽然,彈藥庫內亮了起來,是負責登記的軍士長點亮了一根照明棒。
眾人稍安,市長抓住韓彪的手臂:「韓排長,讓你的人做好戰鬥準備!"
韓彪:「這倒底是什麼回事?誰會攻擊我們?"
市長道:「你馬上就知道了,做好準備吧!"說完便招呼自己的人退到彈藥庫門內,問軍士長要了支照明棒,點亮后扔到了樓梯口。兩名保鏢立即把隨身的大袋子打開,拿出裡面的防暴頭盔、小圓盾、硬質防彈衣等裝備,分給同來的人。
在場官兵們都怔住。他們早就看到保鏢們一直提著這幾隻大袋子,但沒想到裝的是這些東西。
這時,樓下傳來一聲槍響!
槍聲不大但十分清晰,並且很明顯不是樓下靶場傳來的。
真出事了?韓彪皺了皺眉:「大家拿幾根照明棒,我們下去看看!"
市長邊穿防彈衣邊喊:「小心!不要到街上去!遭到攻擊立即還手,不要猶豫!"
話剛說完,韓彪等人已經跑了。
軍士長點亮照明棒分給眾人,有些戰士拿了便跟著下樓,還有些在猶豫。市長也拿起一根,舉在頭頂向武器庫跑去。
武器庫和彈藥庫中間只隔著樓梯和一小段空地,武器庫的守兵已聽到他們的所有談話,見市長衝進庫房,他抬手「哎"了一聲,不知該如何是好。等市長抱著一挺機槍跑出來,他仍不知所措,只好看向軍士長。
軍士長見狀上前道:「市長,你不該拿這東西。"
市長把機槍往門口一放,槍口朝向樓梯,大聲道:「我不拿,你來!快裝上子彈!不然就來不及了!"
這時樓下槍聲連響,隱隱有許多喊聲,還夾雜著奇怪的吼聲。
軍士長也感到不妙,轉身跑進了彈藥庫。
市長無權指揮軍人,只能叫保鏢:「上好子彈,準備戰鬥!"
一片拉槍栓的聲音,士兵們也跟著做了。所有軍官都不在的時候,他們覺得應該聽市長的。
市長見狀也有了信心:「刺刀也裝上,快!"
眾人或拉開槍刺,或拔出刺刀安在槍上。
見情勢緊張,守武器庫的戰士也跑過來,居然還給市長拿了一支步槍。
市長高興地接過,學著士兵們的樣子,想把折在槍管下的刺刀拉開,卻怎麼也拉不動。旁邊的人忙幫他打開。
軍士長已提了兩盒子彈出來,嘩啦啦給機槍上彈。守庫士兵拔下市長槍上的彈匣,從另一隻鐵皮盒裡面拔子彈給他壓上。
就在這一小會兒功夫,槍聲已在樓梯下,喊聲、吼叫聲已在九樓。槍聲如雷鳴般震動倉庫,樓梯口被閃電般的槍火頻頻照亮!
市長大喊:「大家站成兩排,前排蹲下,準備射擊!"
軍士長手托機槍瞄準樓梯口:「聽我口令再開火!小心別打到自己人!再扔兩個照明棒到前面!"
這時,人影一晃,一個人衝上樓梯,隨即轉身將槍口對準樓下,嘴裡大喊:「快上來!"
樓下傳來廝打聲和獅子般的咆哮聲,有人狂喊:「你們快走!!!"
彈藥庫內的人喊:「上來!"「快過來!"
話音未落,又有幾個人衝上來。他們身後是慘叫聲和棍棒砸在人體和物件上的聲音。
「李子呢?!"「快走!!"
眾人都喊:「下面什麼回事?!"「快過來!!"
軍士長喊:「別擋住我的槍口!"
恐怖的咆哮聲中,狂奔過來的幾個人身後,一個個碩大的腦袋從樓梯口冒了出來,地上的照明棒照亮了它們惡鬼般的嘴臉。
跟韓彪下去的一幫人,包括他在內只回來四個,都光著腦袋,槍上的刺刀也彎了。看到彈藥庫內嚴陣以待的人群和黑洞洞的一排槍口,他們立即左右分開,讓出了射擊通道,同時高喊:「開槍!快開槍!"
他們剛閃開,第一隻怪物幾乎已衝到陣前!
「打!"軍士長大喊一聲同時扣下扳機!
在封閉的倉庫內,槍聲如炸雷般轟響,來回激蕩,淹沒了人們的喊聲;火光如閃電照亮四壁,照亮了一張張呲呀咧嘴的扭曲面孔!
怪物們個個身手矯健、奔跑如飛,但立即就被打得渾身抽搐、血霧亂爆,巨大的軀體在彈雨中踉踉蹌蹌,猶如醉漢!沖在最前面的那隻很快便重重地撲倒在眾人腳下。接下來是第二個、第三個……
彈匣叮咣掉了一地,步槍開始重新裝填,怪物還在前仆後繼地衝鋒,人人慌得手抖腳擅,只剩軍士長的輕機槍還在瘋狂射擊!打倒一個又一個怪物。所有人換好彈匣準備再次射擊時,最後一隻怪物剛跳上樓梯扶手,就被機槍打得仰面栽了下去。然後,一切都安靜了。
眾人仍緊張地把槍口對準樓梯,足足有十秒鐘沒敢動。
整個世界在嗡嗡響,市長的喊叫彷彿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快去拿武器!"
秘書和楊江萍一直捂著耳朵蹲在後面,剛鬆開手就聽到市長喊話,馬上起身就跑。楊江萍跑進彈藥庫,秘書沖向武器庫。
軍士長扶著發燙的機槍,大吼道:「要拿子彈的快去!冬子,幫我接彈鏈!"
市長和四個從樓下逃回來的人也沖向武器庫,五十多歲的他,居然比小夥子還跑得快,后發先至,搶在秘書前面衝進庫房,提走一挺機槍。
回到彈藥庫,軍士長已經把他的辦公桌和椅子拖到門口,將機槍架在上面,擺個馬步坐在椅上,監視著樓梯口。韓彪撿起支照明棒察看怪物的屍體。
市長攔住一名戰士:「小夥子,能不能幫我找些機槍子彈?"
「這裡有!"另一名戰士拎著兩盒子彈出來,嗵地一聲放在市長腳邊。
「哎,怎麼裝?"
但小夥子已經跑開了。
還是那個守武器庫的衛兵走過來,接過市長手中的機槍在地上架好,槍口對著沒人的地方,然後教他:「抓住這裡掀開;子彈壓進這裡,壓緊;蓋上,拍緊!拉槍栓,開保險,扣扳機。"
「謝謝!"市長接過機槍,試著自己操作。
一個戰士拖著一箱手雷過來:「來,拿幾顆!"
市長剛要拿,正好韓彪回來,道:「哎,市長您別拿那個。太危險了!你們倆也別拿。"他指的是秘書和楊江萍。
市長問守庫兵:「還沒請教,這位小同志尊姓大名?"
戰士有點靦腆地說:「我叫李冬冬。"
市長起身道:「能不能麻煩你再幫我個忙?"
李冬冬點點頭,市長小聲道:「這裡能不能上房頂去?"
「可以。"
「麻煩你帶我上去。"
李冬冬便帶他跑到彈藥庫後面,那裡有架鐵梯直通天台。但上到頂后,發現天台被鎖了。還好只是個掛鎖,市長舉起槍托猛砸,幾下就將鎖砸開,顯得十分老練。
李冬冬非常驚訝:市長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之前見他說話做事慢條斯理,跟一般中年男沒什麼兩樣。可現在突然變了個人似的,一手提機槍、一手提彈藥箱,上樓梯步履如飛,砸起鎖來氣勢磅礴,如有千鈞之力。
其實市長也是亂砸一氣,只是碰巧砸對了方向。但力量大倒是真的,因為他剛剛不巧殺了一隻4級怪,一下就升到2級,便給自己加了一點力量,一點體質。
兩人掀開蓋子,就看到血紅色的天空。
天台上有個崗亭,卻沒人值班。
市長拉了拉呆望天空的李冬冬:「你剛才打死怪物沒有?"
「不知道。"
「那就是沒有了。記住,現在的世界不同了,等下你要爭取殺一隻怪物,然後會收到升級提示,你就按力量、體質、力量這樣加,明白嗎?"
見對方一臉茫然,市長又道:「你玩過遊戲吧?"
「當然……哦,我明白了!但這是……"
此時兩人已走到天台邊上。和一般大廈天台不同,軍營的天台四周都有厚厚的胸牆。胸牆不但厚,頂部還是向下傾斜的,槍一架上去,槍口便自然對準下方。牆上還拉著電網,但為了省下電費作「其他用途",它平時就只是個擺設,現在當然更不會有電了。
市長並不知道這玩藝是電網,也不必知道。跳上胸牆踩著柵柱向下看,見街上滿是人類的屍體,自己的車就停在樓下,一群怪物圍著車吼叫、打砸,說明裡面的人還活著;十幾米外另有一大群怪物堵著一個門叫嚷,裡面應該也有活人。
市長指著堵門的怪物道:「看見那群怪物嗎?"
街道有點黑,還是普通人的李冬冬看不太清,但兩群聚集叫嚷的怪物是很明顯的,便點點頭。
市長把機槍交給他:「打!"
李冬冬爬上胸牆,架好槍向群怪瞄準,但黑乎乎的找不到準星。市長連聲催促:「還等什麼?快打!"他便對了個大概的方向,扣下扳機。
槍聲爆響、火焰噴射!彈鏈中夾著曳光彈,流星般指示出彈道,稍作調整,下一秒,子彈便如死亡火鏈般橫掃怪群!怪物被打得血肉橫飛、慘叫狂嚎、接連栽倒!
市長捂著耳朵大喊:「打得好!打得好!"
李冬冬突然停止射擊:「我升級了!"只一輪掃射,他就升到4級。
市長鬆開手喊:「加力量,再加體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