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126章

第126章 第126章

她的聲音裡帶著顯而易見的雀躍,楚寰聞言抬起頭來。

臨窗微風下,她仰面看著自己,眸光閃爍,帶著星星點點的光亮。一下子就將楚寰好不容易築起的城牆擊潰了。

薄唇抿成一條線,他盯了慕笙笙片刻,直把她盯的眸間泛起了些狐疑,才緩聲道:「好,你想聽什麼?」

聲線低沉,帶著些不易令人察覺的委屈和落寞。

慕笙笙想了想,輕快道:「就說說南蠻人吧,他們有什麼特別的?」

她本是無意想挑起個話題,可楚寰緊盯自己的片刻,她的思緒萬千,一時又想到了那支來路不明的金羽箭,會不會是南蠻人知道了什麼?故有此一問。

楚寰聞言也回憶了起來,想到南蠻人那些奇特的招數,眉眼間浮上了一抹沉重之色:

「南蠻人手段頗多,此番幫助大燕和楚宣,並非儘力而為,他日若是大夏與之正面交鋒,未必能全面壓制。」

他神色鄭重,是難得說如此沒有底氣的話,慕笙笙也收起了談笑之意,正色問道:「可……以一敵十?」

楚寰見她如此緊張,輕笑一聲:「並非。」

「以我的觀察,他們極擅蠱惑人心、挑撥離間等下乘手段,最喜歡從人的弱點著手,若是人內心有缺,或是有鬱悶、不虞等情緒,便會被他們放大來利用。楚宣就是……」

慕笙笙正聽得入迷,卻見他提到楚宣后一下子止住了話頭,急切追問:「楚宣怎麼了?」

楚寰看了她半晌,緩緩道:「他就是中了南蠻人的計謀,這才淪為棋子的。」

「那你呢?」慕笙笙問:「南蠻人既然知道你支援大燕,難以對付,有沒有對你用什麼毒計?」

她一邊說著,一邊拉起他的袖子,左瞧瞧右瞧瞧。

楚寰無聲笑了一下:「沒有,我心若磐石,有何好離間的。」

然而,這話說出口后,他神色一頓,驟然想到了那日在楚宣那裡看到的畫面。

那畫面並非來自過往的任何時刻,按照如今的情況來看,也必不可能來自於未來,那麼便是弄虛作假?他心中陡然升起一絲驚疑,難道,這也是南蠻人的招數?

楚寰望著眼前神色自若的慕笙笙,突然覺得或許自己不該這樣胡思亂想。若真因此他中了南蠻人的奸計,他日情勢無法逆轉時,豈不是後悔不迭。想通此間,他便問道:「笙兒,你有沒有做過一場奇怪的夢?」

「什麼夢?」

慕笙笙伸手去撈一旁的果盤,說了半天話,她已經口渴了。

楚寰抬手遞給她,恍若無事地輕輕道:「夢見我為了救你,被一箭貫心。」

他的話音落地時,她剛剛接住那琉璃盞的托盤,聞言素手一收,琉璃盞隨之落地。

「哐!」地一聲悶響,晶瑩的葡萄滾落四處,她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不可置信地望向楚寰。

那一瞬間眼底的驚恐和駭然不是作偽,是實實在在地因為太過驚訝而無法控制神色。

楚寰很少見過慕笙笙這個樣子,即便是偶爾的神態不平靜,也是因為被逼急了,或是害羞。是第一次,她露出這樣驚恐的神色,仿若他描述的這個夢境是她最不願讓人知道和恐懼的所在。

英俊的面龐一下子變得冷然,楚寰沉聲:

「你在害怕什麼?」

「你也做過這樣的夢?」

楚寰緊盯著她的眼睛,似乎想要從那張好不容易露出了破綻的臉上看出什麼端倪。

但慕笙笙的失態只是一時的,很快她就整理好了面部表情,楚寰甚至沒有從她臉上再捕捉到多餘的東西。

慕笙笙的心裡慌亂,眼底閃爍,為了掩飾這種不自然,她慌忙起身,想叫摘星進來收拾散落的果子。

但楚寰揚聲制止了她:「這些待會兒再說。」

他眸光沉沉,烏黑的瞳孔若夜色寂寂,仿若冰封十萬年的寒潭:

「你其實能夠預測未來,或者說,你曾經去到過未來,親眼看見過我夢中的畫面。」

「這就是你一直以來瞞著我的秘密,對嗎?」

突然的質問像是揭開偽裝平靜生活的幕布,讓腐朽不堪的真相一點點暴露出來。

從回到最初的那一刻到現在,慕笙笙汲汲營營,兢兢業業地想為自己謀一番出路,搏一個不一樣的天地。

每一天醒來,她都很怕自己再度回到上一世的某個時刻,她提心弔膽地享受著眼前安逸的日子,卻無時無刻不在恐慌。

再一次嫁入宸王府,慕笙笙也沒有一刻放鬆,她生怕自己重蹈覆轍,再次陷入無能為力只能等死的命運。所以她抓住一切機會,去增加自己的份量。

她做到了,她如今可以獨當一面了,上一世的仇人似乎在此刻都不配稱為她的對手了。慕笙笙本以為自己不會再怕有人知道或質疑她的過去和未來,但事到臨頭,她還是怕了。

並非是旁人,而是楚寰。如果他知道了,會不會後悔再次與自己捲入這瓜葛中,如果他離開,那她苦心經營的一切是否還有意義。

慕笙笙驟然陷入這種迷茫中,她害怕楚寰知道上一世的事情,或者說她害怕楚寰的離開。她本以為從來一世,自己不會懼怕任何人的離開了。

這種情緒讓她手足無措,只能假裝平靜來掩飾自己。而這種平靜,在他的逼問下,終於全線崩潰。

素白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她扶住一旁的桌角,儘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習慣了一切時候都要冷靜,她此刻亦不敢露出絲毫怯弱:「沒錯。」

櫻紅色的唇瓣顫抖,她幾乎不敢抬頭去看楚寰的眼睛,只能儘力以平緩的語調說著:「我曾經經歷過與現在截然不同的一世,那個世界里,最後你為了救我,死在了楚宣的金羽箭下。你曾經問我,為什麼那麼恨楚宣和慕筱筱,因為在那個世界里,我們都死在了她們的算計之下,我很害怕這一切再重來,所以……」

她還未說完,楚寰便打斷了她的話,順著說下去:

「所以,你回來后,想盡一切辦法將楚宣拉下高位。回京時的船上將計就計,太后壽辰上揭破他的手段,都是因為你曾經經歷過這一切。而宮宴上栽贓他私藏慕筱筱衣裙,則是為了破壞他和李尚書家的婚事,讓他再無東山再起的可能。」

說到此處,他頓了頓,輕微嘆了口氣,

「那麼,現在呢,一切都已經有結局了,楚宣再也沒有可能翻身了,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他的問題鋒利而尖銳,直接刺向慕笙笙一直試圖逃避的問題,讓她的臉徹底失去了血色。

回到十七歲的時候,慕笙笙滿心滿眼都被恨意包裹,她迫不及待要報仇,迫不及待想看楚宣跌落雲端,似乎她回來后,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達成如今的結局。

現如今,她的所求已經達到了,皇帝不會放過楚宣,宋家也再沒有了東山再起的機會,這一切撥雲見日之時,她卻始終不願意去想,自己之後要何去何從。

她會繼續留在京城裡做被困在高牆中的宸王妃或是皇后嗎?她沒想過。

上一世,自從回到京城后,直到死,她始終被困在宸王府和宮牆中,重來一世,她真的很想去看看大千世界。慕笙笙甚至一早想過,待她報了上一世的仇,就會天高海闊去流浪,錦衣玉食的生活她過夠了,重重宮牆,繁複錦袍,也不過爾爾,她想去尋求一種從未體驗過的自在。

可事情的發展總是無法掌控,她再次嫁入宸王府,與楚寰和皇宮瓜葛地越來越深。皇後娘娘待她極好,楚寰為了她一次次深陷泥沼。

慕笙笙並非冷情之人,輾轉兩世,她早已認清自己的心,她捨不得楚寰,捨不得眼下苦心經營的一切。

可此刻被楚寰以這樣的目光注視著,她無法違心地說出自己願意為了和他在一起而一輩子留在京城這樣的話。

情愛固然讓人心生歡愉,可取悅自己的方式不止這一種,她也不想為了情愛將自己困住一世。

她的神色漸漸平靜下來,那種平靜在楚寰眼中無異於冷酷。

「我……我還沒想好。」

她最後只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楚寰握著她手腕的手一下子卸了力,頹然鬆開,吃力地點了下頭,「我明白了。」

「叫摘星進來收拾吧,我去處理公務。」

他說完這些,略停了停,便起身離開了。

而在他停頓的那一刻里,慕笙笙無法開口說出任何挽留的話。

既然自己註定要走,又憑什麼拘著旁人困於自己的一方天地呢。

從那日兩人敞開心扉后,王府的一方天地里,慕笙笙似乎無論走到哪裡都遇不到楚寰了。

明明東殿和西殿比鄰而居,但每每她醒來梳妝時,寶祿就會告知宸王殿下已經進宮了,而直到深夜她困極,才會傳來宸王殿下回來了已經在東殿歇下了的消息。

慕笙笙知道楚寰是在躲著自己,可她無力去改變這種現狀。既然他們的分開是註定,那麼是不是將這種傷害拉的越長,痛感就越小呢?

慕笙笙無法分辨哪種痛苦更容易接受,便只能順其自然,自那日後,逐漸減少了進宮看望皇後娘娘的頻率,而或許是楚寰向宮中說了什麼,皇后對於她的這種變化也沒有多問,只偶爾托宮人送來些新奇玩意兒,順便問她身子好不好。

大燕和南蠻的戰事已平,燕王拓跋弘託人送了無數珍寶,其中還有由屬下親手給慕笙笙送來的一封信。

送信的人堂而皇之登了宸王府的大門,親手交到了慕笙笙手上,他正叮囑「這是燕王親筆信,萬請王妃親啟。」時,好巧不巧,半個月以來,慕笙笙第一次在王府里遇見楚寰。

他清瘦了不少,一襲玄色暗金紋錦袍,正打馬而歸。

硃紅色的高頭大馬,男人身姿筆挺,英俊的面龐更多了些沉著,在門口看見她時微微愣了愣。然而那雙烏黑的雙眸還未來得及浮現什麼情緒,便聽見了送信人的叮囑。

周邊氣息頓時冷了幾分,薄唇微抿,他無視了她,徑自從一旁走進了王府。

慕笙笙側著身子接過了信,眉眼微垂,只在他身上掃了一眼便收了回來,而直到那股松木香消失在鼻息,她才放鬆了繃緊的身子,眨了眨眼,有些委屈的酸澀感從心底里蔓延開。

她和楚寰,就這麼形同陌路了。

曾經是自己最盼望的事情,如今卻覺得難以接受。

送信人離開后,慕笙笙回了西殿,拆開拓跋弘給她的信。

她與拓跋弘的合作,要追溯到很久以前,在得知他可能是唯一一個知道前一世事情的人後,慕笙笙便有了拉攏他的想法,而這種想法,在楚宣暗渡陳倉同南蠻勾結時,得以實現。

楚宣最擅蠱惑人心,但如果她在他之前將上一世大燕被利用的事情揭露,拓跋弘自然不會再相信楚宣。於是,她以自己的身份親自給當時已是燕王的拓跋弘遞了一封信,蘭皋軒的商販極多,容娘的人走南闖北,避開耳目送一份信還是很容易的。而送出這封信的慕笙笙當時也沒想到這會成為扳倒楚宣最重要的一根稻草。

要想同人合作,最重要的自然是要取得對方的信任。所以,寄給拓跋弘的信中,她沒有保留地言明了上一世的事情,並推測了楚宣如今可能已經和南蠻勾結在一起的事情。

最初,她並沒有盼望這封信能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拓跋弘生性多疑,未必會信任自己,她只要他心中對楚宣生了懷疑就好。可沒想到,不久后,南蠻便派人偷偷潛入了大燕。

一切都順理成章地不可思議,拓跋弘的輕敵讓大燕佔據了下風,不得不來大夏求助,而最好的讓大夏相信他的方法,便是找到最初向他拋出橄欖枝的慕笙笙。

如今,他送來的這封信,大約是想投桃報李,信中並沒說別的,只說南蠻人或許有探知過去未來的法子,並提醒她,楚寰可能已經從楚宣那裡知道了她的秘密,並送來了一枚信號彈,說,如果她到了絕境,大燕會幫助她。

慕笙笙沒想到拓跋弘竟然還算得上有情有義之人,燕王的承諾無比珍貴,慕笙笙自然收下了這枚信號彈,轉而將信紙在香爐中焚燒了。

剛做完這一切,寶祿匆匆跑了進來:「娘娘,王爺在書房,說有要事同娘娘商量,讓娘娘趕快過去。」

慕笙笙愣了愣。方才在大門口,楚寰與她側身而過,全然將她當做了空氣,如今又急匆匆叫她過去,難不成是有什麼大事發生?

既然她一日沒走,她與楚寰便是一條船上的人,當下也沒想許多,蓋上了香爐,便斂衣往書房去。

書房的竹門大敞著,窗前的海棠樹隨著微風搖曳著枝椏,紀升正守在門外,看見慕笙笙過來后,站直了身子,態度有些疏冷:「娘娘,王爺在裡面等您。」

這些日子,王爺的失意和落寞他都看在眼裡,雖然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但總猜得到是同面前的人有關。在他看來,王爺金尊玉貴,謫仙般的人,在認識她以後,幾乎將一顆真心都捧到了王妃面前,卻只換來她的冷漠和不在乎,實在是令人心寒。

自小以王爺為天的他,實在是心疼,也難怪對王妃提不起精神了。

慕笙笙也不怪他,他是楚寰的人,若將來自己與楚寰兩人分道揚鑣,紀升於她亦是陌生人,所以他此刻心裡有怨怪,實在是人之常情。

所以她未置一詞,徑自走進了書房。

夏日炎炎,烈日當空,然而許是兩人之間的關係降至冰點,書房裡竟盈滿了陰涼之意,讓人生不出半分欣喜之意。

慕笙笙甫一走進來,便看見了桌案上擺著兩張宣紙和一份金黃色的捲軸,這大約就是就是他叫自己來的目的了。書房裡光線昏暗,楚寰背對著她站在臨風窗下,她走進來的聲音驚動了他,楚寰轉過身來:

「你來了。」

他沒有看她,似乎沒什麼情緒,快步走到桌案前,伸手去拿那金黃色的捲軸,恰巧慕笙笙想去將那寫著些小字的宣紙拿過來看清。

兩隻手在半空中交錯而過,目的不同,卻在桌案上方觸碰了一瞬。

那一瞬間,酥麻的觸感席捲神經,慕笙笙抬眼看他。

許久沒有這麼近地與他接觸了,深邃的輪廓映入眼底時,慕笙笙鼻尖兒一酸,打心裡覺得他們兩個不該是這樣,幾乎想開口說些什麼。

但楚寰在看清慕笙笙伸手的方向時,眼底卻浮現一抹自嘲,薄唇抿成一個冷酷的幅度,笑了笑,他輕聲道:「先看那個也好。」

說著,他頓在半空中的手調轉了方向,將那白底黑字的宣紙遞到了慕笙笙面前,快速地道:

「這是和離書,簽了它,我們從此便再無瓜葛了。」

又拿過了一旁那個金黃色的捲軸,一併放到了她手上,「這是父皇擬好的聖旨,楚宣從玉牒皇室中除名,連同宋家所有人流放至邊疆,其後裔終生不得入京。」

頓了頓,他沒有看她的眼睛,只繼續道:「你要做的事都完成了,簽了這份和離書,從此,我也放你自由。」

作者有話說:

最近有點忙,更新不穩定,抱歉一直等更的寶子們,下周應該會恢復一點~~

最新評論:

【怎麼會這樣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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