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127章
「簽了這份和離書,從此我也放你自由。」
慕笙笙聽清了這句話,卻感覺自己應該是聽錯了。她立刻去看那宣紙上的字,卻見上面清楚地寫著:
「既為比翼,難以齊飛,今朝別去,各生歡喜。」
短短十六個字,簡潔如他的性子,但慕笙笙卻看愣了。這短短的十六個字,就要道盡他們兩世的糾葛嗎?
她目光在其上梭巡了許久,終於反應了過來,看向楚寰:「你要與我和離?」
他也在靜靜地望著自己,璨然眸子漆黑如墨,倒映著她不可置信的模樣。
「不是你說要離開的嗎?」
俊美冷酷的模樣,如同上一世他們最初相識時。
是啊,要離開的是自己,這封和離書不過是成全自己罷了。
此時此刻,楚寰的冷靜,反而襯出了慕笙笙的可笑。
她像是一直叫嚷著要離開的鳥兒,卻在對方真的打開了籠子時不肯走出去了。
慕笙笙沒來由地一陣慌亂,她接過那張和離書,看了半晌,總覺得這個時候自己似乎該說些什麼。她頭一次覺得思緒跟不上,措詞有一會兒,卻只問出一句話:
「楚宣……什麼時候流放?」
空氣一時變得冷寂,慕笙笙沒看到的地方,那存在於他眼底唯一的一點光也消失了。
「……三日後。」
他聲音趨於冷淡,垂首拿過另一張和離書放到面前。慕笙笙這才看清,原來他另一隻手裡拿著的是一盒嶄新的印泥。
那瞬間所有的動作都被放慢、放大,慕笙笙獃獃地看著,看到他打開印泥盒子,看到他手掌上尚有戰場留下的傷疤未祛,看到他沒有猶豫,在那張宣紙下方按下了手印,隨後遞給了自己。
「該你了。」
……
驕陽如火,王府的池塘背靠假山,卻是一片涼爽,又因為慕笙笙命人栽種了一小片薄荷,清涼的氣味撲鼻,將人已經發昏的腦子喚回了些許。
慕笙笙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書房離開的,待她回過神來時,她就坐在池塘邊的黑石上,手裡攥著那張薄薄的和離書,連自己是怎麼走出來的都不知道。
「娘娘!」
摘星焦急的聲音將慕笙笙從發獃中拉了回來。
「娘娘!奴婢終於找到您了,您怎麼在這裡坐著?」
她的臉圓圓的,依舊是那副模樣,可慕笙笙卻覺得看什麼都彷彿隔著一層膜布,看不真切,似乎近在眼前,卻又遠在天邊。
接著,她後知後覺地想,此刻,他們和離的消息是不是已經在王府傳遍了?所有人都知道她即將離開了嗎?
慕笙笙扶著身下的黑石,起身,摘星見她神思不屬,有些擔心地上前扶了一把:「娘娘,您怎麼了?」
她低頭,便注意到了慕笙笙手中攥著的和離書,只是陽光一晃,她並沒看清那上面寫了什麼內容,便只當是慕笙笙拿來消遣的畫冊子。
「發生了什麼事嗎?」摘星擔憂地問。
慕笙笙看了她半晌,這才確定她並不知道自己與楚寰已經簽了和離書的事情。
沒來由的鬆了口氣,慕笙笙將和離書折好收了起來,心道,還好,還沒到離開的那一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慶幸些什麼,也不知此刻那點劫後餘生的錯覺從何而來,只是單純地想,事情還沒有到非要她解決的那一步。
想通這一節,她神色輕鬆下來,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竟然來不及去為楚宣終於獲罪一事而歡喜。那個她追逐了那麼久的結果,竟然並沒有帶給她想象中的滿足,或者說,不足以讓此刻的她從迷茫中抽離出來。
日子仍舊像之前一樣運行著,並沒有因為他們簽了和離書而有絲毫的不同。至少在慕笙笙眼裡是這樣。
翌日,他們一道用了早膳,飯畢,楚寰擦拭了嘴角,高大的身影卻沒動,坐在原處似乎是在等她。
慕笙笙還在慢條斯理地用碟子中的那塊早點,絲毫沒察覺到對面人的目光已經落在自己身上許久。
直到摘星看不下去了,借著給她添水的由頭,到慕笙笙身邊碰了碰她,低聲道:「娘娘,殿下一直在看著您呢。」
經她一提醒,慕笙笙才注意到楚寰今日早膳的時間用的格外長。自己本也用完了,只是想著今日沒什麼事情,所以才一直在嗑那塊果子,此時倒有些羞窘:
「你在等我呀?」
楚寰點了點頭,月白色的袖口有金枝雲線穿過,華貴異常。他淡淡開口,分不清神色:「今日是十五,該去母後宮中請安。」
原來又是十五了。
慕笙笙這段日子過的渾渾噩噩,已經有些日子不曾踏足皇宮了。她一時想到,自己既然已經與楚寰簽了和離書,再以宸王妃的名義進宮,不知是否有不妥。
她既然想到了,便問出了口:「我去的話,會不會有些不妥?」
像是寒冰悄然炸裂,那一瞬間,慕笙笙從楚寰的眼中看到什麼東西應聲而碎,她心中一慌,想要說些什麼補救一下:「我的意思是……」
「不會。」
楚寰快速地打斷了她的話,烏黑的雙眸隨之一同避開,很怕那張口中再說出什麼更加傷人的話。
「上了玉牒的王妃,要除名需得經過宮裡。父皇母后還不知道我們和離的事情,今日你若不去,恐怕會起疑心。」
說完,他又補充:「放心,只今日一次,以後我會以身體抱恙為由,幫你免了進宮,待事情一了,你自可離開。」
他一番話將事情料理地清楚,慕笙笙驚訝於他早早將一切想好的同時,也意識到了他們和離一事已成定局。
此刻的楚寰令她覺得陌生,同時也真的生出了一種自己此時不該置身於此的感覺。於這個王府來說,自己已然是個外人。
最初是她一力說要走的,慕笙笙覺得自己如今想這些實在是矯情,便強壓下了心裡的那些不適,點了點頭,道:「好。」
許是楚宣、宋氏一族以及劉家紛紛獲罪的緣故,宮內的氛圍變得無比壓抑,連皇後娘娘都難得的鬱悶了起來,瞧見久未見面的慕笙笙也提不起什麼興緻。
「好在你今日來了,不然本宮真要懷疑是寰兒把你鎖在家裡了,怎麼這次身子抱恙這麼久?如今看著面色還不錯,到底是怎麼回事?本宮問了寰兒許多次,他也說不清。」
慕笙笙聞言看向楚寰,這才知道他一直以自己身子抱恙的借口搪塞宮中。她雖已與楚寰簽了和離書,但想到皇後娘娘這一世待自己這般好,而自己卻要不告而別,便覺心中有愧,更無法對著皇后說謊了。
她垂首不語,皇后正狐疑時,楚寰代她開口:「那日在太後宮中受了驚嚇,連著許多日夢魘,不是什麼大病,笙兒怕母后擔憂,便不許我說。」
他這謊話信手拈來,若不是當事人是自己,他臉上從容不迫的樣子幾乎連慕笙笙都要被唬過去了。
慕笙笙頓覺自己彷彿是第一日才認識楚寰,盯了他好半晌,直將三個人都弄的不自在,才收回了目光。
皇后聽聞了緣由,便也沒再多問,只囑咐要她少思少想,常來宮中把平安脈。慕笙笙一一應了,喉嚨里卻有些酸澀的哽咽。
皇后拉著她說話,楚寰坐在她身後,目光在她臉龐上流連半晌,看到她答應時的動作略有凝滯,眸底一時晦暗不明。
說了半晌家常,皇后才提到正事:「如今劉家和宋家依次獲罪,楚宣被從玉牒中除名,皇親國戚是越來越少了,陛下倚仗宗親時,心裡大約也會存著個疙瘩,你們以後行事記得萬萬當心,莫要讓有心人利用了。」
「是。」
看他們兩人乖巧應了,皇后安了安心,又嘆了口氣:「說起來,楚宣雖然並非本宮親生,但也是本宮看著長大的,沒想到如今,哎……」
她心中愁腸百轉,楚寰也垂首不語,慕笙笙微微斂了眉,心中卻並無悲痛。
楚宣淪為階下囚,皇后如今還念著兩人母子一場的情誼,可上一世,他披甲入宮,將皇后一脈作要犯問斬時,卻是絲毫沒念及母子之情。他是冷血動物,沒有人能暖熱他的心,這樣的人,不值得任何同情。
「罷了罷了,如今你父皇恨宋氏一族入骨,連他被流放前的最後一面都不願見,要你去代他宣旨。後日押解他們出京時,你切記莫要多停留。」
楚寰點頭:「是,母後放心。」
他們母子二人又說了些話,兩人才從坤泰宮中離開。
走到坤泰宮門外,楚寰停住了腳步,垂眸看著身側人的發頂,低聲道:「我去太極殿。」
「哦。」
慕笙笙蹙眉應了聲,見他要走,又趕忙叫住了他:「等等。」
楚寰轉身。
慕笙笙猶豫了下,還是開口,問道:
「後日,我能去看看嗎?」
她想去看看,看那個曾經毀了他的人如何落魄,如何生不如死,即便知道自己這個要求可能會陷自己和楚寰於更不利的境地,但她還是想親眼看看。
楚寰看了她半晌,良久,輕笑了聲:
「好。」
接著,轉身離開。
俊逸修長的背影,逐漸步入御花園繁花富麗的夏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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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是長來說話的!!!為什麼不能開誠布公的談一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