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秦人始末
異史小公記曰:秦二世二年,秦將章邯、王離率領四十萬秦軍與項羽所率數萬楚軍決戰於巨鹿。項羽破釜沉舟,猛攻秦軍,以少勝多,后攜各諸侯軍隊,全殲王離軍,迫使章邯二十萬人投降。
秦軍雖降,內心依舊擔憂,恐諸侯不能滅秦,自己身在咸陽的家屬受到牽連。項羽得知,以為秦軍心中不服,怕他們進入關中之後叛亂,遂決定趁夜將二十萬秦軍坑殺。
那晚,月明星稀。朗月將山川染成一片銀白。不明所以的秦軍被欺騙至新安城南一地,英布與一名蒲姓的將領帶著全副武裝的士卒將之團團圍住。手無寸鐵的秦軍瞬間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一些想要反抗的將士還未動手,對方在明月之下閃耀著寒光的箭簇已然射來。
「項羽!你這個殘忍的屠夫!背信棄義!不得好死!」
英布面無表情地看著這群待宰的羔羊,聽著他們憤怒而恐懼的咒罵,縱然心有不忍,卻無法違背威嚴日重的項羽的命令。他下令手持鋒利長戟的將士一步步向前逼進,要將秦軍推入早已挖掘好了的深坑之中。
突然,天象驟變,烏雲遮月,狂風四起,地動山搖,大地裂開了一道口子,紫色的霧氣從中湧出,籠蓋了所有秦軍將士。片刻之後,二十萬秦軍消失在了原地。裂口漸漸閉合。
英布派人四下搜尋,沒有任何蹤跡,排除了逃跑的可能。面對如此詭異的事件,英布與蒲將軍將事情報告給了項羽。項羽親自查看無果,只道是二十萬秦軍已喪生於地裂之中,不了了之。
兩千多年後,秦也好,楚也好,乃至於後來的大漢王朝都已淹沒在滾滾歷史長河中。朝代更迭,史料遺失,人們對於那段歷史的了解,也僅僅停留在史書上的隻言片語。
嬴扶蘇來到異界半個月後,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也背離了原本的計劃,這片紫羅山脈比想象中崎嶇和危險,剛剛逃脫獸人追殺的秦人迷失在森林之中。
在白林和孟寮起的帶領下,一行人晝夜不停,一路向東,披荊斬棘,翻山越嶺,兜兜轉轉,終於在大陸東部最大的河流,烏羅河河畔找到「西起王」大部,與之會合。
河水浩浩蕩蕩,奔流不息,聲震百里。清晨的營寨蔓延,不見盡頭,炊煙升起,與濃霧融合,更添隱秘。
「口令!」
「豈曰無衣!」
「回令!」
「與子同袍!」
守衛士兵打開寨門,出來行禮:「孟首領!」
孟寮起沒有重逢的喜悅,面露慍色,當頭就是一句質問:「你們怎麼才到這裡?」
半個月時間,加上他們誘敵,用命拖延出的十天,他以為部族至少也應該渡過烏羅河,進入歸雁草原了。
守衛也似乎不滿這烏龜般的行進速度:「將軍,食物不足,大王命令我們就地紮營,籌集糧草。」
「難道只是如此嗎?」孟寮起不相信,依照那位大王的秉性,不走一天歇兩天,就是老天開眼了。一些話不便挑明,他給了白林一個無可奈何的眼神。兩人安置好士卒,便去王帳復命。
嬴扶蘇跟著士卒來到營地,短髮的造型,運動款的校服,引人注目。通過一路觀察,他已基本了解這群人的情況。秦人的後裔。他們的先民與自己一樣穿越而來。其人知二世皇帝,亦知陳勝吳廣項羽,卻不知兩漢魏晉南北,更遑論唐宋元明清。如此,他們穿越的時間節點就能夠判定了。
秦人先民穿越至此,
這個世界處於文明萌芽,百族競發時期,類似於春秋戰國,不同之處在於那神秘的「魔法」力量的加入,使得一切變得更為血腥和殘酷。不同種族為了生存相互傾軋,大規模的屠殺隨處可見。
秦人先民便是在一場有法師參與的戰爭中被召喚而來。面對亡國滅種危機的彌托米亞人付出族內全部法師獻祭的代價,使用了禁忌的召喚咒。異世界大軍降臨。秦人勇猛,瞬間扭轉戰局。彌托米亞人贏得喘息之機。
章邯秦軍本是由驪山刑徒和奴隸改編,個個都是人才。他們的到來為還處在蒙昧時期的彌托米亞人帶來了先進的文明。彌托米亞人藉此建立了稱霸半個大陸的彌亞帝國。但,異界來客的身份使得秦人得不到彌托米亞人的尊重,生活艱難。
兩百年的的時間,彌亞帝國最終滅亡,藉由彌托米亞人繁衍下來的秦人,卻在這片土地上頑強的生存,開枝散葉,形成了東安、西起、南嶺、北原四支後裔。
彌亞帝國滅亡后,其疆域被獸人和精靈佔據。獸人在西邊建立月神王國,精靈在東邊建立林中王國。
西起與東安秦人回歸部落的形式,遠離紛爭。南嶺與北原先後建國,分別為南嶺公國和北原王國,語言、文化、制度都高度本土化,反倒是西起、東安秦人一直保持著先民傳統。
西起秦人生活在接近月神王國南部的錫原,以農耕漁獵為業,東安秦人則在林中王國北部的歸雁草原以游牧為生。三年前,月神王國發生政變,月神國王阿努諾三世的叔叔,被人稱為「好戰之王」的阿巴魯一世篡位,隨後,他將目光投向物產豐饒的錫原,發起戰爭,西起秦人經過三年的殊死抗爭,最終失敗,被迫東遷。
「公子,請用餐吧。」白領指派的僕從為嬴蘇端來飯食。
他看了一眼,老樣子,滿滿一碗水泡鍋盔加點野菜,連吃三天了。不過他也理解,目光掃過四周,這些人名曰士卒,更像是難民,這樣的伙食已經算是特殊照顧了。
「多謝。」嬴扶蘇用秦語回道。這半個月,在白林的幫助下,他憑藉自己過人的記憶力,已經初步掌握古語的腔調。
白林一路上對他可謂全方面的照顧有加,難道僅僅是因為他是他們所說的故鄉來客?多年獨自生活經驗告訴他,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特別是白林這種聰明人,一定想要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大概一個小時之後,營地出現騷亂,白林攙扶著渾身是血的孟寮起出現,士卒紛紛上前關心,卻被驅散。兩人徑直回到營帳,不一會兒,醫師也快步進去。
鞭傷!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嬴扶蘇以多年看電視劇的經驗確認,而誰打的也不難判斷,能鞭笞一方首領的人,只有他們口中的那位大王。
「我能進來嗎?」嬴扶蘇來到孟寮起帳前。
「請進。」白林的聲音傳出。
嬴扶蘇掀開帘子進入,只見孟寮起卧在床上,背上爬滿蜈蚣般的傷痕,新舊不一,皮肉外翻。白林拿著傷葯塗抹,血腥和藥味充斥著整個帳篷。
「孟首領這是怎麼了?」嬴扶蘇明知故問。
「他因勸諫大王早日出發而受到責罰。」白林也不隱瞞,一邊為孟寮起包紮,一邊回答。這段時間幾人都是平等的相處,相互之間,有了一定的信任。
嬴扶蘇見到白林手上的動作,連忙阻止:「且慢,白兄,你這包紮用的布條消過毒沒有?」
白林停下動作:「消毒?這些布有人下毒?」
嬴扶蘇解釋:「此毒非彼毒,我是說這些布條有沒有用沸水煮過?」
白林搖頭:「煮它做甚?」
嬴扶蘇上前拿起白林手中的布條:「當然要煮,不然很容易引起傷口感染,潰爛化膿,重則喪命。」
孟寮起勉力的抬起頭:「嬴兄,不礙事的。我從來都是如此包紮也沒見出事。」
嬴扶蘇反駁道:「從來如此便是對么?你可曾見過自己手下的士卒明明輕傷不致命,卻因傷口感染而死的?我們不能將性命交由運氣。」
孟寮起沉默了,確實有過此類事情。他看了眼白林。白林也沉思片刻,起身道:「聽嬴兄的。」於是拿起布條命醫師速速煮烤一下,多餘的給其他傷病員用。
嬴扶蘇見他們聽進自己的話,叫住將要離開的醫師:「再去取些烈酒來。」
「烈酒?」
「用烈酒清洗,亦可以防止傷口化膿。」
白林的目不轉睛地看著嬴扶蘇認真的臉。此一路,他早已見過嬴扶蘇不凡的學識,他的諸多提議都顯現出不錯的效果,比如用木炭過濾污水,主張飲用燒開過的水,點燃艾草或用松樹油驅趕蚊蟲等等,有效減少患病的可能和不必要的傷亡。
嬴扶蘇注意到白林的目光,沒有躲閃,反而迎了上去:「這些都是故鄉人多年來所總結的方法,白兄切莫多想。」
白林笑道:「能知道這些,足以見得嬴兄並非等閑之輩。」
嬴扶蘇謙虛道:「過獎,不過是讀了些書而已。」
「嬴兄乃是士人?」
這一路,生死逃亡,白林除了給嬴扶蘇介紹一些本土事物,兩人都很有默契的沒有提起自己的身份,一方面是不用說,白林一眼可知是個人物,而嬴扶蘇不論他在原來的世界是什麼,在這裡就是個無權無勢,無依無靠的人。另一方面路途艱辛,問得過深,恐生嫌隙。如今話到此處,白林也是順便一問。
從春秋戰國到秦末亂世,有一類人對於社會發展起到不可忽視的作用,那便是新興的士人階層,由他們而組成的諸子百家,影響深遠。先民百工俱全,唯獨士人階層奇缺。
少數知兵懂法的將領,又對其餘學派不甚了解,更別提受到後來獨尊儒術、三教合一、西學東漸的影響。彌亞帝國時期,秦人長期的底層生活,使他們極少接觸這個世界的文化,堅定的遵循著故鄉帶來思想,而後雖然分化,西起這一支秦人,難能可貴的一直保持著秦人本色。
「算是吧。」
嬴扶蘇不置可否,心裡有些小高興,又有些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