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西起之王

第三章 西起之王

後世對讀書人多以士相稱,嬴扶蘇覺得過譽。先秦士人多有操行,志在天下,縱橫捭闔,言士可殺不可辱,士為知己者死云云,而後世之讀書人,雖有忠君愛民之輩,然多奴顏屈膝之徒。俗語更是說出,仗義每為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豈可同日而語?

此種士人之精神,漢時仍有遺風,至唐宋變化,明清則十不存一。嬴扶蘇喜愛歷史,特別是先秦故事,士人風骨,與之比較,自愧弗如,被人如此稱呼,心中自然歡喜。

白林見他的默認,明顯來了興趣:「嬴兄所學哪家學派?」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他身為當代高中生,所接觸的百家思想經過歷史的層層篩選,或遺失、或篡改,多數恐怕早已不是本來面目,便從時下與自身處境去回答:「主修法家,儒道有所涉獵。」

白林沒有懷疑,大秦以法治國,嬴姓子孫,怎麼可能不修習法家?

「先民記述的六國餘孽叛亂可曾平息?項羽其人結局如何?」

嬴扶蘇猶豫片刻,最終決定實話實說:「秦國沒有平息叛亂,函谷關破,趙高殺死二世胡亥,迎子嬰繼位,後趙高又為子嬰所殺,沛公劉邦進入關中,子嬰出降,秦國滅亡。項羽與沛公爭奪天下,兵敗垓下,最終烏江自刎,死無全屍。」

白林聞言,悲喜交加,先民及他們這些後世子孫以「秦人」自居,秦國滅亡自覺信念崩塌,這也打消了他心中的疑慮,秦國既亡,面前這人的姓名之惑也就解開了,同時項羽悲慘的結局,又使得胸中惡氣大出,想起他們千年所受的苦難,一時之間,竟眼眶濕潤起來。

嬴扶蘇以為他悲傷秦國滅亡,連忙勸慰:「祖龍雖死,魂猶在,其思想制度為後世繼承,後世之君皆稱皇帝,後世之國皆以一統為任。」

白林連忙掩飾自己的失態:「如此便好,世上哪有永恆不變的事物。嬴兄,如今我們已與大王會合,不知今後你有何打算?」

嬴扶蘇嘆息一聲:「我也不知如何是好,總歸是要尋找回去的辦法吧。」

白林苦笑搖頭:「嬴兄有所不知,召喚之術,只有來,沒有去。據我所知,不論哪種召喚咒,不論獸人祭司、還是人類法師,他們所召喚來的生物沒有一隻能夠回去的,否則千年來,我族又何必久留在蠻荒之地。」

果然如此嗎?嬴扶蘇早有此猜想。如今得到驗證,沒有多少情緒波動,他在原來的世界沒有多少牽挂,不過是懷念那裡的豐富的物質生活,還有相對安全的環境,對於他來說這裡始終是太危險了。

白林又道:」既來之則安之。嬴兄如若不棄,可在我王帳中留用。」

嬴扶蘇笑道:「我本就是白兄的俘虜,自然任憑白兄發落。」

白林跟著笑了起來,連忙擺手:「我可不敢發落嬴兄。明日我便將你薦予大王,我王必以國士待之。」

嬴扶蘇臉色微變:「白兄想要害我不成?」

白林依舊微笑:「何出此言?」

嬴扶蘇看向孟寮起,憤憤不平道:「孟兄如此忠義之人尚不能容於其人之眼,我不過一渺渺浮萍,安能經受的住如此滔天大浪?怕是無福消受。」

「哈哈,這是我考慮不周。嬴兄初來乍到,還是慢慢熟悉環境,日久人心,再做選擇。」

「如此最好。嬴兄不知營中可有多餘的衣物?我穿這一身實在不便。」

白林打量了他幾眼,便叫侍從拿來幾套新衣。

嬴扶蘇接過:「多謝白兄了,

我就不多打擾了。」

「嬴兄好生休息。」

嬴扶蘇離開營帳后,孟寮起抬頭看著白林:「你真想將他推薦給大王?」

白林看著擺動的帳簾,悶聲道:「我是在試探他是否會見利忘義。」

孟寮起不解:「我一直搞不懂,這人有什麼特殊,值得你那麼重視?難道因為他是故鄉之人?可是我們回不去故鄉。或者,因為他姓嬴?但就如他所說,大秦已亡,我族在此地生存千年,百姓對過去之事知之甚少,又對我們有什麼用?」

白林輕笑一聲:「他人都道孟首領是個憨直的武夫,想不到也有這般心思。」

孟寮起有些氣惱:「你莫拿我打趣,快說說你的目的。」

白林對著空氣寫了一個龍字。

孟寮起瞬間明悟,卻又質疑道:「傳說是真?」

「是真是假,我們不得試試?本來想要用些見不得光手段去對付那個人,可是上天垂憐,給我們送來這樣一個寶物。天意如此,我們不過替天行道。」

孟寮起面露悲痛:「想不到最終還是走到這一步。」

白林也是目光一黯,卻又語氣堅定:「我們對他也算仁至義盡了,為了我族的生存,必須這麼做,其他首領也是這麼想的。」

「倒是便宜了這小子。」

「福禍相依,是不是便宜,還不一定呢。」

話說另一頭,嬴扶蘇走出帳外,臉上的笑容散去,看了看手上的衣物,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臉頰,輕舒一口氣。

白林果真是個人精,剛剛的話看似好意,但,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他知道其人對那位大王意見頗深。自己若是不識時務的答應,哪怕是露出一點喜色,就會被他拉入「黑名單」。

自己究竟有什麼地方值得他如此對待?難道是自己表現得太好了?

嬴扶蘇是個沒有安全感的人,身為孤兒,父母遺留下的那點財產被親朋虎視眈眈,從渴望愛,輕易的相信,到拒絕愛,防備一切,只需要一個眼神,一句話語。對於捉摸不定的感情,他從不輕易的付出,也從不妄想索取。因為沒有付出,就沒有背叛,沒有得到,就沒有失去的痛苦。

他從不介意對人性抱有最大的惡意。縱使背後常常有人罵他不合群,有病,或者心理扭曲,然而,這就是他的生存之道。在匆匆百年的人生里,他只想過自己能夠掌控的日子。所以,他討厭不確定,更防備莫名其妙的善意。

他來到河邊,找到一僻靜之處,脫下身上的衣物,摺疊整齊收好,不懼深秋的寒涼,沒入水中,清洗半個月來的污穢,洗好換上新衣,坐在河邊的岩石上,打開自己的挎包,清點裡面的物品:圓珠筆兩支,筆記本一冊,平時沒有用的硬幣二十一枚,沒吃完的消炎藥半盒,水蜜桃、蘋果、藍莓口味的硬糖若干,沒有電的智能手機一台,防身用的摺疊小刀一把。

他拆開一顆糖放入口中,用唾液沁潤,甜味絲絲散開。他愛吃糖,不僅僅是因為甜味可以帶給人幸福感,還有那快要遺忘的童年,受到傷害,媽媽拿糖哄他時的溫柔的語氣和溫暖的笑容。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老天奪去了他家庭的幸福,又將他丟入這水深火熱的「火爐」之中。他擁有遠超常人的記憶力,只要願意,不論正道邪道,賺得盆滿缽滿不成問題,偏偏將目標一降再降,只想一生平安順遂,可就算如此,命運還是不肯放過他。

「爸,媽,我一定會好好的活下去,絕不會向這無恥的命運低頭!」

三天後,在行進的途中,嬴扶蘇正式見到傳聞中的西起之王的面目,肥碩的身軀,醜陋的面容,整個身體掛上了六層「游泳圈」,腹部三層,脖子兩層,下巴一層,一眼看去像個冰糖葫蘆一般,上下是傘蓋和柔軟的坐墊,左擁右抱的是穿著清涼的妙齡女子,前是精銳的侍衛,后是享樂的財物,將近二十輛車。在這難民般的隊伍之中,他活活像一個押送人員,而且還是做著美差一樣。

嬴扶蘇看著他,眼皮漸漸下沉,狹長的丹鳳眼眯成了一條線。多年的教育使得他無法接受這樣的人存在,內心的慾望卻在不斷的生長,反覆訴說著一句話:「如此蟲豸,彼可取而代之。」

試問,誰沒有過皇帝夢?他出身於經過兩千餘年帝制調教的民族,還信奉「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道理,對於權力的渴望,是根植於骨髓的。

白林來到他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便是我們的王,名叫『廉江』。」

嬴扶蘇從白林的語氣之中,聽得出畏懼,鬼使神差的說出了一句:「哦,是嗎?但,我姓嬴。」這句話說完,他再沒有之前的心虛。

白林的瞳孔微微放大,嘴角勾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這一刻,他明白了,嬴扶蘇的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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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異界再造大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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