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名舟畫舫楓林晚1

第一章 名舟畫舫楓林晚1

奇險清秀看四川,峨眉山謂之奇,不為過。站在山頂,舉目四望,白雲在群山間流動,若水一樣輕柔,似風一樣飄渺,像棉一樣白皙。看之令人忘返,視之叫人留戀。十天前,柳進就站在峨眉金頂看此奇景,而現在,他在竹筏上。

黃昏,夕陽餘暉將盡。

九寨溝群山環水,湖光山sè,碧水翠山,在夕陽的照shè下,風景更是讓人陶醉。柳進站在竹筏上順流而下,看著美景,似是痴了。不久前竹筏差點撞翻,可是他不在乎。他只在乎這美景,大自然這鬼斧神工的美景。

此時,上游來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大漢,滿臉鬍鬚,身材魁梧。只見那大漢筆直的站在一竹竿上,雙手與肩平。那竹竿來勢之極,猶若蒼鷹捕兔時一般迅速。不消片刻,大漢就到了柳進上游三丈外,他見柳進獃獃看著遠處,沒有反應,而恰恰此處河流較窄,不容易避開,他心道:「不好,要撞上了。」大叫道:「兄弟小心……」同時身體微微一蹲,右腳深入水中,水面霎時掀起水花,竹竿減速不少,可還是較柳進的竹筏快。

那大漢聲大如雷,柳進回過神來,見大漢已在自己一丈外。他不僅不急,心中還讚美道:「好功夫,竟能借一竹竿在水上如履平地。」眨眼間,大漢已在柳進三尺外,竹子的速度依舊甚急。柳進微微一笑,不急不慢的一揮手,內勁暗出,那竹竿就停在了竹筏六寸外。大漢見他露了這一手功夫,大是敬佩,抱拳道:「兄台好功夫,姓謝的佩服。」柳進微笑道:「原來是謝兄。過獎了,謝兄可有急事?這周圍景sè甚是優美,何不欣賞一番?」由於他自己被美景吸引,所以一出口也建議別人來看。大漢道:「兄台說的不錯,在下走馬觀花,確實有些唐突,可沒有辦呀。」說話時,做個無奈的表情。

柳進奇道:「莫非兄台有急事?」

大漢哈哈大笑道:「不錯,不瞞兄台,我數月前上少室山打獵,不期遇到一隻野狗,削了他的狗發,把他弄成了光頭。他心中不高興,就從少室山追到此,非要我還他的狗毛,這倒難住我了。本想殺他了事,可又不忍殺生,沒辦法,只好逃跑。」瞧他那說話神情,絕對是在罵人,罵人罵到不帶髒字,他也算是第一人。

柳進心想:「看來是他惹上了少林寺大師,不過見他神態自若,毫無懼怕之意,倒也是一條漢子。」抱拳道:「既然兄台有事在身,那就請吧。」大漢朗聲道:「哎,也不急在一時,在下謝峰雲,敢問兄弟高姓大名,看你內力非凡,可否交個朋友呀?」

柳進微微一笑,說道:「見笑了,自保而已,謝兄有事,在下就不妨礙你了,請。」他自小聽父親說少林寺乃是武林泰斗,寺中高僧佛法jīng深,但這謝峰雲既然與少林寺有過節,只怕不是善類,所以不願多交,言語之中雖無敵意,但已沒了再聊下去的意思。

謝峰雲道:「也好,那就告辭了,一會兒見到那禿狗,但說我的行跡無妨,他rì相見,定然請你喝一杯。」柳進道:「好,請便。」謝峰雲哈哈長嘯一聲,右腳在水中一劃,竹子微微一轉,繞過柳進的竹筏,右腳再向後一劃,那竹子便箭一般飛了出去。

金黃的夕陽照著翠綠的樹葉和碧藍的河水,甚是好看。不過有一長者卻無心觀看,只見他手拿達摩禪杖,頸帶燃燈佛珠,頭髮一寸來長,一身藍sè的衣衫破舊不堪,面相柔和,該是有道之人。他順河直線向下跑,若是有石頭露出水面,就腳尖點石,借力飛出,如是無石,則施展「水上漂」的輕功從水面掠過,身形之快,不下謝峰雲的竹子。

柳進已看到上游的老丈了,心道:「果然是少林大師追趕謝兄,看這大師的功夫,要比謝兄高明的多了,也難怪他要逃跑,只是不知他怎會惹上少林大師。」眨眼間,這位大師就到了柳進的竹筏上,停下揚聲佛號,說道:「小施主,老僧有禮了,請問你可曾見到一大漢從此而過?」他聲音洪亮,中氣十足。

柳進心下佩服,不敢怠慢,躬身答道:「大師客氣了,剛剛的確有一個叫謝峰雲的打此路過。」謝峰雲走的時候對柳進說過,但說他的去向無妨,於是柳進便照直說了。那老和尚竟也不加懷疑,道聲謝,從水面一掠五尺,飄然而去。

柳進心道:「少林果然名不虛傳,這大師的功夫深不可測,對人也是如此的信任,真是名家風範。」那大師的背影隨著暮sè的降臨而消失,晚霞也藏匿起來。柳進跳下竹筏,微微一笑,自言自語道:「今天的遊歷算是結束了。」

此時,夕陽餘暉已盡,黑暗馬上籠罩了大地。

一年的遊歷生活,柳進已經學會了照顧自己。晚餐一人獨吃一魚。天為被,地為床,並非難事,況且地上有小草,天上還有明月和星星,因此他很快就睡著了。

次rì醒來,太陽已升的很高。他伸個懶腰,走向河邊,洗罷臉,準備開始新的歷程,可他愕然了,竹筏不翼而飛。他一驚非同小可,暗想:「難道昨晚有人就在我的附近,哎,我睡得太死了,竟不知道,還好,自己沒被偷走。」想到此,欣慰的笑了。

他已準備步行離開,可就在此時,三丈外轉彎處的瀑布下傳來了人聲:「泉泉泉泉泉泉泉。」熟悉的聲音,柳進笑了,他已知道是誰在搗鬼,一邊走向那聲音一邊笑道:「猶如珍珠倒捲簾。」瀑布下的人接著道:「言者莫非是小白?」叫柳進小白,不是因為他白,而是半年前他遇到了「江南一枝花」風中鶯,風中鶯說他是小白痴,因此大家都叫他小白。柳進笑著道:「然然然然然然然。」話畢,轉一個彎,就看到了瀑布下的人。

那人背對著他,一身紅sè衣衫在微風的吹動下,像翩翩起舞的蝴蝶,柳進看的有些痴了。七丈高的瀑布下是一個大潭,竹筏停在潭子zhōngyāng,紅衣少女就在竹筏上。瀑布邊的水花在朝陽的照shè下,幻成美麗的彩虹。

柳進腳尖輕輕一點,飛身落到竹筏上,看到她紅紅的眼睛,白面上絲絲的倦容,似是一夜未睡,心痛道:「妍兒,你來啦?我……我……」他不知怎樣解釋,可已經拉住了她的手。她嗔道:「誰是妍兒?我叫恨無情,恨你這個無情無意的男人。」嘴上如此說,卻把柳進拉的更緊。柳進明白她的意思,她怪他不辭而別。

原來,一年前,柳進過了十八歲生rì,在父親的允許下,出來江湖闖蕩,由於對江南情有獨鍾,就從家鄉金陵向江浙一帶遊歷。一rì,來到杭州,泛舟西湖,偶遇風中鶯。

那是一個風和rì麗的上午,風中鶯像往常一樣,在眾多追慕者的跟隨下,談琴取樂於名舟畫舫。風中鶯纖纖素手,彈奏著《琵琶行》,周圍的男人不知此詩內在含義,因此一片叫好。其實,這詩是唐代詩人白居易為一孤苦的jì女所寫,內容表現了作者對人老珠黃后被拋棄jì女的同情,也體現白居易悲天憫人的愛心。此時,身為名jì的風中鶯彈唱此詩,體現出她內心的痛苦,以及對未來的無奈。

柳進遠遠看著聽著,心中不免感傷,當聽到「chūn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還獨傾」時,心道:「看她被眾人包圍,本以為她很快樂,不想竟也是寂寞之人。」這兩句詩的意思是說,chūn去秋來,時間流逝,自己還是一人獨飲。他感嘆之餘,不禁失聲道:「姑娘唱的不錯,在下不才,想與姑娘同飲一杯,不知可否?」說話的同時,他的小舟也緩緩駛向了風中鶯的名舟畫舫。畫舫上的男人見到柳進,甚是不爽,都很排斥。

一腦滿腸肥的人吼道:「這裡不是你這白面窮酸能來的地方,速速離去。」他的話不錯,畫舫上的人俱是江南名流,大多是腰纏萬貫的商賈。

柳進輕輕一笑,說道:「在下喝完一杯,自然會走。」然後對風中鶯道:「姑娘,你也不歡迎在下嗎?」風中鶯緩緩站起,行個萬福,說道:「公子請上來吧。」柳進微微一笑,小舟停下時,他已上了名舟畫舫。

風中鶯道:「公子知道剛剛那詩?」柳進自是知道,卻謙虛說:「略知一二,但見姑娘現在風花雪月,好像不該彈這傷感之曲呀。」風中鶯嘆道:「哎,公子叫喝那言,小女子本以為你能理解我的內心,怎奈……唉……既是如此,我還是敬公子一杯。」說完話,端起桌子上的酒,一飲而盡,柳進也喝了一杯。

風中鶯道:「公子請走吧,小女子還要繼續……」旁邊已有人大聲道:「一杯酒已喝,你還有何話說?」言外之意,叫他趕快離開。柳進微微一呆,隨即微笑道:「姑娘見諒,在下冒犯了,只是你何必對牛彈琴?」風中鶯已坐下,說道:「公子請吧,這是我的宿命。」

柳進心道:「宿命,是呀,又何止是你一人的宿命,天下的紅塵女子少嗎?」微微一嘆,說道:「姑娘說的不錯,在下多事了,告辭。」正yù轉身離開,卻有一紅臉人伸手攔住他,怒道:「什麼叫對牛彈琴?你這小白臉不知好歹,也不去打聽打聽大爺的名頭,竟敢在此胡言,今天說得好還罷,否則,嘿嘿……找打。」柳進見紅臉人一臉惡相,話語無狀,已知他想找自己麻煩。可他不願在此動手惹事,只好不理,轉身yù繞過紅臉人而去。可那紅臉人卻不依,一揮手,幾個小嘍啰便圍了上來。

紅臉人對柳進冷冷道:「風姑娘剛剛彈的正在高興處,你這廝好沒來由,無緣無故亂說鳥話,影響大爺們的興趣倒也沒什麼,可是壞了風姑娘心情,那就是大大的不該了。」然後對風中鶯諂媚一笑,說道:「姑娘,你說該怎麼處置這小子呢?」原來他找柳進的晦氣,全是為了討好風中鶯。

風中鶯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撥弄琴弦,這次彈得是《何時歸》,詞曰:「天碧藍,花爛漫,清風徐來撫汝面,今生情緣到永遠。百花落,風吹散,飛雪彌天獨難眠,天涯芳草盡凄慘。」這首詞上半闋寫的是兩人纏綿時的情景,男的發誓:此情到永遠。下半闋卻講的是男人拋棄女子,女子感嘆說:天下的女人都很凄慘。這《何時歸》甚是凄涼,琴聲壓抑,給人以不快、沮喪之感。聽到琴聲,眾人都停下爭執。彈唱完,風中鶯已淚流滿面,大多數男人甚是感傷,暗道:「原來男人都是無情之輩,不錯,我有了愛妻,怎能出來尋花問柳?哎……不如走吧,早晨走的時間,老婆說要我回去吃午飯呢。」

一白臉男子當下道:「風姑娘,在下娘子生rì,我要回家了,告辭。」話完,匆匆離去。又有一人道:「風姑娘,我兒子今天生rì,我老婆要我回家吃午飯。」說完話,也不管風中鶯的反應,下船而去。那紅臉大漢恨恨的瞪了柳進一眼,說道:「大爺今rì沒了心情,算你走運,以後別讓我碰見,***,晦氣,本想找樂子,竟然……」說著,連連搖頭,跳上自己的船,急急離去,其他眾人大叫掃興,憤憤離開。

熱鬧的大船,一盞茶的功夫就只剩下柳進和風中鶯了。柳進不好意思道:「對不起,在下影響姑娘的生意了。」風中鶯緩緩站起,說道:「倒是清靜了,請公子進入畫舫中一敘,不知公子意下如何?」柳進微微一怔,說道:「姑娘若不介意,在下就再打擾一會兒。」風中鶯沒說什麼,走進畫舫,柳進緊跟而進。

只見畫舫中有床,茶几,做飯工具等等。柳進暗道:「原來這就是她的閨房,這下可真是大大的冒犯了。」乾笑兩聲,站在畫舫門口,不敢進去。風中鶯微微一笑,說道:「公子請進來坐下,不必拘泥。」柳進道:「這……在下確實未想到姑娘你住在船上,真是冒犯之極……」風中鶯道:「公子剛才還能談笑風生,怎麼現在倒害臊了呢?」

柳進從小就受到父親嚴厲的教誨,因此對越禮之事想都不敢想,進入女子閨房,那是更未曾有過之事,哪怕是他姐姐的。可此時,被風中鶯一嘲笑,竟有了爭強好勝之心,父親的教誨便忘了,大步走進坐下。卻惴惴不安道:「姑娘玩笑了,我怎麼會害臊呢?」說話時,不自然的笑兩聲。

風中鶯閱人無數,怎能看不出柳進的拘束?故意轉個話題,微微笑道:「公子剛剛已經看到,這些人來是尋樂子的,我怎能不笑臉相迎?」柳進驚愕,心想:「她說的不錯,要活下去就要有活下去的辦法,她用自己的歌喉討生活並沒有錯。《琵琶行》雖有些傷感,但還是能讓人從中得到快樂。可《何時歸》就不同了,詞曲中的傷感讓聞者自慚,因此那些人愧疚而去。」此時他已明白,風中鶯彈唱《何時歸》的目的是告訴他,人們來此不僅僅是愛她的美sè,也是來放鬆心情的,她若每天都彈唱憂鬱、低調、傷感的詞曲,她就會餓肚子。柳進為自己的一時莽撞懊悔,但風中鶯並沒有怪他。

風中鶯道:「還未請教公子尊名……」柳進道:「在下柳進,金陵人士,久仰江南多美景,前來遊歷觀賞。」風中鶯笑道:「不錯,江南的確美好,公子可一定要多遊玩幾天。」柳進道:「那是當然,敢問姑娘怎樣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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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難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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