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好!!再來一個!!」
「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石保子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茶館的二樓今日又滿了座,茶客們的高聲叫好卻不是為了那台上的吳儂軟語。
石保笑著點點頭,他手持兩把長嘴銅壺立於過道之間,壺嘴長約三尺六,壺把是漂亮的銅絲掐花,一個轉身跳上了廊台,他身形極漂亮,又因踮著腳尖,便多出了一股靈性,細長的壺嘴抓在手裡翻飛中好似一出雙龍戲珠。
還沒有銅板眼孔粗的水柱自壺嘴流出,兩廂交錯間穩穩落入茶客碗盞之中。
「好!!好!!」
「這手絕了!!來一個金龍回首!!」
石保笑笑,凌空翻身跳下,抓住細長的壺嘴又是幾個翻飛迴旋,剛勁中又自帶一股曲藝之風,眾人拍手叫好間迅速執起一盞茶碗,一膝彎曲,那壺嘴自身後探出,才斟出一盞一便有人迫不及待地又遞出一盞。
「再來個絕的!!!」
石保聞言,一手甩出銅壺,越過頭頂再用腳尖接住往上一踢,同時手肘勾掛住另一壺把,待其穩穩落在腦袋上之後,一手持盞不動,另一手筆直向上穿過壺把,這下雙壺同出,水柱穩穩落入兩盞之中。
「好!!絕了!!」
眾人大聲喝彩,一時間叫好聲不斷。
石保,正兒八經的家養戲子,學的都是科班功夫。
不知道他都經歷了些什麼,劉興祖撿到他的時候,腳崴了,嗓子也啞了。
劉興祖用一個粗糧窩頭跟他簽了合同成了自己的打馬小廝,每月五塊錢包吃包住。
石保也爭氣,他腿腳不好是個崴子,便一改步子學起了鼠步,再加上他本來就有一身過硬的台步功底,便自創了一套獨門步子:
腳尖踮起,膝蓋微屈,走起路來輕快又穩還能跑得極快,而且跑起來一點動靜都沒有,海來使出了絕頂輕功都攆不上他,也因此被他戲稱為『竄天鼠』。
大概也是嗓子啞了的緣故,他極少說話,主要負責店裡的採買和信物傳遞,平日里沒事就在二樓給客人倒水吃茶,一手倒茶的功夫也練得極漂亮,這小小的二樓茶室也因為他這一手絕活日日人滿為患。
「切~沒見識,看你那副鄉巴佬的樣,我們這個圈子裡卧虎藏龍的海了去了,這才哪到哪兒~」海來如是說道。
這個世界,真大啊~
。。。。。。。。
「哎喲我的嵐夫人啊!我哪兒還敢有什麼別的想法啊!」
顧欲催半弓著腰像一條哈巴狗一樣舔在旁邊,嵐箬也不理他,一隻精巧的小矬子細細的修著指甲。
「我這會長不早就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嗎?!怎麼就換人了呢?!」
嵐箬還是不理他,臉上一絲多餘的表情都沒有,顧欲催都恨不得給她跪下了,「哎喲喂我的嵐夫人嵐大奶奶——」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大概是被鬧得煩了,嵐箬皺起眉頭道。
「那還不是你叫我……」
「把嘴巴給我放乾淨點!」嵐箬把眼眯了起來,「我說什麼了?事兒是你自己想的,人也是你自己派的,難道我之前沒為你說過好話?你的良心都讓狗吃了不成?!」
顧欲催縮了縮腦袋卻還仍舊不死心的道:「這事早就定了,我話都放出去了,要是變了卦我這臉也沒法擱了呀!」
「那是你的事,和我有什麼關係?」
顧欲催急得跳腳,
剛要再說什麼門就開了,顧爭鳴回來了,而且看上去心情好像很好。
嵐箬起身相迎,接過外套還不忘瞪一眼顧欲催。
「你們在聊什麼?」
「沒什麼,一家人在一起熱鬧熱鬧聊聊家常。」嵐箬笑說著。
「哦?那都聊了些什麼?」
「額……這個……」顧欲催眼珠子一動剛要張口,瞥見嵐箬他又不敢吱聲了。
「怎麼?我不能知道嗎?」顧爭鳴看了一眼嵐箬,又反身看了一眼顧欲催,表情很是有意思。
「怎麼會~都是一家人,有什麼知道不知道的。」說完她便不再看顧欲催轉而開始沏茶。
顧爭鳴笑看她一會兒才對顧欲催道:「那就說說吧?」
顧欲催轉了轉眼珠子暗道:今日若是能允了自己去華海,這以後天高皇帝遠的,這女人也奈何不了自己了。
如此一想,膽子便也大了起來,當下也再沒了那份長幼之分的自尊。
「之前是我不對!是我不聽家主的話自作主張!我混賬!我該死!您就讓我去華海戴罪立功!!我一定為您鞠躬盡瘁!!」再差一點他就能給跪下。
顧爭鳴沒回他,反而轉頭看向嵐箬問道:「你怎麼看?」
「這是大事,你做主就好,我只要知道怎麼把我男人伺候好就行了。」說完,她將一杯泡好的烏碧瑪瑙端給顧爭鳴,再不說一句話。
顧爭鳴讚許的刮刮她的鼻子才轉頭對顧欲催道:「都是一家人,哪來什麼功與過的,再說了,殺人者償命是天經地義的,就是天王老子來也是這麼個規矩,如今我們都不再追究了,旁人還有什麼話可說?」
「那是那是那是!!您說得太對了!我兒子死得那樣慘我都沒跟他們計較了他們還想怎樣?!」眼瞅著顧爭鳴鬆了口氣,這麼難得的機會怎能不抓住?「那您看我去華海的事……」
「我也不是說話不算話的人,又怎會出爾反爾?不過……」他突然湊近顧欲催,「你到底是顧家的人,我也總不會放著你不管。」
這最後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不僅是顧欲催,就連嵐箬都側頭看他,可還未等二人想出個所以然來,顧爭鳴就擺手道:「行了,你去吧,回去安排好了你即日出發吧,樊時蘊說得對,是時候該安排我們的人了。」
要不是噸位太重,顧欲催的都能蹦起來,當下跑得飛快連道謝都忘了。
嵐箬看著,半合了眼皮掩了光彩。
「怎麼?不高興啦?」顧爭鳴看她道。
「怎會~就是怕他再魯莽壞了你的事。」
「哦?那你倒說說,我有什麼事可讓他壞的?」
嵐箬頓了頓迅速調整自己的狀態,身子一軟,「你就是這樣~對旁人好得不得了~對我就這般刁難~」說著她還噘起了嘴佯裝生氣。
顧爭鳴忽而笑的開懷,他將嵐箬拉進懷裡捏著她秀氣的鼻子卻是什麼也沒說。
。。。。。。。。
「大少爺,老爺已經在博世靜等您了。」
「嗯,知道了。」
翟勝明才下了飛機就馬不停蹄地回來了,他臉色不善,卻也能在進門之前就調整好狀態。
「就這麼回來會不會覺得不甘心?」老爺子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只是不希望翟家的錢再繼續打水漂而已。」
老爺子緩緩地端起茶盞淺淺的呷了一口才道:「首戰失利,這可不是你該有的失誤。」
「是我大意了。」
這些年翟勝明處理家族事業極少行差踏錯,老爺子偶有訓斥也只是要求他更加完美,可如今短短的一句話等同於在點名道姓了,縱然心裡窩火,卻也只能閉口不言。
其實老爺子的火氣大除了這個之外還有一個原因,當兒子的可能不覺得,但錢可是實打實從老子的腰包里掏出去的,眼看著銀行送來的匯款單一張比一張大,他心臟病差點提前犯了,但又不得不端著架子擺譜,難受程度可想而知。
「你打算怎麼解決?」
翟勝明默了默,他回來其實是躲災的。
顧爭鳴收購了齊家近百分之三十的產業,卻大張旗鼓地喊著全盤接收,其威望一下子在各大世家中拔高了不止一個台階,各大報紙也爭相報道齊家破產的重磅信息。
不管報紙上說的是真是假,已經聞見葷腥的早就迫不及待了,再加上齊家失利,齊行深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到處去找碴翻人家舊賬,所有人都恨不得踩他兩腳,以往有過節的更是火上澆油,前前後後不過兩天的工夫,齊家幾乎被席捲一空,堪比抄家。
齊行深幾乎是黏在了翟勝明的身上,一張支票不夠那就兩張,再不夠就一本,翟勝明深覺不能再讓他霍霍下去了,找了個理由就尿遁了。
「顧爭鳴早就有所預謀,我們晚了一步已經是被動了,這時候要是貿貿然出手只怕引火上身。」
老爺子眯了眼,這樣一句等同於逃跑的回答簡直讓他氣得恨不得一巴掌呼過去!
「行了!你剛回來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眼不見為凈!!
翟勝明也是火冒三丈,硬憋著一口氣摔門出去了。
「來人!!去!!把梁威給我找來!!!」翟
【快!!!我找你們這兒的夥計紐催萊!!!老闆娘出事了!!!】
「你誰啊?」劉興祖皺眉,怎麼自己這電話什麼人都能打進來了?
【哎呀出事了你快找紐催萊接電話!!!晚了要出人命啦!!!】
「?」
「怎麼回事?」梁威走過來問。
「找紐催萊的,說什麼人命?」
劉興祖將電話遞給梁威,後者聽了一會面色立刻陰沉了下來,他掛了電話轉頭正要對劉興祖說什麼電話就又響了。
「喂……嗯?大少爺?大少爺什麼時候回來的?……嗯……嗯……好,我知道了,這就回來。」
梁威掛了電話轉身就問:「今天早上的報紙到了嗎?」
「到了。」劉興祖取過報紙遞給他,梁威接過報紙大概地看了一會兒就開始低頭思考,過了一會他才抬起頭來道:
「你讓石保去給我送一趟信……」他勾了勾手,劉興祖附耳過來一陣點頭,「行了,把這個消息告訴張山平吧。」
「好,那……」劉興祖指了指二樓的紐催萊,「那小子呢?」
梁威看了眼劉興祖,轉身拿過外套穿戴整齊,「你看著辦。」然後就走了。
「……」劉
老闆娘被抓了。
眼瞅著張山平都快死了卻又從手裡跑了,等於煮熟的鴨子都進嘴了硬讓人給薅出來了,再加上薅出來的過程特別難以言說……
元長怒極!
「只要那臭小子把這幾桶大糞全吃了,我可以考慮從輕發落~但是現在……」元長變態一笑,「先把你們面前的給我吃了!!」
老闆娘面色青白,眼珠子愣是看都不敢往那邊看一眼。
連帶著店裡幾個新來的夥計,更甚至當時正在店裡用餐的客人都一併跪著,每個人面前都有一隻糞桶,其中一個夥計已經被摁在了糞桶里,渾身都在抽搐,旁邊幾個早已開始大吐特吐了。
這樣一副陣仗,旁的店鋪都嚇得閉了門,無一人敢往外面看。
元長踩在高腳凳上,難得手裡沒有鵝腿,臉卻陰得可怕。
「快點!我耐心有限!!」
「住手!!!!」
一群手持傢伙的人沖了過來,為首的人一張國字臉,左邊臉上一道十厘米左右的刀疤痕迹,差一點就能貫穿眼睛,手上提著一把銀扣大環刀。
「混賬東西!!!十六里鋪也是你們能來撒野的地方!!!」
聲音聽上去一股子吼勁,很是鋼硬。
「怎麼的?爺就來了!你待怎樣?!!」
元長不動,身後幾人紛紛亮出胳膊上的瘋鬼文身。
「【顛鬼—元長】?!!你是四指福手下的人?!!」
「喲?不錯~你還知道爺?不錯不錯~」
「哼!我們跟四指福井水不犯河水!你如今來這砸場子可有說法?!!」
「呸!!你們跟我們老大有沒有過節關我屁事!!現在是老子跟你們有過節!!」元長一腳踢開凳子,「從今兒起,十六里鋪就是老子的地盤了!識相的就收拾背包趕緊給我滾!否則就別怪我今兒大開殺戒!!」
「混賬東西!!!」說話的男人舉著一把大榔頭,「元長!!!你別太放肆!!!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有種的你就出來跟我單挑!!!」
一般說這話的人基本都會死得很快。
「啊!!!!」
果然。
刀疤男沉了沉氣,將身後急於往前沖的人給擋住悄聲道:「去給老大通信,快,」然後一正表情開始跟元長打太極拖時間,「早就聽說過四爺手底下五鬼是各有神通,旁人還沒見到,但元爺也算是讓我們幾個長眼了。」
元長恨不得鼻孔對他,「讓你長眼也算看得起你了。」
刀疤男也不惱,繼續平氣道:「聽聞元爺一手『蓑衣乾坤袖』使得出神入化,在下不才,願意討教一二,」說著他就將環刀置於旁人,自己挽了袖子走上前拱手一揖,「還請元爺賞個臉。」
「哼!今兒就讓你們開開眼,免得傳出去還以為我元長小氣!」
「請了!!!」
梁威站在門口,自我調整了一番才敲門。
「進來!」
翟勝明坐在那臉陰得厲害,這一看就是攢著氣呢。
梁威沉了沉氣,他已經預感到自己可能會成為出氣筒了。
「樊家是怎麼回事?」口氣不善。
「是我思慮不周。」
「哼!!我讓你回來幹什麼你是不是不明白?!!!」他猛地一拍桌子大吼道。
梁威不說話,筆挺挺地站在那裡聽訓。
翟勝明吐了口氣道:「我聽說北風回來了,聽著,你倆之間那點破事我不想聽也不想管!怎麼解決是你的事情!但是現在!!」他用手指著梁威,「你讓他擺了一道這是事實!!這件事情我不能忍!!」
(哼,你不也讓顧爭鳴擺了一道嗎?)
梁威面上不動只平靜道:「明白。」
「你明白個屁!!!」翟勝明大怒,老爺子那裡吃的氣可算有地方發泄了。
真不愧是父子倆~~
梁威也不氣,在他看來現在的翟勝明就像一隻逮誰咬誰的瘋狗,要真有本事現在就該沖回帝都去跟顧爭鳴決一死戰,而不是在這裡對著他吼來吼去。
「三天!!我給你三天的時間如果你不能扭轉現在的局面就給我滾!!」
梁威什麼也沒說的退了出去。
這樣的翟勝明看起來特別地掉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