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民謠-16.認「罪」伏法（下）

老兩口把拖拉機大喇喇停在路邊，也不管交警一會兒會不會拖走。現在他們沒有閑心想那些個雞零狗碎的事兒。進了鎮高中大門，夫妻倆按照門衛大哥的一路指引，直直衝進高三文科辦公室。

王秀霞大拖鞋剛邁進辦公室大門，也不抬頭就開始大聲嚷嚷「高老師在嗎？你們哪個我們家孩子班主任老師？！我是小玲兒子她媽。」正對辦公室門口的徐老師被震的一激靈，女老師怯怯的試了一下朝陽靠窗的角落。

小玲兒和胡新誠正站牆根兒前，低頭一言不發。兩個人都非常有默契的看著地面。事情已經再清楚不過了，這邊老高悠悠的喝著茶水，喝到末了，已經全是茶葉沫子，再沒多少水了。老高順手將剩餘的殘渣倒進窗檯花盆裡。轉頭時一律微風吹起他那幾根孤立無援的頭髮絲兒。多虧了身邊這兩位活祖宗，他的謝頂這兩天要掉成禿瓢了。

「哦，來了二位，快快請坐。我就是苗寶珠的高中班主任。正好人都到齊了，我們好好談一談，把話說開，把問題解決掉。這樣兩個孩子也好進入備考狀態。」老高站起來給兩口子讓座。客氣一番又坐回了原位。

苗老頭兒聽老師讓坐下，那馬上就老老實實坐好，坐的板板正正，想以此獲得老師的好感，對的寶貝自己閨女兒手下留情。「高老師，我們這……」

「你怎麼回事！？還學人搞對象，你個黃毛丫頭，怎麼就這麼不知道羞恥！？我們老苗家的臉算是讓你丟盡了！」王秀霞打斷了老伴兒不痛不癢的發言。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去掐小玲兒的胳膊，一邊擰一邊哭。

小玲兒吃痛驚呼出聲，反問道：「啊！媽，你掐死我了，我還沒哭呢，你哭個什麼勁？！」

「怎麼和你媽說話呢！」老高和苗老頭兒近乎是同時說出這句呵斥。老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苗老頭表示沒關係。「你從小到大我和你媽打過你幾次，晚上不想寫作業，你媽一邊給你剝花生一邊陪你熬夜。手指甲都磨沒了，你為了個還沒上班的半大小子就這麼對待她？」

小玲兒皺了皺眉，覺得這個屋子裡所有的大人都莫名其妙的。「不是，拜託各位！我喜歡誰和我媽對我好不好有什麼關係？和我孝不孝順有什麼關係？」

「苗寶珠同學，我提醒你一下你現在的身份。你不是你們村裡農村合作社相親待嫁的大姑娘，你是一個即將高考的高三學生。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學習！考上個好大學才應該是你現在的目標。而不是和他，胡新誠同學談感情！你們現在談感情，以後沒有飯吃的時候談什麼？連自己都養活不起，哪來的愛情？你們現在耽誤複習時間，就是在浪費自己的生命！」老高字字句句擲地有聲，語氣里滿是慍怒，不過當著家長的面，他也不好發作，只能隱隱忍耐。

「老師，我再過三個月就滿18周歲了！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請您尊重我，尊重我選擇過自己人生的權利。我喜歡他沒有錯，他喜歡我也不犯法。我倆還沒考試呢，你們就斷定我倆考不上。我實在不明白你們憑什麼干涉我們倆的事？就因為你們是父母老師，是所謂的大人？」小玲兒說著聳了一下肩膀。本來還要繼續冷嘲熱諷，就被旁邊的手拉住了。

「叔叔阿姨，高老師。這件事我們確實錯了。而且主要是我的錯。不關小玲兒的事。是我誘導她和我搞對象的。我知道，雖然喜歡一個人沒有錯，但是我們倆現在喜歡的時機不對。我明明清楚這些還明知故犯，是我太自私了。我對不起小玲兒耽誤了她的學業。更對不起叔叔阿姨和高老師，讓您們操心了！」胡新誠嘆了口氣，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請諸位放心，從現在開始，我和小玲兒就只是普通同學，再無其他瓜葛。小玲兒性子急，她很多都是氣話，您們也知道，不能往心裡去。」

老高本來還有一大篇兒的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還沒來得及說，事情出奇的順利，就這樣匆匆收場了。這倒是他意料之外的。「行，您二位覺得如何。如果沒什麼意見咱們今天就先這樣，今天讓小玲兒回家住，平復平復心情，您們也好多開導開導。」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王秀霞和苗老頭兒夫婦也不好再說什麼。苗老頭兒雖然心裏面對胡新誠一百個不滿意還是拉著老姑娘兒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回去了。

一家三口熱熱鬧鬧的走了，房間瞬間安靜下來。胡新誠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到讓自己也回去那句話，所以就只好繼續戳在這裡。

老高起身繞過了這個比他還高半頭的大小夥子。給茶缸子又重新接了杯熱水，從抽屜里拿出所剩無幾的茶葉倒好坐下，過了一會茶葉一個個舒展開浮了上來，杯子里漸漸泛出綠色。「你哥是叫胡新富吧？」老高端起茶，小心翼翼的在唇邊抿了一口。抬頭就是這麼一句。

「嗯，對。」胡新誠有點不明白老師這是什麼意思？

「你哥之前一直在大城市打工，你們家就你們兄弟倆，所以你之前的一些小毛病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與你計較，也沒打算讓你哥擔心。但是你現在不一樣了，你哥辛辛苦苦打工為了什麼？為了你年紀輕輕回家種地結婚生娃？他犧牲了自己的前途，換來你讀書的機會，我想你不會不管不顧吧。我前幾天給他打電話了，跟他大概說了一下，你現在自己一個人太孤單了，沒有學習的狀態。需要人陪，讓他趕緊回來。賺錢也不差這幾十天。」老高看著不敢相信的胡新誠笑了一下「放心，我沒說你戀愛的事。可能你沒想過，你們倆情況根本就不一樣：小玲兒她不管因為什麼考不好都可以選擇復讀，人家父母糾結一陣子就過去了。你因為不努力而沒考上，你哥哥可是要寒心一輩子的。」

胡新誠靠牆站著，聽著這些話，面色越來越凝重。無聲的哭了起來。外面的夕陽逐漸低垂，如同這個少年的眼睛，漸漸沒了灼人的光彩。淚水吧嗒吧嗒滴落在地板上，也同樣滴在他懺悔的心頭。一滴一滴把那團本來已經有熊熊大火勢頭的躁動給澆熄了。

院里的大黑狗都已經睡著了，雞鴨鵝也不再有響動。小村莊里一排排的房子皆隱匿在夜色里，只有老苗家的土坯房還亮著燈。「還不吃不睡啊。你這有啥用呀，我滴乖乖，咱早點休息。有啥事明天再說。」苗老頭喝了小酒，早就有點撐不住，打了個哈欠求女兒放過。小玲兒聽后不予理睬，仍然我行我素的坐在被子上，懷裡抱著枕頭，不讓父母鋪炕睡覺。

王秀霞忍無可忍一把奪過枕頭，趁小玲兒重心不穩跌坐炕上的空檔，苗老頭把被子也搶到身邊。「這下沒轍了吧，別作了，趕緊該幹嘛幹嘛。」苗老頭半是命令半是寵溺的對閨女說。

已經立夏的晚上，明顯感覺沒那麼涼快了。王秀霞穿著兒子剩下的跨欄背心，拿著大蒲扇扇呀扇。本來是想扇走自己內心的怒火，結果越扇越旺。王秀霞本來已經挺生氣的，結果爺倆搞這一出，硬是給她逗樂了。

「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把我逼成這樣你們就這麼開心？實話告訴你們吧，我壓根就不打算分手。新誠哥哥他什麼都聽我的。所以我不說分，他絕對不會離開我的。你們就死了這條心吧！我的話說完了，我睡覺了。」小玲說完轉身就要去鋪被褥。

王秀霞和苗老頭兒雙雙鎮住，王秀霞反應還算快一點，立馬抬手制止小玲兒的動作。「你先等會兒，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怎麼回事，下午不是都說好分開了么，也沒見你不同意。你這是和那個姓胡的小王八羔子合起伙來騙我們是嗎？！」王秀霞眼珠子瞪老大，一下子聲音高了八度。

在這種高壓的情緒下，瞬間空氣都緊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