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回家
那天上午，榮嫻使勁蹬著自行車飛快地向上坡村奔去。
她以為正是因為弟弟執拗不回來讓母親傷心生病，去上坡村的路上沒有歇息一秒鐘。
巧蓮看見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榮嫻，心裡也很緊張，擔心鳳英出什麼問題。
榮嫻就說母親是因為榮強生病卧床不起的。
「等榮強回來就讓他隨你回去。」巧蓮說。
「他去哪裡了？」
「跟哥哥們騎車去城裡了。」
「這可等到多會呀？他要能早點回去，我媽見到他就好了。」榮嫻皺著眉毛，滿臉焦急的樣子。
巧蓮說急也沒有。
中午吃飯的時候，哥仨騎了一輛自行車說笑著回來，榮強坐在前車橫樑上，潘軍坐在後車座上。
榮嫻立馬站起來去迎弟弟：「弟弟，快跟姐回去吧，媽生病了。」
剛才還一臉嬉笑的榮強聽見姐姐說這話，臉色刷地陰沉了下來，他嘟囔著嘴一步一挪走到巧蓮身邊說：「媽，不是讓我住一個禮拜才回亭村嗎？」
巧蓮拉他坐下，說：「原本是這樣定的，我們都不想讓你提早會去，可是你鳳英媽病了，聽你姐姐說都是因為你，你幾天不在她很想你，她就病倒了。」
榮嫻在一旁本想說是因為他不回去把母親氣病了，轉念一想不能這麼說，就隨著妗子的話說：「是的，媽很想你，這幾天都躺在床上，沒怎麼吃飯，你再不回去，她都要瘦脫人形了。弟弟，你就不念媽的好？家裡有什麼好吃的好耍的，媽不是先緊著你，我都是排在後面的。弟弟，你好好想想吧。」
說完話，榮嫻的眼睛紅了。
榮強扭頭看著巧蓮，又看看看哥哥們，沉默了一會，說：「我今天晚上要去下坡村看電影《真假美猴王》，明天回去，行嗎？媽，哥哥...」
潘軍潘民看著巧蓮不說話。
潘朝宏去了外村朋友家，小寧是今天回去還是明天回去，還得巧蓮拿注意。
蓮尋思半天才說：「那就明天讓你軍哥送你回去，你晚上去看電影。」
榮強就高興地蹦起來說：「我去隔壁找豆豆耍了。
說完就跑出了大門。
榮嫻氣得跺了幾腳，賭氣地說：「明天別回來了，你就永遠呆在安樂窩裡！」
榮嫻沒好氣地跳上自行車就往外騎，也沒跟妗子和表哥們打招呼。
潘軍潘民看見姐弟倆截然相反的情緒，哈哈哈地笑起來。
巧蓮僵著臉，抬手在兄弟倆頭上各扇了一巴掌說：「幸災樂禍！」
晚上，看完電影回來已經九點多了，巧蓮讓榮強洗了早點睡。
榮強說要跟隔壁好朋友豆豆說一聲再見。
榮強把豆豆叫出來，倆個人在馬路邊上玩起了炮仗。
「我明天就回亭村了。」
「以後還來不？」
「要來的，我要經常來，我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們可喜歡我啦。」
「他們那麼喜歡你，為什麼要送你去亭村呢？還讓你做姑姑的兒子？他們是不喜歡你，不喜歡你跟他們待在一起。」
「你胡說八道。」榮強說著推了豆豆一把，豆豆一屁股坐地上。
「你不信拉倒。我媽說你不是潘朝宏的親兒子，你是外地一個商販和你媽偷偷生下來的，所以你爸爸潘朝宏從小不喜歡你，他巴不得把你送的遠遠的。」
「豆豆，你再胡說，我打死你。」
榮強撲過去就打坐在地上的豆豆。
在亭村的時候，榮強可不是動不動就敢打人的。
自打來了上坡村，整天跟著哥哥們在村裡遊逛，榮強的脾氣就變大了。仗著哥哥們的庇護，他在村子里有點狐假虎威。
潘朝宏潘鳳英就姊妹倆個，潘姓本家在村裡也沒有多少人。可潘家光景在上坡村是數一數二的，家裡開著磚窯廠，有拖拉機收割機，光自行車就有二輛，不久又買了摩托車。
潘朝宏和巧蓮又都是大方人，村裡的窮人借個五塊十塊的都能借到。再加上潘朝宏是個退伍軍人，所以村裡的人見到潘家的人都是笑臉相迎，更別說敢欺負潘家兄弟了。
前天，哥仨去水庫邊游泳，一個男孩在水中不小心蹬了榮強一腳，潘軍潘民把那孩子拽到岸上好一頓打，還讓榮強踹了幾腳才算完事。
所以來上坡村待了沒幾天，榮強就學會了恃強凌弱。
當晚，豆豆臉上被抓了幾道印子，沒敢還手，榮強卻完好無損。
倆人翻了臉，各自回家。
榮強回家之前，潘朝宏已經回來了。
巧蓮就告訴丈夫說鳳英因想念小寧生了病，榮嫻來接，小寧沒有跟著回去。
潘朝宏一聽就火冒三丈，說：「一會就送他回去!」
巧蓮說：「黑燈瞎火的，也不在乎這一晚上。再說了，小寧回去鳳英的病馬上就能好了？」
倆人爭執不下的時候，榮強搖擺著回來，屋裡的話他聽到了一半，爸爸的意思就是連夜要把他送到亭村。
聽了豆豆說爸爸那些話，他心中就起了疑慮和隱憂，現在爸爸又著急把他送到亭村，他心裡更加疑雲重重。
「爸。」他進了屋子戰戰兢兢叫潘朝宏。
「你媽因你都生病了，你還不回去，真不懂事。」
榮強不敢言語，在這個家裡他就怕潘朝宏。
「就明天送他回去吧？」巧蓮用哀求的語調看著丈夫說。
「明天一大早就回去！我去窯上轉一圈。」
潘朝宏很不高興，背著手出去了。
巧蓮這才鬆了一口氣，安頓兒子上床睡覺，收拾明天要帶去亭村的東西。
想著要結束這裡快樂幸福的生活，榮強的情緒很是失落。
亭村沒有哥哥們的庇護，沒有姐姐們的關愛，沒有爸爸媽媽的寵愛，沒有好吃好喝的。
「媽，我不想回去。」榮強翻過身子對巧蓮說。
「兒子，說好的話不能隨便打退堂鼓，男子漢要一諾千金一言九鼎。」巧蓮邊收拾東西邊說。
包袱里裝得滿滿的，給榮強新買的秋衣、秋褲、襪子、手絹、文具盒和一本圖書，還有給榮嫻和鳳英買的半截袖短衫以及褲子。
「媽，我不要一諾千金一言九鼎，只要和你們在一起。」
巧蓮放下手裡的包袱，坐到床邊，摸著兒子的臉。
「又不是不讓你來了，要來的時候，你跟你姐姐一起來，不行嗎？」巧蓮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媽，你別哭，我聽你的。」
聽完這句話，巧蓮更忍不住哭出聲來：「兒子，我聽話的兒子...」
「媽，你會來亭村看我嗎？」
「媽和哥哥姐姐一起來看你，以後你要聽鳳英媽媽的話。」
「知道了媽，你別哭了。」榮強說著也抽泣起來。
巧蓮的眼淚洶湧地流下來，難過了一會，吭哧吭哧清了清嗓子，繼續往包袱里放東西。
榮強突然說：「豆豆說我是你和一個外地商販生下來的，我不是爸爸的親兒子，是不是？媽。」
剛才還為兒子離去傷心難過的巧蓮瞬間變得怒不可遏，「啪」的一巴掌打在榮強臉上，叫道：「以後再說胡話，媽就不管你了，不愛你了，記住了嗎？」
榮強沒有料到媽媽竟然狠狠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嚇得不敢哭也不敢說話。
榮強不知道自己那裡錯了，看著天花板發獃。
打了榮強，巧蓮扔下包袱走出屋子，隔了一會，又進來坐到床邊，說：「兒子，媽不該打你，臉還疼嗎？」
「不疼。」他又問，「爸爸以前當過兵嗎？豆豆說他是退伍軍人。」
「他是退伍回來的。兒子，人生一世要經過很多難事。你拿你爸爸來說吧，他原來在BJ某衛戍部隊當兵，在連里是個副排長。在一次帶新兵打靶的訓練中，他負責帶的一個新兵班出了問題，有個士兵擦槍走火誤傷了另一個士兵，那個新兵當場死了。你爸受到了嚴厲的軍事處分，去農場勞改了一年。
「後來他到了縣化肥廠當車間主任，沒幹半年又出事了，車間的一個工人被機器絞斷了腿，責任還是劃在他身上...」
「再後來呢？」榮強好奇起來。
「再後來就回村務農了。如果當初在部隊上不出那個事情，你爸爸是能夠留在BJ的。」
「媽，我不明白你說這些什麼意思。」
「一個人一生當中可能會跌倒很多次，跌倒要自己承受痛苦。這些道理，等你長大就會明白了。」
第二天早上，潘朝宏親自騎著自行車帶榮強回亭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