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趕場

「你這個是什麼梨兒，這麼長這樣的？」車上一老婦人問道。

陳甘樂的婆婆鄒興華說道：「我們自己家種的，就一顆樹，拉去賣完就了事，放家裡大人娃娃都不吃，壞了可惜了。來，你們嘗嘗。」

說罷鄒興華從圍腰口袋裡摸出一把摺疊的水果刀，沒等他們開口，刀尖已然刺進了青梨。刀刃順著梨肚的走向滑動著。鄒興華用水果刀輕輕一推，三瓣果肉就離開了原來的位置。

鄒興華將梨伸到他們面前：「來，嘗一下，看下啥味道嘛。」

三人先後伸出自己的手，無一不是小麥膚色，厚厚的指甲中隱約能看到一些黑色的污垢。

「還多甜的啊，我買兩斤。」剛才的老婦人砸吧砸吧了嘴說道。

其餘兩人見這情形也不好多說，也各自買了一斤。梨很大，單個重量很足，兩斤買不了幾個。

鄒興華見狀，趕忙拿出口袋，給他們挑了幾個模樣乖巧的。又掏出撐桿，將口袋掛在秤鉤上，撥動了幾下秤砣，直到這桿秤保持了平衡狀態。

大概價錢我記不清了，姑且就算五元一斤吧。這一趟鄒興華收入20元，而這背簍還重著呢。

漸漸的，鄒興華耳朵里的聲音嘈雜了起來，是的，公社到了。

公社只有一條馬路，勉強能容得下兩輛私家車行駛。道路兩旁都是背著背簍的老年人，別無二致。路邊會有不知從哪來的小攤販，一張廉價列印的海報上擺滿了各色不知名的藥材和藥罐。甚至透明的玻璃瓶裡面用酒泡著幾條嚇人的蛇，彎曲的身體一動不動。

死亡的鱷龜、鹿角、還有正在地上爬行的蛇，這些都是他們吸引眼球的好寶貝。當然也會有賣那種藥品的攤販，裸露的包裝，充滿挑逗性的文字，而往往會有一兩個老頭在這地攤面前駐留腳步。

鄒興華背著青梨，慢慢地走，在農貿市場找到一處空位便放下了背簍，而她人也坐了下來。

農貿市場像是一個足球場，四周高，中間是廣場修建起來的。四座寬大的大棚罩住四個區域，無形地把農貿市場分成了幾個功能區，衣裝區、果蔬區、肉類區、糧食區。

鄒興華並不知道為什麼一個棚子下大家賣的都一樣，只知道哪裡人多，她就去哪賣。這幾個區域中，鄒興華去得最多的是蔬菜區，可這次她選擇了肉類區，好像她早就已經做好了充足準備一樣。

早在前一晚，鄒興華便在心底打主意，「果蔬區到處都是賣水果的，人家都挑花眼了，還真不一定能看上這個丑梨，我就到人最多的肉類區去，白花花的大肥肉中間多出綠色的青梨，誰都會注意到。」

鄒興華的想法無疑是正確的，在那個年代，來來往往的人都喜歡吃肉，吃得上肉才是好生活。而他們走過來走過去的時候，總會吧目光投射在這一背簍青梨身上，無一不是好奇和訝異的目光。

沒過多久，鄒興華面前就圍攏了不少人，背簍里的青梨也漸漸少了大半，鄒興華忙碌著手腳，秤桿也從未停過，此時她的內心無一不是喜悅的滋味。

市場管理人員熊國強此時正在挨個收取攤位費用。他遠遠地看見烏泱泱一片中有個位置的人潮十分聚集，「擠在這幹嘛呢，該幹嘛幹嘛去，別擋道。」熊國強呵斥道。

沒想著湊熱鬧，過去瞧了瞧發現正是鄒興華在這裡擺攤。

「這裡是肉類區，賣水果到其他攤位去。」熊國強俯視著鄒興華。

眾人見狀也無一不是退了幾步，遠遠地看著這場鬧劇，他們都知道這熊國強不是好惹的，他家以前是有名的地主，到他這一代也依然混得個鄉霸的稱號。

「我……我現在就背過去。」鄒興華心中泛起膽怯之意。

「既然被我看見了，哪這麼撇脫，想走就走。」熊國強暗下決心，今日非得從她身上撈點好處。

「罰款費50元，你自己看著辦吧。」熊國強的下巴已經抬到天上了，眼鏡眯成一條縫，但能清楚的看見那顆眼睛珠子透漏出的勢在必得。

鄒興華自然也清楚，50元不能給，那可是十斤青梨，這要交出去，可就損失了五分之一的利潤啊。

「大兄弟，這樣吧，我給你稱5斤梨吧，我這今天也沒帶錢出來，也給不了這麼多。」鄒興華沒辦法的口吻說道。

熊國強見此狀，也不再糾纏。「那你給我挑幾個好點的，那些小個的別給我放進來。」

鄒興華也只好照做，畢竟她不應該在這邊擺攤。看著五斤青梨打了水漂，心裡也不是滋味，兩條戲眉不由得緊靠在一起。

村民見此情景雖也不敢當面評頭論足，可背地裡都在說著熊家的壞話，可惜，熊家向來的口碑已經讓本家人習以為常。

給熊國強稱完青梨，鄒興華也不得不將背簍一背，回到果蔬區。她挨著挑了一擔桃子的老頭蹲在一起。

沒成想這老頭就是拱橋桃林的守桃人，他的生意不錯，量多質量好，在趕場人心目中也算是有點名氣。反觀鄒興華這邊，已經沒有了之前積攢的人氣了。

「老表，你這個梨子哪裡買的啊，沒見過這種長相的。」一路人詢問著剛才的顧客。

「剛剛在肉類區買的，你去看看嘛，不曉得賣完沒有，人挺多的。」顧客回答道。

「肉類區可以賣水果嗎，變天了這是？」路人感到疑惑。

「可能熊霸王沒看見嘛，現在不清楚了哦。」顧客有些許戲虐的語氣。

此時買包子的另一顧客聽得他們談論的話語，轉頭說道：「你們說賣梨的老婦人嗎？被熊國強攆走了，還賠了五斤梨，想買就快去找找吧，估計還在。」

路人聽聞，尋著味兒就去了，鼻子靈光得很。也不知有多少人是從親朋好友打聽來的，都開始到果蔬區逛，都想嘗嘗這種沒見過的梨。

真是運氣來了擋也擋不住，不到半小時，守桃人和鄒興華這裡又被圍得水泄不通。

「哎喲，幺妹你這個生意好誒，都來買你這個丑梨。」守桃人艷羨的目光從人群中掃視了一圈。

「僥倖而已」，鄒興華得意地笑著說：「我這裡人多，你的桃子不就也好賣了嗎。」

「那肯定的哦，今天算是得了你的好處」，守桃人心底也確實這麼想。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除去今日賠給熊國強的5斤青梨，鄒興華今日賣了230元錢。在那個年代，作為農民已經算是很不錯的收入了，畢竟這顆梨樹從來沒有花過心思栽培。

就這樣鄒興華的荷包鼓了起來，背著背簍，又回到了肉類區，消失在嘈雜的人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