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柏油路(下)
小灣的泥土在挖掘機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隨意的一杵便會讓其開膛破肚。小灣也不大,兩三天便把小路開闊成大道,不變的還是泥土,只是道路寬了。
外面的東西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工程隊像是完工了一樣,再也沒來過。自此,小灣多了條沒有「柏油」的柏油路。剛誕生的柏油路還不太穩固,一遇大雨路面的泥土沒了雜草的禁錮,全都朝著兩邊衝去。雨天,泥土鬆軟,大人一腳便能深陷土地,小孩的腳底像是抹了油一樣,總會在馬路上溜出一道道痕迹;晴天,馬路上的土灰一遇微風便四處飛揚,路面開始龜裂,留出一道道裂痕。
路寬了,外面的各種車輛就能開進來了;車多了,馬路的輪胎印越來越深,兩邊被壓實了,中間便開始隆起。農村的成人是要挑糞的,路寬了好走了,可糞水總歸是要灑出一些的。久而久之,馬路中間隆起的地方泥土鬆軟,加上糞水的滋養,開始長起了小草,鬱鬱蔥蔥的。
這樣的光景持續了有那麼一兩年,陳甘樂已經漸漸忘卻了過去的小道是怎麼樣的了,最開始他還會走走小路,後來走的人少了,小路雜草多了,陳甘樂自己也不走了。
從導洪管進入這條新馬路,有一個坡度很大的下坡,不少司機不敢放掉剎車,好幾次有麵包車從這裡翻下田。
內江緊挨著重慶,夏天是很炎熱的,有條件的家庭會讓小孩放學坐公交車回家,陳甘樂也不例外。可惜,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很喜歡一些電視里的動漫周邊,例如拼裝玩具,要不就是買零食,可陳甘樂是沒有什麼零花錢的,所以鄒興華給他的路費也被存了下來,所以陳甘樂還是會和方賢走路回家,兩人聊著動畫里的情節,時間也還是過得快。
為了不至於在路上太過難受,方賢邀請陳甘樂到家裡喝點水,歇歇再回家。陳甘樂知道方賢家裡就只有他奶奶,而他奶奶酷愛打麻將,家裡是沒有其他人的,所以他也不拒絕。拱橋是個三岔路口,方賢從麻將館二樓拿了鑰匙便領著陳甘樂走了另一條方向。
這個方向陳甘樂有印象,他很小的時候鄒興華曾經帶著他往裡面去過,他的四祖祖就住在裡面養老院。這個方向走的不遠,幾十米的距離,方賢帶著他又進入了另一條小道,這條小道與大馬路同向,所以陳甘樂待會兒回家便不用再原路返回。
很快,他們便到了方賢的家裡,有兩層,下面那層是石頭搭建的,上面那層則是紅磚修砌。農村基本都是平層,這樣的二層往往是家裡賺了錢,後來二次加蓋的。方賢帶著陳甘樂從灶房開鎖進去,首先是一個水缸,陳甘樂渴得不行,先用瓜瓢舀了半瓢冷水。陳甘樂大口的下咽,汗珠從額頭一直流到脖子,隨著吞咽動作上下起伏。
「舒服了。」陳甘樂泄氣般嘆出這一句。
「你不怕有寄生蟲嗎。」方賢有些尷尬道
「管他的,先解喉干之急。」陳甘樂很是不在乎。
方賢家的堂屋有個沙發,他倆把書包隨意扔在上面,陳甘樂也不客氣地坐在上面,小孩子往往不會像大人一樣過於講禮,畢竟家裡也沒大人。方賢則打開冰箱,從裡面拿出兩隻冰棍,和陳甘樂一人一支。陳甘樂有些訝異,因為他自己家裡是沒有冰箱的,更不會去買雪糕冰棍這種奢侈物。這次他嘗到了甜頭,之後放學回家便也經常往方賢家裡跑。
吃完冰棍后,方賢帶他上了二樓,方賢從房間里拿出五子棋、遙控汽車以及其它可以變形的玩具。方賢給他介紹起五子棋的玩法,教他玩具是如何變形的。
「自己的五顆棋子連成一條直線,就是贏了。」方賢讓陳甘樂與自己對弈。
第一次接觸五子棋的陳甘樂哪裡是方賢的對手,而方賢也不讓著他,很快便輸了好幾局。沒嘗到甜頭的陳甘樂,興趣一下就沒了。方賢看出了陳甘樂的無奈之意,又向他介紹起圍棋的玩法。
「圍棋落子後有四條氣,只要把對方的圍起來,斷了氣,這一塊就是死棋了……」方賢得意的介紹起來。
陳甘樂聽得迷迷糊糊:「不好玩」,自此陳甘樂在棋牌類遊戲方面就一直不太行,作為四川人在日後也一直沒能學會打麻將。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太陽也下山了。「我該回去了」,陳甘樂對方賢說。
「要的,下次再來。」方賢開心地回應。
「好」,陳甘樂心裡暗自說道:「是的,下次一定還會來的。」
陳甘樂下樓背了書包,往回家的方向走去,這路是一條預製板鋪成的,旁邊是一條排水溝,隨後右拐跟著預製板便上了大馬路。
路上陳甘樂回憶起方賢的玩具,「他爸爸媽媽也不在家,為什麼他能有這麼多,我……什麼都沒有,只有一些別人玩剩的卡牌和自己收集的糖紙瓶蓋。他的玩具應該很貴吧,先不說要存多久的錢,這個小鄉村就沒有能買到的地方。就算我存夠了錢,買了這些估計也會被罵浪費錢」。這些小物件是陳甘樂去別人家吃席時從桌子底下拾來的,有不同品牌顏色的白酒瓶蓋,啤酒瓶蓋。而啤酒瓶蓋,則會自己用鎚子敲扁,這樣就多了一枚飛鏢……
陳甘樂心緒萬千,可想得再多也買不起,也買不到。不知不覺便到了導洪管。從這裡進去又要走那一段破敗、雜草叢生的「柏油路」。
陳甘樂頂著炎陽走著,肩膀與後背再次濕透,胸前的汗漬已經有了些許白色的結晶。陳甘樂走著走著,馬路兩邊出現了木板,一直堆到了陳家灣。小灣真正意義上的馬路要來了,兩排的木板逐漸立起來,機器往裡面灌著水泥,沒錯,是水泥。最後方有切割機為已經凝乾的水泥切割上一道道紋路,以加大摩擦力達到防滑的目的。
修馬路,鄉親們是出了錢的,但是卻修了兩年,不少婦人拿著蛇皮口袋到前面裝水泥,忙得不亦樂乎,但她們並不是貪得無厭,只會拿取當前家裡需要的分量,多少再拿一些以備不時之需。
「雨天終於再也不用光腳走這爛泥巴路了」,陳甘樂有些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