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蟲不過秋

祝枝雙手握天王槊，面前不遠處是百餘的西穹江湖客，身後是十幾位耗的山窮水盡的大北俠客，他一人當先，立在山道口，在這些人眼中，居然有幾分晉太安的武魁姿態。

「這……」西穹的江湖客們自然是看見了那桿黃龍旗，所有人都知道那桿黃龍旗代表著什麼，即便是那個人死了，餘威尚在，看見天王槊，所有人都得顫上三分。

「怕什麼，那屠夫已經死了，前方持槊的是個小鬼，故意嚇唬咱們的！」

「對，對，快上，快上，如今他們都已經耗得差不多了，正是殺人好時節，莫要讓他們緩過氣來！」

「走，一起上，一個人頭便是百金，對面也就十幾個人，可都是有數的，誰搶到便是誰的！！」

話說的如此好，可是這些老油子哪個敢跑的快些？都是磨磨唧唧往前摸，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死在前面，有命掙錢沒命花。

「他們要按耐不住了，你們先走！」祝枝山扭頭道。

「不行，你不能留下，要走一起走！」陸之卉是第一個反對的，道：「要不然我也留下，我給你壓陣！」

「我也不同意。」孔雀先生掀起袍角拭去劍上血漬，露出那劍刃之上坑坑窪窪。

這是他的愛劍，平日里無比珍重，這一戰太過慘烈，人傷了十二分，劍也毀了個七七八八，就算回去之後也恢復不到巔峰時期，落下半身殘疾，倒不如在此地再殺上一殺，為其餘人搏一條生路。

「江湖未來是你們年輕人的，你們走吧，我來攔住他們一陣。」

從前的祝枝山是個小二，乾的都是伺候人的活，乾的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弓腰搭背，看相有些猥瑣與小人相，可今日也是殺出了真性子，有些狂傲。

他嗤笑一聲，道：「你都快死了，攔得住他們幾次衝殺？」

「快走，我雖然受了傷，但氣血消耗不過半，能攔住他們一個時辰，也活著回去的法子，死不了。」

「你們留下我是照應不到的，留下一個死一個，留下一雙死一雙，除了送命再也沒什麼用了。」

如此狂傲的口氣，加上少年一臉自信，周圍竟然有了不少人開始遲疑。

就連孔雀先生都有些驚疑不定了，扭頭去仔細打量那少年，想要看看他是否說謊。

少年赤著膀子昂起頭，身上也有幾分霸氣相，似乎真的沒有騙他們。

言盡於此，祝枝雙對這些人已經無話了，轉到陸之卉身前，將天王槊刺在地上，雙手捧起陸之卉的臉，笑道：「小姐，我答應過夫人要照顧好你的，我不會失約，也請你不要為難我，如今的狀態，我只能保全我自己，若你死了……我想不到另一個支撐我活下去的理由。」

陸之卉淚水不受控制的低落，想搖頭卻被祝枝雙雙手箍住，少年力氣出奇的大，在他雙手中她連搖頭都做不到。

「我會回去的，相信我。」

「那年秋風滾草，你看到了一隻花蝴蝶，追著跑了好遠都沒抓到，最後還是哭著求著要我去抓的。我答應你了，我也做到了。」

「答應你的事情我從來不會失約的，相信我。」

少年輕笑，擦乾小姐臉上的淚水，將她推到余文樂身邊，一臉鄭重的道：「把小姐安全的帶回去，若我回去見不到小姐……別怪我拿你開刀！」

余文樂點頭，道：「我會的！」

「快走吧，莫要站在這裡礙事了。」

祝枝雙提起天王槊，站立山道口，靜待那些西穹江湖客上門，身後的一眾大北江湖客對視幾眼，紛紛點頭，兩人一組攙扶傷員，背起同伴屍體就開始撤退，不敢有絲毫浪費時間。

孔雀先生與蒼雲懶也走了，對著祝枝雙拱了拱手，也沒有強求著要留下送命，倒是蒼雲懶塞給他一顆丹藥，看起來烏黑，還略帶點腥臭味，也不知道是丹藥自帶的還是沾染了血污。

「鎮痛的，很有效，這東西練起來也不容易，本來打算自己用，現在看來你更需要。」蒼雲懶將丹藥交給他，給他行了道家禮，然後道：「報個地名，來日我提著好酒來找你。」

祝枝雙道：「青橋山吧……」若能活著，他應該會跟在小姐後面吧。

「記下了。」

最後走的是陸之卉，兩人也沒有說話，對視一眼之後便走了。

山道里很快就沒人了，只有山道口，一少年赤膀提槊站立，氣勢恢宏如發，怒目圓瞪若含奔雷，一人橫檔百餘江湖客。

只是太陽光透過山尖將他照亮的時候精神有那麼一瞬是恍惚了一下。

好溫暖的陽光，讓他回想起來在陸家那段時間。

雖然不想承認，可在陸家那段時間，反而是最讓他感到溫暖的一段時間。

因為有陸夫人，有大小姐，二小姐。

越城秋日本就冷，城主府花園裡花也枯萎的差不多了，唯留一兩秋菊任在開，引來了只蝴蝶。

那蝴蝶其實長的也不好看，身上斑斑點點有紅有綠，如大雜燴一般雜亂，偏偏在小姐眼裡就美的跟蝴蝶仙子一樣。

大小姐又蹦又跳的追，二小姐跌跌撞撞的跟在後面，兩人大喊大叫，蝴蝶便扇著翅膀飛走了。

大小姐哭了好長時間哄不好，二小姐不知道她的姐姐為什麼哭，但也跟著哭，兩人哭了好長一段時間，哭的小祝枝雙也心疼啊，就說：「我幫你把它抓來，你便不要哭了。」

後來祝枝雙真就把那蝴蝶抓來了，花了一天時間找遍滿城，掠起輕功才抓到了那隻蝴蝶。

那也是他偽裝多年第一次展露武功，好在無人看到，並沒有暴露，但其中已經違背了他給自己定的規矩。

後來他捧著蝴蝶來，遞給大小姐，大小姐才破涕為笑，那等可愛模樣讓小祝枝雙至今記憶猶新。

「枝雙哥，都已經秋末了，這一定是今年最後一隻蝴蝶，我要保護好它，不然它在外面一定會冷死的，我不想讓它死。」

祝枝雙笑了，也就沒有說什麼蟲不過秋的喪氣話，雖然最後那花蝴蝶依舊死了。

但他履行了對小姐的諾言，他沒有騙小姐。

他不想騙小姐，可是這次，他也沒有把握活下去啊。

他的演技自然是好的，不然這些年來怎麼報的仇？他相信沒人能識破他的演技，但有幾人信他不知道，他只要讓小姐信就行了。

小姐還是挺好騙的。

今天，他似乎也是只過不了秋的蟲兒啊。

西穹那些江湖客沖了上來，在金錢的刺激之下個個都是張牙舞爪的恨不得將他劈成八半帶去領賞，他猖狂笑起，揮舞天王槊迎上，黃龍旗招展，帶著斑斑血跡劃破了長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