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秦月生
「三十年前的事，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崇吾山神明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二人轉身，看見面上毫無表情的雀靈。
顯然是聽到了她們剛才的談話。
嫵商抓緊手中的琉璃燈，嘴唇張了張，欲言又止。雀靈是當事人，本來早就該告訴她的。
「你三十年來躲躲藏藏，我守著春生木不曾寫下願望，就是為了等你自己來找我。」這話是雀靈對嫵商說的。
「還有瑟白你，當年是你拿回春生木，是你說月生貪圖富貴，將春生木賣與別有居心的人。可是為什麼琉璃燈燃，交換命格，我會毫髮無損？」雀靈不夠聰明，這些疑點想了三十年才想出來。
循著那個叫蘇允的凡人氣息而來，也就如此恰好聽到瑟白和嫵商談論三十年前的舊事。
這一切太過巧合。
兩個修為皆在她之上的神仙，怎會沒有察覺她的到來。
可是雀靈沒有發現這其中機巧。
「不急，雀靈你不是最不喜凡間嗎？我們回到崇吾山再說吧。」瑟白不急不緩地說著。
雀靈想了想，說了一聲「好。」
到崇吾山的路不短，但是對於神仙來說，也只是彈指間的事。
片刻之後，三位高高在上的神明已經圍坐在茶桌邊，桌上茶煙裊裊，還有幾盤子精緻的糕點。
「告訴我吧，三十年前，究竟有何隱情？」雀靈打破了沉默。
瑟白和嫵商對視一眼，那雙晶白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情緒，最後瑟白開口了。
「三十年前，月生的確沒有將春生木賣給旁人。」
……
剛剛上任的春神來到人間，對一切都充滿好奇。
就是話本當中俗氣的套路，小神仙沒有錢，買東西時被攔住了，最後一個富家公子將她救了下來。
這對富家公子來說算不得大事。
但是未經世事的小神仙，卻將此事記在心底。時常想著要報恩。
終於，小神仙報恩的機會來了。
新帝登基，整頓貪腐之氣。
富家公子家中因為賄賂朝廷重臣，家產盡數充公，全家下獄。
雀靈把公子從牢獄之間解救出來。
公子名叫秦月生，醒來之後吵鬧著要回去和家人同生共死。
雀靈無法，只好將他捆了起來。
「你們人不是有句話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而且，還有我幫你啊！」雀靈拍拍胸脯，像是胸有成竹。但其實她那時候還只是一個法力薄弱的低階神仙，憑她的實力根本沒辦法給秦月生做出任何保證。
但是聽了這話的秦月生安靜下來。
不是因為那句我幫你，而是那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在那座靠近人間的不知名小山上，雀靈陪著秦月生待了許久。直到山下傳來秦氏一族六月初二斬首的消息。
月生求了雀靈許久，最後雀靈實在心軟了，便將他帶到了家人面前。
滿街都是秦月生的通緝令。
很不幸，雀靈一個轉身，月生就被抓走了。
等再次見到，秦月生渾身是傷，瀕臨死亡。
「你沒事兒吧？」
小神仙法力低微，拼盡全力也才能從看守森嚴的牢獄將他救出來。
雀靈很想救月生，她不希望月生就這樣從人間消失。
待在一起那段時間，秦月生說他的理想還未完成，不想就這樣平平淡淡地死去。其實雀靈想說，你要是被砍頭的話也不算平平淡淡，
世人那麼多，會因砍頭而死的也只是很少一部分。但是她沒說，就算雀靈再笨，也知道這話不能說。
她雖然不知道秦月生的理想是什麼，但是她想要他活下去。
左思右想，最後她看到了自己手中的那截春生木。遙遙想起春生木除了引導春秋，還可以詔出那個藏在無盡歲月里的神秘提燈人，他手中的琉璃燈，能夠改變命格。
如果，如果能夠改變秦月生的命格，他不是就有機會活下去了嗎？
在一片枯黃的春生木葉上，雀靈寫下了自己的願望。
但是等了許久，提燈人也沒有來。
提燈人來去無蹤，行蹤只隨自己心意。世人皆是如此傳說的。
某日迷夢間，她才有緣見到那個提燈人。
秦月生也足夠幸運，硬生生撐到了嫵商到來。
「世間萬物，生死自有規律，你可是想好了要承擔救他的後果？」嫵商晶白的眸子淡漠疏離。
「想好了。」雀靈聲音堅定有力。
琉璃燈燃起，淡綠色的煙霧冉冉升起。
嫵商知道站在面前的是神仙，卻沒想到還是有職位的春神。春夏秋冬四位神明，魂魄各自有各自的顏色。-春綠，夏紅，秋黃，冬藍。
她想阻止，可是雀靈又那般決絕。
待到魂魄燃盡，雀靈也是奄奄一息。
「後悔嗎？」如果後悔，還可以改過來。神仙和凡人交換命格，並非沒有迴旋的餘地。
「不後悔。」雀靈艱難地說完又頓了頓，「我是快要死了嗎？」
「是。」嫵商說得很乾脆，琉璃燈一燃，那便是必然的結果，沒必要對一個將死之人隱瞞結果。
「那樣也好，往後不會因我為難，便能毫無負擔地去實現他的理想了。」說完，雀靈便倒下了，變成了一隻小小的雀鳥。
嫵商並未因此有所觸動。
轉身要離開時，醒來的秦月生卻抓住了她的衣角。
「求求你，救救她。」他跪在嫵商面前，因著才醒動作不便，碰到了嫵商手中的燈。琉璃燈叮鈴咣啷一陣響。
嫵商朝後輕輕退了一步，「你們倒是很有意思。」晶白色的眸子里露出寒意。
「我只是一介凡人，可她有她的職責。」
清清淺淺一句話，嫵商猶豫了。春神缺失可是大事，雖則此時正是夏季，可春生木無人看守，秋時還需用到。
秦月生見她久不答話，知道她在考慮其中利害。
果然，良久之後，嫵商終於開口。
「其實也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待我回去同人商量一二。」
「多謝。」
嫵商施法保住雀靈的肉身，那張年輕嬌俏的臉再次出現。嫵商微微嘆息，天大地大，又有誰能逃得過情之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