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章 工科之光

五一聚會似乎不歡而散，五四這天註定烽火綿延。團支部風采大賽校級決賽在青年節當天打響，上午評委組在廣場上為主題展示部分打分，下午則在藝術學院劇場展開主題節目的比拼。廣場展示雖然持續三日，但比賽結果其實在第一天就塵埃落定。

在指定的正方形空地中，輕工二班豎起三面高牆，將展示區重塑為梯形，長邊對外敞開。展示牆的頂部邊緣裁出弧線，站遠一些一看便知，這是一雙展開的翅膀。展示牆的正面是巨幅繪畫，以輕功二班的初賽作品為藍本，在宣傳部和班級小夥伴通力協作下，進行了全面增強。寧音音為首的宣傳部團隊是該展區的核心支柱，單輪平面視覺呈現，在三十個決賽班級中穩居前三。

展示牆前的異型展台由組織部自製。金安奇親自帶人在活動室叮叮噹噹弄了一整天，剛造出來時大家都覺得它形狀怪異，但布展完成後效果相當驚艷。展台外側立面上繪著展區主題，內側拉成一個倒三角形斜面，展示著33位班級成員的漫畫形象和寄語。斜面兩側各擺一組方格架，以實物展品呈現班級成員入學以來的高光時刻，展品包括製圖女王寧音音的全滿分練習冊、孟芝琳的多項文藝活動獎狀等，也有些戀愛故事或奇葩笑談。

倒三角展台的端點止於一個10公分高的小圓台，其上安裝有厚紙板貼面彩噴而成的可變布景，與輕工二班的班級主題節目相呼應，表現了多個典型的民用工業時代場景。參觀者可以在這裡拍照打卡，照片將通過電子郵件發送。這是展區的一個亮點，評委老師在上邊拍照時，孟芝琳遞出準備好的海報，為下午的節目做了預熱。

展示牆的背面雖是活動區域之外，但正對著遠橋橋頭，不便留白。寧音音親自在這面繪上了彩色波濤，形成大幅的概念海報，還在一角加上了輕工學院團委學生會最新確定的徽記：一個振翅欲飛的鳳凰側影。方誌傑一直扶著寧音音爬上爬下用的梯子，生怕她掉下來。

圖騰可能是某種人以群分的奇怪執念，自家沒有時不會太注意，而一旦紅藍兩色的鳳凰繪就，就會突然發現，這廣場竟是個動物世界。

藥學院的黑鷹鑲嵌在其展區正面，公共衛生學院的精衛鳥立於展架之巔；法學院學生會用獅子象徵公正，水電學院奉白鰭豚為大河之靈；藝術學院的天鵝與文學院的丹頂鶴相伴而舞，生科院的生命之樹與政治學院的和平之鴿恰好毗鄰……大部分學院都有各自的標誌動物，有的是整個學院通用的象徵，有的是學生會自己的徽記。

從這個角度看，主題展示的比賽現場，仿似部落會盟的殿堂。到底誰會成為盟主，要由大祭司們組成的評議會，也就是校團委指派的評委組說了算。評分細節現場並不公開，以避免各學院現場申辯佔用太多時間。一上午檢閱30個主題展區，實是一項極具挑戰的任務。接待完評委組，展區的功利使命就已完成，剩下的兩天半里，它就是參賽班級自己的特別記憶。

王涵君為計算機學院設計的拼圖大陣達成了預定目標，在有限空間內近距離觀看，效果更加震撼。他還在其中展示的程序代碼里，加了一句英文的私貨，意思是「向最美的女孩Emma致意」。Emma是杭沁的英文名，知道的人不多，但她本人當然對此足夠敏感。王涵君原計劃是想拍照留存、擇機展示，沒想到玉瀾學院的展區剛好就在計算機學院正對面。

當杭沁站上專屬的迷你舞台，

拉起小提琴迎接評委組，計算機學院就在她面前，大張旗鼓地把帶有她名字的讚美反覆展示，直到她和始作俑者的臉都紅成了蘋果。

展示內容中包含著各學院的學科特色，不同展區間風格可能天差地別。而風格，正是評分的最大難點。比如說法醫學院的展區，蓋著白布的解剖台，過於真實的模擬案發場景，滿展示櫃的人體器官模型，白森森的骷髏架子還在大門口迎賓——風格要多陰間有多陰間，但人家是法醫學院，夠陰間反而該考慮加分。

同樣的道理，不能怪物理學院的模擬星空高深莫測，也必須欣賞高分子學院詭異的分子結構模型。各學院學生會都為這次比賽卯足了勁，一時間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賽況變得異常難以評估，評委組內部似乎都常常意見不一，甚至一度中斷評審，圍成小圈爭論不休。

中午，學院宣傳部接手展區管理，輕工二班全體進入主題節目的賽前準備，組織部隨行支援。離開展區時，寧音音突然哭了。張遠知道，這突如其來的眼淚不是因為畫得辛苦，而是由於動了感情。最近遞紙巾的機會有點多，不過寧音音掉的這種淚，他是歡迎的。

「我看看，這次是誰在破壞其他班內部團結呀。」

「你討厭，現在還說這個。我哪有。」

「乖~下午還有一關呢，攢著一起哭唄~」

「不要，下午是下午的，重新再哭。」

「……行，下午我也給你備著紙巾。」

「那台詞我也下午再說。」

「什麼台詞？哦哦，好的好的。」

張遠反應過來，她指的是兩人暗號般的道別語：再見，張遠。

可能是服裝、道具的提升幅度太大，輕工二班的節目在預審時被校團委定義成了「主題年代秀」；於是按照學院蔡老師的指導意見，放棄默劇的原始設定，增加了小合唱和旁白解說。作為學生會的知名筆杆子，張遠成了解說詞的撰寫者。小合唱的部分，則得到合唱隊總監董風的支持。儘管節目進行了全面升級，面對激烈程度猶在預想之上的鏖戰，仍然心裡沒底。用董風的話說，「這幫人多少有點無所不用其極了」。

歷史學院以漢服社資源為主要依託，在舞台上鋪展開一幅盛唐畫卷，雖沒有昭顏那樣古裝適配度頂級的美人加持，但電影級的妝造和細節一絲不苟的國樂齊奏足夠令人激賞。更誇張的是，他們竟然在台上現場裁製了一件皇帝的大裘冕，頓時贏得心悅誠服的瘋狂掌聲。

文學院的節目走了另一條路，沒有華麗的服裝、燈光，只有一段背景音樂，連屏顯內容都只有漢字這一個元素。每人一件白衫，當胸一個大字，背後一個大字，20個人，40個字，一上台就引起觀眾席間一陣鬨笑，但很快，被對於中華文化的凜然起敬所取代。40個字，竟然能夠組成那麼多的千古名句，身著字衣的學子氣勢華華的朗聲齊誦和舞台一角動情的個人獨白，共同講述了文學生的情懷、理想、崇敬和熱愛。幾乎沒有任何舞台效果修飾的節目，反而成了花花世界中的一股清流，贏得當晚最鄭重而齊整的掌聲。

主場作戰的藝術學院也不遑多讓，直接在台上開起了電影發布會。其參賽班級屬於編導專業，宣布在這次參賽過程中已完成了整部電影的拍攝，將在後期剪輯完成後擇期公映。這場發布會同時也是一場舞台劇，講述了編導班同學間從陌生到熟悉，建立情誼，共同奮鬥，最終完成優秀作品的故事，號稱班級的未來史。節目的多層套嵌結構令人為之腦熱，豁然開朗之後，又會感到眼前一亮，自覺報以熱烈掌聲。

較早出場的幾個理工科學院顯然受限於專業，無法在舞台上一展所學，節目效果和立意與諸多文科學院相比，高下立見。先不要說歷史、文學、藝術，-法學院為社會公義而戰的模擬法庭展演，經濟學院以亞洲金融危機為背景的舞台劇，商學院融兵法與商謀於一爐的三國商戰小品，外語學院使用多達八種語言的歌曲聯唱，確實個個極具特色。眼看比賽呈現出文科出彩、理工式微的局面，輕工二班的節目就在這時登場。

雖然沒有任何高難動作或專業技能展示，但精良的服化道和屏顯場景內容一開場就讓人眼前一亮。時代感強烈的雄壯音樂中，一個個宏大場景迎面而來，舞台上奔忙、勞動的身影由脫兔而靜女，逐漸化為時代的雕塑，象徵以奮鬥青春澆築國之重器。大國工業與改革開放的恢宏背景，為理工學科打開格局，吐氣揚眉；硬核鏗鏘的工業元素，實實在在的產業圖景，把文科學院的節目襯得有些浮華慕古、紙上談兵。

自此之後，理工類學院的節目獲得了聯想空間，舞台之外的世界被觀眾想起，在各種節目形式中加入的理工專業名詞有了現實的意義。最終分數雖仍不敵，但感到爭回一口氣的理工各院，顯然對輕工二班的表現甚是讚賞，經過他們身邊時，頻頻點頭致意。

最終，上下午分數累加，輕工學院排名第六，與雙倍加分失之交臂。前五名的學院分別是歷史、藝術、玉瀾、臨床和文學。金安奇說輸得不冤，蔡老師也表示已非常滿意。一派其樂融融中，張遠輕輕地叫住寧音音，領她來到劇場天台，說：

「喏，你哭吧~這裡沒人，紙巾管夠~」

「……我直接『再見，張遠』，把你扔湖裡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