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步履頻頻
高官、厚祿、未來……
一切常人嘴渴望的東西。
杜牧以一個京城神策軍官員,一個家主之好友的身份將這一切許諾給使者侍從。
穩住一個人,不需要真情,重要的是偽裝得體。
體態,動作,儀錶甚至是、僅僅是額頭上落下的汗滴都可能是對方猜測到你意圖的方向。
然而這幾步這僅僅從大門走到另一個大門的幾步,這幾個簡單的動作,抽出刀殺死目標,利落地離開,再與其他無關人等輕鬆扼要的對話是常人根本無法做到的。
人總會有心理弱點,可有一種人很難有。
在茫茫風塵之中走的太多,人會變許多。
杜牧邁著輕快的腳步走出了大門,如此簡單明了,毫無一絲絲的不適,他如此保持著一個好友,一個官員一個翩翩公子的想象誰能想到在短短片刻之間他已經結束了一個人的生命。
走出一個拐廊,他停下腳步,看向天空,冬天涼地快,天黑的也快,人疲乏地也快,他看到一絲絲疲憊,他走了太遠的路,然而路卻越發難走了。
「呼……」杜牧長吁了一口氣,他緩緩抬起頭。
一瞬間,他怔住了。
面前這個如此眼熟的人,出現在事發之地如此之近,和自己如此直接地對視著。
「李公子……」
「劉大人。」李正言恭敬地作揖。
「嗨,不必如此恭敬,我這人不厚此禮。」杜牧聳了聳肩,故作輕鬆,「巧了,李公子這是要去哪?」
「剛剛你來的地方。」李正言的眉目見總有種端正之氣,說不出的,難以言喻的正直,雖然很難說從面相上能如何看出一個人的本性但若是普通人直觀的感受卻很容易將人的面相與性格聯繫起來。
然而這樣才叫杜牧更加擔憂,李正言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如果自己袒露身份後果又會如何。
「呵,李公子說的玄乎玄乎,我剛剛去拜訪同僚,不知李公子是有何事?」
「巧了,我與你所想一處,」李正言微微一笑,他再次行禮便要向內走去。
「李公子……」杜牧緊緊握拳,想要叫住他,然而李正言只是繼續往前走去,沒有回身擺了擺手。
「李公子,」杜牧抬高了聲音,他似乎想到了什麼,那眼神里有著不同於之前的謹慎。
李正言稍有疑惑地回頭,看向杜牧,「劉大人還有何事。」
杜牧緩緩抬起左臂,生硬地指向那庭院中已然乾枯的花枝,那一刻他似乎無比沉重,又充滿了一種難言的希望,「莫待無花空折枝……」
短短七個字。
李正言沒有什麼態度的變化,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他也看向那皚皚白雪覆蓋的枯枝,那在冬日裡艱難存活的枯枝。
「好句,」李正言轉過身,只留下這一句話,他向前走去,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他走過折廊杜牧仍然在原地看著他,當他的身影緩緩走到廊柱之後,杜牧心中一沉,如果真的無法解釋,便只有徹底坦白身份,但那時候便沒有絲毫退路,至於面前的這個李正言到底何如,可否相信也無法試探。
短短時間內他思緒萬千,然而那短暫的思考打斷了他渾濁的視線,當他再舉目而去之時。
廊柱之旁,李正言正對而立。
一陣寒風吹過,珠簾輕卷,雪花零零碎碎的粘黏在二人的髮絲之上,寒冷襲來,思緒頓時明朗許多。
「好詩,劉大人,
這首詩,熟作之?」
「李公子,若族中坐而論道,聽聞此句,公子偶得,或許是緣分。」杜牧雙手抱合,微微笑著。
他看得見那不遠處的李正言嘴角也微微上揚。
「如若我忽然不想拜訪京城的使者,劉大人會當何如?」
杜牧會心而樂,他暢快地點了點頭,轉身向遠處走去,「今日晚宴,我們多熟悉熟悉,李公子,當知我何如。」
他慢慢遠去不再去想李正言會不會去問詢使者的情況,他本就沒有什麼叫機會,一個小小的差錯都可能讓他萬劫不復,但君子死諾,既然已經踏入靈州便只能一往無前。
「大師,願你你繼續保佑我若你在天有靈,」杜牧獨自說道。
李正言看著那獨立的庭院,他心中已經放棄去了解那位使者了,他也有許多的疑惑,可這一刻,可那句「莫待無花空折枝」卻在一瞬間擊穿了他的思緒。
他恍惚間想起了那敝掃自珍的年少經理,他與父親交流的並不多,父親總是行色匆匆,可偶爾與他坐而論道時,也會給他讀讀詩詞經文。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李正言回憶起了許多,似乎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想象,這句不平常的詩文,這句父親曾經讀給他聽的小眾絕句,再一次從一個自稱是神策軍副使的人嘴裡吟誦出來。
「真是叫人不安。」李正言搖了搖頭,他還是很注意那個小院子可他卻如此堅決地沿著剛剛杜牧離開的道路,離開了。
杜牧絲毫沒有懈怠,也不敢停留,他知道這場巨大的陰謀很快就要開展,他更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根本掩埋不了多久。
他加快了步伐,他平靜而簡單的動作迷惑了那些暗衛,他感覺得到身邊那些人鬆懈了,又穿過了幾個迴廊,這時他再用餘光觀察,才確認暫時安全。
「如果那些信件沒有問題的話,王平章一定已經準備就緒了。」杜牧走上了宴會大廳,此刻還沒有到正式開場,他看著裡面搖曳的火光,侍從們正焦急地作最後的準備,一切井然有序,井井有條。
他繼續走上前,他沒有進去,只是仔細地沿著牆根往側面走去,面前的一切讓他驚愕無比,如若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牆體上已經被刷滿了焦油,而大廳的側面和後面還零零散散堆放了看似不是很突兀的草堆,一切都徹底明了了,杜牧倒吸了一口冷氣,可轉而又放鬆的舒展開眉毛,起碼這場局他也能夠有破局的機會。
夕陽已然落斜,他自然地站在大廳前門,悠閑地欣賞著晚霞。
不遠處,那個熟悉的身影已經走來。
杜牧平靜地移目看去。
「我要看看,這次能不能拿下你。」杜牧兀自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