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朔方

第9章 朔方

靈州,此刻已至高寒。

玄宗皇帝在時,拜朔方節度使於此,治所靈武。

朔方之軍自藩鎮設立以來,縱橫天下,彪悍兇猛,自古對抗突厥騎兵,無往不利,隴右河西多地失陷,然而朔方之軍傲然不退,力戰突厥,吐蕃等國,至如今太和年間依然鎮守西北國門,邊關各國皆不敢來犯。

靈武鎮城堅壁厚,身經百戰的士卒常年戍衛巡邏,那白雪皚皚的城頭,李正言那高瘦卻挺拔的身姿已經在此站了將近三年。

他臉上還稍許帶了這個年齡本該有的一絲稚嫩,但更多的是經歷大小十餘戰後的堅韌。

「李鎮副,王帥請您去議事府,」城樓下一名傳令兵小跑上來。

「此刻正值秋寒,諸位必當小心謹慎,不得有一絲馬虎,吐蕃不時來犯劫掠,不可輕敵。」李正言雖然不得不遵照命令,但一旦離開城樓,他總有些不踏實,畢竟作為一名久站邊疆的將領,有著最基本的警覺。

走下外城城樓,沉重的木橋緩緩下墜,內城和外城之間有寬闊的廣場,哪怕外城被敵軍攻破,四圍的城池還是可以對沖入廣場的敵軍發動猛烈的反擊。

一旁的士卒牽來李正言的軍馬,他熟練地跨上戰馬,英氣逼人的雙眸仍舊警覺地看了看北方,便向著城內疾馳而去。

三年來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如此,和將軍們議事,在城樓上駐守,在塞外和胡人大戰,也僅僅不到三年,李正言便從士卒到戍副再到戍長,如今成為一名鎮副,也有了統帥數百人的資格。

只是他尚且還不知道,這整個苦寒與溫存之間的靈州,也還未知曉長安城內早已天翻地覆。

白龍寺外烏鴉凄厲地鳴叫著,慧覺看著面前那兇狠跋扈的神策軍戍長,並沒有表現出任何吃驚。

「方丈,我們要進去搜查,是否有可疑之人闖入。」那戍長一臉兇惡,絲毫沒有半點尊重的意思。

然而慧覺並沒有因為他兇狠的態度而有一絲慌張,反倒是極為誠懇地微微鞠躬。

「阿彌陀佛,諸位施主,此處乃是則天聖順皇后當年建立,是為長安理佛之重地,受天子禮遇,諸位施主若是焚香祭拜自然可以但不得佩刀而入,」慧覺說罷看向那位戍長雖然面容依舊和善,但他的眼神里有著不容反駁的威壓。

女帝當年建立白龍寺之後,該寺地位依然超過其宗教色彩,代表了上國信仰中的一種國家正確,神策軍一時間有些慌亂,但上面的要求很是嚴格於是他們卸下武器交給了僧人在慧覺的指引下進入了寺廟。

十幾名士兵仔細搜查了各個院落和房間,然而根本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雖然剛剛得到消息,文玄禮已經在長安近郊因為反抗抓捕而被神策軍斬殺,但劉稹,杜牧還沒有消息。

「戍長,沒有找到人。」

「我們這邊也沒有發現。」

四周而來的士卒都報告沒有發現異常。

「方丈,麻煩您打開您的修行室,我進去看看,只我一人,應當無礙吧。」

「自然無礙,雖然修行之地不當被擾,但施主也是公事公辦,自然配合,」慧覺緩緩走向那一丈見方的小屋子,平靜的打開了門。

神策軍戍長謹慎地走入門中,一個斑駁破落的小屋,一張木床就什麼也沒有了。

「打擾了,方丈,」戍長恭敬地行禮,便帶著手下士卒向大門離去。

慧覺指示身邊的小僧人送客,他也平和地目送著他們,

慢慢走出了大門。

他太了解這些人了,這些王家的侍從,無論是官員還是將官,他們都一樣,躬腰諂媚,長跪難申,一直以來都以卑微的姿態去侍奉上者,所以他們太久沒有抬頭看了。

太久沒有抬頭看也便不再記得要昂其他看看上面。

慧覺走入了自己的修行室,他關上門,嘴唇微啟。

「可以下來了。」

黑隧的房梁,杜牧和公孫狐正躲在上面,不敢露出衣袖。

杜牧趕緊先躍下房梁,再小心翼翼幫著公孫狐落地,立馬將他安撫在床上。

「苦了二位了……」

「不敢言苦,」公孫狐費力地說著,「若不是方丈襄助,我們早已身首異處,多謝方丈。」

「不必言謝,我去為你們準備點素齋,這段時間好生修養。」方丈還是一副平靜的態度,又推開門,緩緩走了出去。

此刻的上國佛門興旺,皇族貴胄也推崇佛教,士卒本就不敢過多惹怒這些大寺,慧覺也就篤定他們無法真正仔細查驗各個地方,漏洞也是必然的了。

「又是一場大風浪,」慧覺看向天空,藍天白雲之下,波濤洶湧。

公孫狐脫離了危險,在寺廟這樣平靜安穩的地方,也能得到更好的恢復。杜牧和公孫狐不能出入外堂,只能在內庭里活動,長安方面的消息並不多,這一天有幾位僧人進出長安城也沒有遇到任何阻攔的閘道。

逐漸要入冬,此刻的陽光也並不刺眼,相比較前日公孫狐的狀態,現在的他雖然還是不能亂動,但起碼思維已經回復,也可以正常說話。

杜牧坐在一旁的圓桌前,他也很清楚,公孫狐心裡一定有什麼想說,只是還難以開口。

「說來,還是要恭敬地感謝公孫兄,」杜牧突然說話,似乎公孫狐也沒有料到,他楞了一下,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不必多謝了,牧之難得之義士,狹路相逢,怎能不救。」

「長安宮變,怕是南衙之諸城無人生還,公孫兄與我皆是死裡逃生……」

「牧之,」公孫狐提亮了聲音,「我短時間已經沒辦法行動了,其實我不是很了解你,也不知道你的面容,倒是你的詩文我讀過一二。」

杜牧似乎感覺到了公孫狐想要說什麼,他轉過身,很是認真地看著公孫狐。

「我相信你是忠義之士,一篇《阿房宮賦》壯志難酬於天下,感人肺腑,如今之局,政令將皆出於北司,宦官亂政,李相與其他重臣遭遇毒手,然他有要事相托於我,但求牧之不辭此勞,狐拜謝御史!」

公孫狐拱手想行大禮,然而杜牧立即上前制止。

他想起李訓死前那極為不甘的神情,神策軍帶血的橫刀,無辜臣子的嘶吼,平日里惆悵溫存的桃花眼,此刻圈紅泛淚,只帶著不甘與憤恨。

「牧之必不負公孫兄之託,但說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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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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