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紅與黑
門開了，雙方的思維都僵硬了。
開門的不是阿飄，而是徐洪。
徐亦的父親。
徐洪顯然被嚇得不輕，以至於跌坐在了地上。
徐亦也回過神來，人類就是如此，多一個人存在，勇氣直接翻倍，至少現在的他不是那麼害怕紅衣阿飄了。
等等！紅衣阿飄還在這屋子！
徐亦陡然想起來這驚悚的事實，而眼前的男人無論怎麼說都是生下他的血親，從小接受的教育以及三觀令他極快做出了行為：沖著徐洪露出一個儘可能詭異的微笑。
他很清楚，自己在這個世界已經死了，在徐洪的眼裡，遇見他就是撞鬼，他必須儘力嚇跑徐洪。
這是救贖的方式。
你生下我給我生命，我反哺你一命。
然而讓徐亦詫異的是，徐洪竟然沒被嚇跑，反而是瞪著眼睛朝他撲了過來！
猝不及防的徐亦被撲到在地，亂拳猛烈的打在他臉上，火辣辣的生疼。
這一系列的變故也激起了徐亦心裡的火氣，哪有這樣的人？
見到死去的兒子，第一反應竟然是毒打？
無論徐洪的表現是什麼，徐亦都能理解，唯獨毆打是他無法接受的。
從小到大的欺辱與嘲諷，加上被紅衣厲鬼壓迫成一根緊繃的弦，終於在這一刻爆發了。
徐亦赤紅著眼，臉上的疼痛從火辣辣轉變成麻木，這代表對面根本沒留手，他握緊的拳頭蓄力后一拳狠狠錘在了徐洪的下巴。
俗話說拳怕少壯，亂拳打死老師傅。
壓抑的怒火及各種情緒壓力統統在此刻爆發出來，徐亦彷彿有用不完的力氣，一拳接一拳，死命的砸在徐洪臉上，利用他畢生知識與經驗，竭盡所能的用拳頭招呼對方身上脆弱的地方。
徐亦拳腳並用的宣洩著他對這個世界的怨憤，拳打腳踢的和徐洪瘋狂互毆。
父子兩人就這樣在狹隘的廉價出租屋內，以拳頭為介質，用原始的暴力，拼了命的宣洩著各自的情緒。
拳怕少壯，最終還是徐亦贏了。
他看著鼻青臉腫，躺在地上哭泣的徐洪，沒來由的心酸頓時淹沒了他的心緒，這場爭鬥，他徹底輸了。
兒子打老子，天誅地滅。
來自良心的譴責令徐亦無所適從，只能坐在地上，茫然的望著哭泣的父親。
他看了眼健身的鐵餅，毫不猶豫地抓了起來，猛力朝自己額頭拍去，一下接一下，直到額頭流出的鮮血沾染眼眸，火辣辣的痛令他虛脫的躺在地上抽泣。
「造孽啊，造孽。」徐洪模糊不清的喊著，淚水止不住的順著眼角流淌，看著蜷縮的徐亦，他能做的只有哭泣，一遍又一遍的哭泣。
突然間，徐洪止住了哭泣，他死死盯著徐亦，歇斯底里吼道：「你為什麼沒死？你為什麼沒死！」
徐亦不為所動，哭累了之後就躺在地上，躺累了就忍痛坐了起來，冷漠的點了根煙。
他其實不喜歡抽煙，奈何已經習慣了在孤獨無助的時候點煙。
徐洪還在吼著，不斷重複著一句話：『你為什麼沒死』
抽完一根煙，徐亦眼神逐漸冷漠。
他無法理解，為什麼作為父親，會如此希望自己的孩子死去。
從小他就缺失家庭關愛，這造成了他眼中的猜疑性格以及厭世人格，以至於他從不接受別人的示好，因為他壓根不信虛無的好意。
偏愛的情感，對徐亦來說太過遙遠了，
畢竟連給予自己生命的父親，都如此吝嗇自己的善意，他又如何相信別人的愛？
但事實上，徐亦相信過一次愛，那個人就是他的初戀，鄢郢。
最終這個人也拋棄了他，縱使他付出一切，甚至拋棄尊嚴磕頭下跪，也只換來了對方的一句『滾』。
這讓他徹底失望了，再不抱有任何幻想。
有些人說話很毒，總是一陣見血，就有人對徐亦說過，他只是缺愛罷了。
每每這時，徐亦都會像踩了尾巴的貓一般受驚，但他從來不會表現出來，總是能以平淡的語氣列舉出證據：自己不缺愛，只是想追求一份真摯的情感。
但無數個深夜，徐亦總在反思，自我檢討，自我剖析，自己是不是真的如同別人所說，只是缺愛導致的空虛？
這無盡的虛無與空虛感，究竟是否因為缺愛這一點？
但他找不到答案，每天都在煎熬著，渴望早日解脫，無論是以何種方式。
其實他所求很簡單，只是一份真摯的情感，一份發自內心的愛意。
能給予他這種感受的，男性成為知己，女性成為追求目標，僅此而已。
這是徐亦長此以往的真實情感，然而今日，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憤怒，噬人的怒火令他雙眼赤紅的怒吼質問那個給予自己生命的男人，那個被他稱為父親的男人：「你他媽就這麼想我死？」
「既然這樣，你何必生我？！」徐亦歇斯底里的咆哮著，無盡的委屈與怒火在此刻傾瀉。
「早知道我就該捻死你，你這個畜生！」徐洪也奮力咆哮著，並說出了希望徐亦死去的原因：「要不是你這畜生，你媽就不會發瘋，不會好端端跟我打架，更不會變成植物人！」
徐亦腦海中頓時嗡的一聲，一片空白，徐洪還在咆哮，但他已經聽不清了...
這是夢吧？這TM是幻覺吧？
植物人？
這世界最疼我愛我的母親，再也不能說話，不能走路，不能有自己的意識了？
不可能吧。
生育我二十多年的母親，最後的下場是這樣？
徐亦獃滯著，豆大的眼淚不斷滑落，二十多年來的記憶頓時洶湧的衝擊著他的思緒。
童年時的記憶，母親那絮絮叨叨的啰嗦，讓他不耐其煩卻又迴音繆繆，每每他痛苦無助時，他總能找到的那個依靠就是母親...
而如此，她成了植物人？
還沒享受養老送終，她就成了沒意識的植物人？
巨大的悲戚包裹了徐亦，讓他陷入了無與倫比的痛苦。
然而，許久的痛苦與悲戚過後，他想到了徐洪說的話。
......
嚎啕大哭了許久后，徐亦抹了眼淚，看向徐洪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冷漠：「你打我媽了？」
徐洪沒說話，只是瞪著他。
「我再問一遍，你，打我媽了？」徐亦麻木的起身，走到灶台握住了菜刀。
「打了！怎麼？你這畜生要砍死老子？來，往這砍！」徐洪滿眼憤怒，伸著頭，用手指著脖子吼道。
......
時間彷彿變得漫長，過了很短又彷彿很長...
噗嗤！
手起刀落，昏暗的出租屋內，一抹殷紅飄灑。
徐亦眼神麻木冷漠，一下又一下的揮著染血的刀...
打開手機報警之後，他癱坐在地上，蜷縮著不斷抽泣。
孤獨...
無助...
雜亂的低囈，飄渺的音節在徐亦耳邊響起，這次不復模糊，而是逐漸清晰...
天漸漸黑了，夜幕準時降臨。
昏暗的出租屋內，地板與床鋪彷彿被潑了紅漆，冷色調下，嘶啞的男聲回蕩在狹隘的屋內...
『如果有時間，你會來看一看我吧...』
在低啞的歌聲中，一襲紅衣浮現...
與此同時，徐洪無頭的屍體中，一股黑氣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