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吉中告別
聽馬車聲已經漸行漸遠,茶館掌柜顫顫巍巍地從櫃檯下面爬了起來,看著桌上的碎銀一把緊緊抓進懷裡。
開玩笑,有錢不賺王八蛋…
望著還在地上已經哭完發獃的郭胖子,掌柜的不住搖搖頭。
這北疆小王爺怎麼比他爹還這要喜怒無常啊。
小王爺葉一南,今年18歲,剛行冠禮不久,傳聞三個月前,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這葉家兩父子關係突然變得勢如水火,天天吵鬧不斷,王府上下都被這小王爺鬧得雞飛狗跳。
不少府中下人,在這三個月間,還被這小王爺搞得神經衰弱,個個整日滿臉喪氣,沒有一個笑臉。
什麼摸到府中婢女房中,要來個魚水之歡,本來被小王爺看上那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可這小王爺哪是一般人,真要做了什麼出格的事情,那不得全家陪葬,嚇得那名有福的婢女差點兒去撞牆。
結交上了這郭胖子,在北疆到處遊山玩水,勞民傷財,在百姓口中留下不少罵名。
這還不算,一月前偷偷跑到煙花之地,所有花樓的女子當夜全部停止接客,紛紛或走或坐馬車前往小王爺所站之處。
鬧出個當街花酒茶話會來,據說當夜滿地都是女子的外衣內衫,活脫脫一副街景春宮圖。
當真是把葉家幾代人臉面都敗光了,不免讓人瞠目結舌。
最後還是在深夜,王爺葉世昌親自帶著一小隊北疆軍,讓每個人用布條蒙上眼睛,把葉一南從女人堆里給拉了出來。
如此紈絝荒唐的消息第二天就傳遍整個天陽,連當朝天子也忍不住傳來旨意對著葉世昌訓斥一番。
搞得王爺葉世昌那幾日七竅升天,兩隻眼睛氣得都能冒出火來。
後來聽說王爺葉世昌實在是受不了葉一南的荒唐之舉,下了死令,命葉一南出走北疆半年,走哪兒都行,就當放他遊玩,只要能讓北疆清靜一段時間就行。
自從王爺下了令,聽聞整個王府上下每個人都隱隱有種如釋重負的興奮之感。
連街邊百姓都覺得理當如此。
「哎~走了好,至少我們北疆能消停半年。」
茶館掌柜喃喃自語道。
-----------
就在馬車往出城方向行進時,車夫老李頭對於剛才小少爺的問話,陷入了回憶。
其實昨兒的那一卦,18年前她就推演出過來過。
隆德二十三年,27歲剛剛繼位王爵的葉世昌,在府內會見了一位算命先生。
「王爺,你是想做一條真龍,還是一條臭蟲啊!」
「王爺您別瞪我呀!聽我把話說完,我今天是來給您送白帽子的!」
「王爺,一旦破了這梁國,你們葉家怕也不好過了吧。」
「咦~王爺,你拔刀,這是要揭竿而起嗎?好啊!小人願意隨王爺...」
「王爺,你把刀扔了幹嘛?用這狼牙棒起事,可一點也不威風,有失您的王者氣概,等等...王爺你這是?哎喲喂!王爺!饒了小人狗命!」
那一天從王府傳出來一個消息,有位江湖術士跑葉王府勸葉世昌起事不成,反被活活打死,事後這位年輕的王爺更是放出話來。
「老子打死一個少一個,今兒起誰敢在我府上妄言,本王親自給你們收屍。」
從那以後,再也沒人敢去這位天陽王朝最有勢力之人的家中妄言,聽說此事到了朝廷耳中,皇帝親自派人去送了塊石碑,立在王府正門和大堂之間,碑上刻著「國之柱石」,以表葉世昌的忠心。
至於那位算命先生,聽說是被打死了,可沒人見過他的屍首,可能真就被葉王爺剁碎餵了狗。
小人物而已,沒人在乎。
老李頭摸了摸自己臉上如麻子一般的斑點,輕輕一笑,眼神中似有一種激動,雙眼中更是蘊含著點淚光。
今天的天特別藍,老李頭用自己才聽到的聲音嘀咕了一句。
「父賢傳子子傳孫。衣食豐隆只靠天,武王登位,大吉!大吉啊!」
----------
陵州城是北疆的最大的城,同時也是整個北疆行政與軍事的中心。
可今天不知為何,出城方向的道口上空空如也,不像往日一般車水馬龍,甚至沒有一名北疆士卒把守。
離城門口不遠的地方,有一處賣饅頭包子的早點攤子,蒸著一籠籠饅頭包子,老闆不知去向,只有一名身著錦袍的老頭兒,彎著身子小心翼翼地打開蒸籠查看包子蒸熟情況。
他拿起筷子戳了戳,看看這包子是不是蒸好了。
「熟了,這麼多年過去,手藝居然還沒落下。」
老人說完,便用左手從懷裡拿出一張錦帕,右手提起一個木質食盒。
為了防止被蒸汽燙傷,他迅速地用錦帕一個接一個地把包子放進食盒裡,末了,還十分用心地數了數多少個。
這時一輛馬車緩緩行來,臉上儘是麻子的車夫看見老人,剛想從馬車上跳下來,老人連忙擺手阻止,在自己的胸前指了指,示意自己過去。
老頭兒三步並作兩步,以一種十分滑稽的姿勢小跑到馬車旁邊,把食盒遞給了車夫。
車夫連忙點頭哈腰地接過食盒,臉上的笑容就差沒拉到耳垂了,再加上他臉上的麻子,看上去多少讓人有點兒噁心。
老頭兒整理了下自己的衣冠,然後用一種非常刻意的腔調說道。
「老李頭,這可是本王一大早,派府中廚子用上好的黑豬肉做的餡,這皮也是本王親手趕的,你可不許多吃啊!這一路不知前往何方,臨走前嘗嘗家鄉的味道也是好的。」
葉世昌嘴上這麼說,可兩隻眼珠子卻一直往馬車裡瞄,見沒有反應,立馬對老李頭使眼色。
老李頭心領神會,笑嘻嘻地說道。
「少爺,王爺給我們送行來了,還包了您最愛吃的北疆豬肉包,您就不出來見見?」
「扔了!」
馬車的帘子並沒有拉起來,反而從裡面傳來冷冰冰的聲音。
「他奶奶!葉一南你個小王八犢子,給你臉了是不!敢消遣你老子!」
葉世昌破口大罵起來,突然馬車的帘子被拉開,已經換上青色長衫的葉一南半邊眉頭輕輕一挑,悠然說道。
「就知道你裝不住。」
見兒子從馬車上跳下來,葉世昌立馬換上一副諂媚的嘴臉,笑哈哈地說道。
「喲!當爹的都快幾月沒見你了,這幾月來,你回府上的日子三根指頭都數得過來,今兒你第一次離開北疆,總不能對爹還閉門不見吧。」
「現在見到了,可以走了吧!」
說完,葉一南欲轉身重新上馬車。
「站住!」
葉一南應聲而止,但依然沒有轉過身來。
葉世昌看著自己兒子挺拔的背影嘆息道。
「我知道!你是為你娘的事情怨恨我沒有告訴你真相,可我也是前兩年才知道的,沒告訴你也是為了你好。」
青衣少年聽到娘親二字,終於轉過身來面對著整個天陽王朝權勢排第二的人。
「既然你當日從我書房中看到那封書信,就應該明白,那些人可不是一句話的功夫就能除掉的,假如今日你出了這北疆,像個愣頭青一樣找上門去,結局就能註定,到最後甚至連我都找不到名頭為你報仇!!」
「所以你葉世昌就寧願當一個縮頭烏龜,在這北疆安心當太上皇!像條狗一樣被人拴上鏈子,你不敢做的事情,我敢!憑什麼人死了,就要說算了,殺人償命此乃天理!」
「你..」
葉世昌左手衣袖一甩,氣得臉上鬍子微微顫抖,胸口起伏不斷。
而葉一南眼神堅定,表現出一種視死如歸之感。
「殺母之仇不共戴天!我葉一南可以和仇人同死,絕不能和仇人同生!」
葉世昌突然深吐一口氣,從自己腰間拿出一把刀扔給了葉一南。
青衣少年一把接住,右手把刀抽了出來,少年立馬眼光一亮。
「聽風刀?!」
據說這聽風刀的刀刃採用古法夾鋼工藝純手工鍛制而成,經古法淬火,十三道手工精細研磨、刃區上研;刀鞘選用上等紫光檀刀柄包上品珍珠魚皮;刀柄為精雕黃銅鑲瑪瑙,同時也是葉家先祖傳下之物。
即使在江湖中,聽風刀的名聲絕不下於天下4把名劍。
「雖然你從沒對爹說過,但是自小你練的就是刀法,你以為你姐姐給你的那些武功秘籍我會不知道?假如這點兒我都被蒙在鼓裡,我這王爺基本也就做到頭了。」
「這天下武夫修為從五流到一流,小宗師,宗師,入聖,無雙幾個境界,你姐也不過一個小宗師,你連小宗師都沒到,這趟出去有這把聽風刀在旁,興許還能哄住人。」
少年小臉一紅,似是被戳穿了心事,連忙冷哼一聲以抹心中之尷尬。
葉世昌哈哈一笑,一把拍到他肩膀上,語重心長地說道。
「雖說是出去半年,可爹感覺今日一別怕是要幾年後才能相見,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葉一南沉默片刻,隨即後退半步,十分恭敬地對這位北疆太上皇行了個禮。
「可別死了,爹。」
「哈哈!要是爹真死了,你會怎麼辦?」
「簡單,孩兒無能,不能為你報仇,總之真有那麼一天,我便與你斷絕父子關係,這殺父之仇,您另請高明吧!」
「你個王八犢子!」
葉世昌右手抓住自己的鞋,準備扔出去。
青衣少年非常迅速地上了馬車,帘子放下道聲啟程,一氣呵成。
葉世昌無奈地把鞋重新穿回腳上。
當馬車經過葉世昌跟前時,馬車內傳出一句話來。
「別死了,我是說真的,你若死,我要全天下人為你陪葬。」
聽到這話,葉世昌十分欣慰的點點頭,隨後又對著老李頭做了一個戴帽子的手勢。
老李頭的笑容更加開懷了,連連點頭。
望著馬車緩緩地消失在城門。
「一南,闖蕩也並非壞事,活路永遠不是別人給的,靠的是手中的刀!」
葉世昌身形有些沒落,從今天開始自己一兒一女都沒在自己身邊,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葉世昌攀登樓梯上了城牆,沒有立刻進城樓,而是望向城牆外那輛馬車。
在陽光的照射下,整個景色十分亮眼,只可惜不入馬車上那位少年的眼睛,未來這一路想來應該會十分辛苦。
「當初你給郡主與小王爺取名時,都帶有「一」字,郡主還好她畢竟是女子,可小王爺有同樣有「一」字時,你知道世人有多麼緊張嗎?到如今18年了,到了今日這個節骨眼兒,怎麼?捨不得了?」
一位身著黑衣僧袍的光頭和尚也登上了城牆站在葉世昌身後,他戴著金箍,臉上有一道如刀疤般的胎記,雖為佛門弟子,但是長相不是很和善。
「既然我倆父子都願意這麼干,哪裡來得什麼捨不得。」
此話剛說完,不知從哪裡來的鴿子從城牆天上飛過,往城外馬車相反的方向飛去。
這位北疆太上皇抬頭望著鴿子問道。
「你師兄會上鉤嗎?」
「應該會的。」
「普度和尚,你怎麼和李天算那傢伙一樣,總讓我感覺沒譜啊。」
「哈哈~那王爺您對小王爺來說也不靠譜,雖然這也是計劃的一部分,可您畢竟有所隱瞞,沒說實話。」
「我兒子我清楚,他會明白的,和尚這次有幾成把握?」
「王爺,我是佛家弟子,李兄算是道家弟子,假如我與李兄各佔五成的話,那麼算起來也是十成,李兄跟著小王爺同行,必定保證他的安全,這一次佛道兩家的叛徒都在幫您,你有何懼天?」
「天?」
葉世昌調笑道。
「世間但凡所有酒局,有人能在桌上喝酒,就必定有人站著伺候,我老了,腿肚子軟,我想在桌上喝酒,去否?」
「阿彌陀佛,哪敢不從..」
「哈哈哈!和尚你知道嗎?你和那李天算假如只出現一人在我北疆,我是萬萬不敢這麼乾的,可是這老天爺把你們這兩人都聚在了我北疆,這命啊由不得我不信,走喝酒去!」
大笑聲中,二人漸漸消失在了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