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菊花公子
官船抵達東寧郡的時候天色將晚。謝夫人牽挂阮老夫人的病情匆匆回了阮家,謝珩隨母探親,次日再回。
其餘人則隨新任郡守的大師兄霍寧,在郡衙里暫住,準備在此休整一番,再動身前往陶先生所在的桃源縣。
楚江好了傷疤忘了疼,下午飽飽地睡了一覺之後,精神十足地開始四處蹦躂。
「師妹!小師妹!」他將門板拍得震天響,「聽說這東寧郡得夜市繁華得很,我們一起去玩吧!」
江歡與楓與正在商議圍剿欺霜閣餘孽之事,聽到外面得動靜,對視一眼,隨即噤聲,不再談下去。
門外又傳來大師兄霍寧威嚴呵斥的聲音:「放肆!放肆!你怎麼可以在女子閨房前如此大呼小叫!簡直是有辱斯文……」
然後是六師兄楚江的小聲**著反抗,以及七師兄郭儒林打圓場的聲音。
……
江歡:「……」她下意識就想拒絕,但一想到寒霜此人行事素來大膽放肆,不按常理出牌,很有可能大搖大擺出現在街上,她就又改變了主意,「好的師兄們,我就來。」
門外又傳來楚江的聲音:「那我們在正廳等你啊!」
江歡:「行。」
聽到門外的腳步聲走遠,屋內兩人繼續方才未說完的話題。
楓與憂心忡忡道:「郡主,您真的要上街市么?這些年咱們明裡暗裡打壓欺霜閣的勢力,寒霜一直對太陰宮恨之入骨,如今您的身份已經暴露,寒霜可是個變態扭曲的瘋子,他若是再度找上您……」
江歡卻道:「那不是正好么?正好可以將他們一網打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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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寧街頭,遊人如織。官道兩邊燈火通明,火樹銀花。熱鬧與喧囂精巧地點綴著這座繁華的古城。
女孩穿著淡紫色的祥雲衫裙,身披墨色披風立於街頭,氣質凌人。她微仰著頭,目視前方帶著羅剎面具與郭儒林嬉笑打鬧的楚江。
嘖,聒噪!
濃墨般的黑夜,堆疊在高聳入雲的城池上空,與浮華的街市夜光一起,在她驕傲而清寂的側顏交迭出傾炫心魂的旖麗色彩。縱然周圍再多的人,可天地間只她一人,連背影都略顯蕭索。
江歡已經開始不耐煩了,這個街市實在無趣得緊。
這時一個帶著羅剎鬼面具的人,衝到江歡面前,兇狠地「嗷嗚!」一聲。
江歡面無表情。
「羅剎鬼」揭下面具,楚江哈哈大笑著說:「小師妹,你是不是很害怕呀!」
江歡:「……」她好怕怕呦!
女孩翻了個白眼道:「無聊!」
楚江一把攬住抬步欲走的女孩,「唉~小師妹,不要生氣嘛!師兄給你嚇回來。」說著按住江歡的頭,不由分說地將羅剎面具帶到江歡臉上。
江歡:「……」
隱在暗處的太陰宮弟子們:「……」
「楓與樓主,此人如此放肆,宮主為何不動手殺了他!」一位小弟子不解地問,據他了解,宮主可不是這麼好脾氣的人。
楓與也不解,她斟酌著開口:「大概是因為嫌棄他太蠢了,殺了有辱盛名吧……」
小弟子似懂非懂,「哦。」
……
楚江是名士風流,不羈洒脫,沒那麼注重禮儀,再加上他們十幾個師兄弟,就江歡一個小師妹,他自然而然地將江歡當作與郭儒林一般的存在。
霍寧這個大師兄可不會這麼想,他一回頭看見楚江的胳膊肘子還勾在江歡的脖子上,頓時火冒三丈,直呼:「有辱斯文,成何體統,簡直放肆……」
一路疾行著來,提起楚江的后脖頸兒,就開始耳提面命地教育他,簡直是字字珠璣,金玉良言,郭儒林從操舊業,又開始打圓場和稀泥。場面一度失控。
江歡:「……」他們名士之見都是這麼熱鬧的么?
被大師兄教訓之後的楚江蔫得跟黃花菜葉子似的,但江歡一點都不擔心他就此消沉,這個六師兄的快樂一向去得快,來得快,很快他又高高興興地拉著郭儒林看雜耍去了。
這一次,霍寧學聰明了,防止楚江亂來,還是將小師妹拘在身邊最為安全。然後他一回首,對上一張羅剎臉。江歡還帶著楚江給她的面具。
霍寧:「……」他一大把年紀,自然不會被一張面具嚇到,然而江歡帶著面具,他接下來的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於是提議江歡將面具摘掉。
江歡:「不要。」
霍寧克制住教育叛逆期小孩的衝動。心道罷了罷了,小師妹年紀最小,天真爛漫,她還是個孩子。
「聽說小師妹上書太子殿下,查封了顧家莊,還派人挖掘了燕輝樓地下的古墓?」霍寧邊走邊問道。
江歡思索了一番,是有這個回事,她一方面是為了確保顧謙必死無疑,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搜查顧家的造船秘技。沒什麼不好承認的,「是的,等兵士們將顧謙的屍身帶出地宮,師兄就可以明正典刑還無辜受死者公道了。」
人都死了還怎麼還公道?霍寧心虛地摸摸鼻尖,他以為江歡在譏刺他在古墓中的所作所為。後來謝珩將顧謙投敵叛國,勾結敵族的行徑告知於大家,霍寧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
他固執己見,差點放跑了一個可能會令南朝顛覆的禍患,還好顧謙已經死了。
江歡根本沒有想那麼多。在她的認知中,雖然顧謙已經死了,但還是可以明正典刑,將他的罪行公之於眾,然後或五馬分屍,或挫骨揚灰,或梟首示眾,還可以鞭屍……
法子多得事。當然了,人死如燈滅,再殘酷的刑罰都沒有懲治效果,這麼做只是為了警示活著的人,投敵叛國,會死得很慘!
江歡頓了頓道:「不過大師兄,這十年裡,你真的對顧謙的身份一無所知嗎?」那些超出本分的提拔和看重,更像是某種補償。
江歡只此一句,不再追問,因為霍寧的沉默已經告訴了她答案。
他是知道的。十年前,還很年輕的顧瑛帶著品行狀,到他面前求官的那一日,霍寧就知曉了他的身份。
他知道顧瑛那些悲慘的往事,欣賞顧瑛的才華。也為他自己無意中成為,造成這個年輕人人生不幸的最大推力而趕到愧疚與自責。因此,破格收他為門生,一路提拔。卻沒想到,他此生唯一一次不墨守成規,最終鑄下如此大錯……
「唉……」霍寧黯然神傷,全然沒有意識到他身邊的「小師妹」已然換成了楓與事先準備好的替身。
江歡自然不會無緣無故地帶著這個愚蠢的面具,她早有金蟬脫殼的準備。
另一條街。
見到江歡,假扮遊客的太陰宮弟子紛紛抱劍行禮,「宮主!」女孩點頭示意,從楓與手中接過流光劍。
楓與道:「江西塬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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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風館。
江歡想過可能會在什麼地牢里找到江西塬,再不濟就深山老林,如果他不幸挺不到江歡出現,或許已經死在荒郊野外……
然而唯獨沒有想過,會在這種地方見到他。
昔日的江家大公子,如今的南風館,額,頭牌?
南朝男風盛行,這種館子隨處可見,南風館只是十分普通的一間。
老闆是名敷脂抹粉,花枝招展的中年男子,他看著面色冷峻的江歡,道:「小娘子想必不懂規矩,咱們這兒雖然都是男子,但我們只接男客,不接女客……」
楓與抬手扔過去一錠金子道:「不知現在,還接不接女客?」
老闆捧著金子,笑得眉開眼笑,連連道:「接接接……」有金子拿,別說女客了,就是女夜叉他們也接,「不知貴客喜歡什麼樣的……」
江歡勾了勾唇道:「給我準備一個上好的房間。」頓了頓,又指著呆呆傻傻的江西塬道:「就他了。」
「好嘞,」老闆恭維地笑著,大聲吆喝:「上房貴賓一位,菊花公子接客嘍!」
江歡嘴角微抽。
菊花,公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