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9 章 牆
「這是……什麼?」撒那思驚異的睜大了雙眼。
衛以惜同樣也愣住了。
純黑色的牆壁,沒有摻雜絲毫別的色彩,純粹到極致,但又像是摻雜了所有的顏色混濁到極致,它彷彿是吸納了世界上所有的光線才顯示出的混沌,令人看著就不免沉溺其中,產生一種奇異的脫離感與眩暈感。
衛以惜不受控制的走上前,將手掌輕輕的貼在牆體表面。
觸感很奇特,不似表面那麼冰冷堅硬,而是溫熱而柔軟的。
一行金色的字緩緩浮現在衛以惜的眼前,令他潰散的視線集中起來。
『心之所向,路之所向。"
接著,這行字又緩緩的消失。
下一刻,浮現出來的畫面令衛以惜瞳孔驟縮。
那個場景他無比的熟悉。
他二十幾年生命中一半時間都在那度過,他的卧室。熟悉的花草,熟悉的陳設,絲毫未變。
他忍不住將另一隻手也伸向牆面,但是卻被無情的隔絕在外。
熟悉的景色重新恢復為純黑色,再次浮出一行字。
『單行路,不可回頭。"
『現在請做出選擇。"
這是二選一的問題,是否要拋下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回到以前的世界,僅僅一次的重要選擇。
無論是誰,面對這種無法後悔的單選題都會猶豫。即便是衛以惜也如此,雖說他一直的目的都是回到原先的世界,而且出於本身性格的缺陷,無論在哪都格格不入,漂無所依,但要他立刻毫無依戀的拋下所有,他也做不到那麼無情。
雖然寥寥無幾,畢竟還是有所牽挂。
先是艾凡,走的太過匆忙,沒能來得及好好道別,仔細想如果之前是他們所見的最後一面,那種潦草的永別未免太過遺憾,心底有些滋味。
但總歸也算是道別了。
一想到俠客那邊,他就心裡特別愧疚。
觸摸在黑幕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捂住了左眼的位置,明明那位醫生小姐的手法那麼高超,不該出現後遺症,可左眼眼底偶爾會出現一股針扎般的疼痛感。
這是不是意味著他給俠客的那隻眼睛出了什麼變故呢?
記得臨走前,俠客依舊昏迷不醒,躺在病床上看起來不太樂觀,不知道他現在醒了沒有,眼睛有沒有什麼不好的後遺症。
他應該不知道他離開了吧,因為昏迷前他還是下落不明的狀態。
這樣也好,就讓他誤會他已經死在之前的那座墓里好了。
因為一旦知道真相,肯定不會原諒他。
無論怎樣,事實就是他違背了約定,最先選擇拋棄。
衛以惜攥起拳頭,種種以前的情形一一浮現。
最初在艾凡的怒火中撿起嬰兒的時候,兩個泥球一樣的孩子拚死生活還要手忙腳亂照顧嬰兒的搞笑時候,稚嫩的俠客堅定支持他去救艾凡的時候,以及他死前看到俠客第一次痛哭失措到心疼的時候。
這場穿越是一個錯誤,他們本來不該相遇,但他們經歷的時間確實是真切的,一分一秒都不少。
流星街的那段時光雖然痛苦,但是卻是他前後加起來所有人生中活的最有實感的時候,他從未那般感覺到自己在活著。
俠客的存在給予了他活著的實感,很感謝能夠遇到他,這段時光將會封印在他的靈魂,永遠也不能磨滅。
而他,將會在俠客的世界里消失,再也不會出現,那雙翠綠透徹的眼眸不會再映出他的倒影。
想到這個事實,突然心底湧出一股莫名的感覺,如果用顏色來形容的話,那種感覺是灰色的,黯淡無彩,很陌生的壓抑感。
有點不想……離開。
他閉眼壓下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明知道他沒有選擇,他的人生早就已經決定,本就是該用一生來償還的恩情,他不該冒出背離的想法。
但是,這個地方比他原先的世界更加讓他有歸屬感,讓他依依不捨,頗有留戀。
衛以惜咬住下唇,抬起頭,再次把手放在漆黑的牆體上。
柔軟而溫熱的牆面變得愈發柔軟,衛以惜試著一推,發現自己的手掌緩緩透了過去。這也就是意味著他只要全身都通過這個牆就做出選擇了。
手掌過後,胳膊也緩緩推進,通過了牆面。阻力依舊很大,他只能慢慢的通過。
但是這期間發生了一件令衛以惜始料未及的事情。
「是……這個樣子嗎?」
一顆毛絨絨白花花的腦袋消失了。
只留下了一截脖子跟整個身子。
衛以惜扭過頭,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在他的視線里,少年白色的脖頸處是黑色的深不見底的斷口,兩隻手撐在牆體之上,宛如一隻蛆蟲一樣鑽個不停,乍一眼像是被砍掉了腦袋,只留下了軀體的屍體一樣。
「啊,前面什麼都沒有啊,看不到東西啊。」撒那思邊說著,邊想往回縮腦袋。
衛以惜獃滯的看著他,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單行路」三個字。
果不其然,少年的掙扎是徒勞的。
「唉,奇怪,怎麼拔不出來?」他雙手雙腳並用,用力抵住牆面想要退出來,但伸出去的腦袋依舊紋絲不動。
少年開始慌了。
「我好像卡住了,快幫幫我。」少年焦急的呼叫救援。
衛以惜心底道糟了,他懷疑少年沒有看到黑幕上的字,出於好奇不小心做出了錯誤的舉動,這一不小心可是要去另一個世界的。
他連忙上去幫忙,但是由於自己的一隻手也已經沒入了黑幕里,同樣也是拔不出來,他於是反過身,背對著牆壁,所幸兩人離得不遠,他伸長左臂抱住撒那思在外的腰就開始往外扯。
就這樣保持奇怪姿勢的兩人「奮鬥」了半天。
紋絲不動。
一個累的氣喘吁吁,另一個被手臂勒的也快喘不上來氣了,只好作罷。
撒那思臉色極其難看,維持著一種極其羞恥的姿態,他一臉菜色問,「我要是都過來了,是不是就回不去了。」
這是一個沉重的事實。
衛以惜沉默了幾秒,回道,「大概。」畢竟人家都提醒了。
撒那思頓了幾秒,不得已接受了這個事實,「那我會去哪?」
這個就難倒衛以惜了,他不知道撒那思這種情況究竟是去自己心之所向的地方還是跑到跟他一個世界去。
他只能搖搖頭,坦言不知道。
撒那思深深地嘆了口氣,為自己不謹慎的行動後悔,「……那我也只能往前走了吧,總不能把頭給砍掉。」
衛以惜點頭表示同意。
「你要不想去,砍掉手也可以活下去。」撒那思瞥了眼他通過的右手道。
衛以惜:「……」他狀況不太一樣,是看完了全部警告的明白人,而且是自己做出選擇的。
不過這話還是不要說好了。
原本衛以惜沉重的情感全被撒那思這一出給破壞了。
冷漠的回了句不用后,衛以惜繼續移動自己的手臂,穿透的時候有種很厚的塑料膜罩住阻擋的感覺,並不是很舒服。
手臂,肩膀,腿依次通過。
撒那思不知何時居然已經全部過去了,有些焦急的催促道,「你快點啊。」
衛以惜皺眉,他想快也快不了。相反他還想知道為什麼對方那麼快。
身體就像是被放慢了十倍一樣,速度肉眼可見的緩慢。
磨磨唧唧了十幾分鐘,身體總算是都過來了。
衛以惜回頭瞥了一眼,發現他通過的那個缺口在緩慢的蠕動閉合,逐漸恢復變成最初深黑的顏色。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感覺心裡有些不好的預感。
或許是錯覺,自我暗示過後,衛以惜扭過身,抬起步子就要繼續前行。
忽然,一滴水彷彿落入了大海,引起圈圈波瀾,左眼突然有絲疼痛。
冥冥感覺到了什麼,衛以惜驀然回過頭。
「哥哥。」
與被墨水侵染的清水瞬間變黑的過程完全相反,漆黑無光的黑幕宛如被什麼瞬間洗白了一樣,顏色由中間的一點瞬間褪去,變成一層透明的薄膜。
這讓衛以惜清晰的看見了對面那個人的樣子,心像是被什麼猛地一揪。
綠眸的清俊少年站在透明的薄膜對面,靜靜的看著他,一直看到眼底深處,一同往常一般將他的身影烙印在虹膜深處。
他微微歪頭,淺淺的微笑著,帶著幾分無奈,像是終於找回了丟失的寶物般鬆了口氣,「哥哥,我找了你好久。」
心瞬間像是被一根黑色的刺戳了一個窟窿,順著冰冷的枝幹流出紅色的血液。
那笑容灼傷了衛以惜的視線,令他忍不住偏移了目光。
可俠客走上前兩步,步伐緩慢有力,霸道的用行動重新拽回衛以惜的視線,對著他伸出手,眼底滿是寵溺與溫柔,「我們一起回家吧。」
衛以惜呼吸一滯,忍不住略微後退了一小步,表情複雜僵硬。
俠客臉上的笑容緊跟著明顯一僵,氣氛瞬間有些陰冷。
在外人看來他的表情沒有有變化,笑容的弧度跟剛才分毫不差,但衛以惜明顯能感覺出俠客的怒氣陰沉,對方再次邁出緊逼的一步,語氣強硬了不少,「現在跟我一起回去的話,我就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衛以惜垂眸盯著地面,沒有作答,表情卻十分複雜。
氣氛陷入尷尬的寂靜。
俠客似乎在衛以惜回答前不打算繼續開口,而衛以惜也暗暗表現出不想回答的傾向。
兩人陷入僵持狀態。
就在這時,忽然又傳來幾道腳步聲。幾人紛紛從俠客背後的甬道中魚貫而出。
「俠客,還沒解決嗎?」一個大大咧咧的男聲率先打破了寧靜。
「……」沒人回答。
身穿運動服的壯碩男子撓了撓頭,不知啥情況的用眼神詢問身側的兩位女性。
兩位女性默不作聲的當作沒看見。
他於是又轉頭看向飛坦。
不出意外,飛坦一如既往給了他一個輕蔑的嗤笑。
不懂氣氛的笨蛋活該沒人搭理。
飛坦在內心諷刺完芬克斯的愚蠢后,習慣性的看向了俠客所針對的那個人。
一股異常暴戾的衝動忽然湧上心頭。
他眯了眯眼睛,宛如野獸般的銳利視線鎖定了對面的那個格外眼熟的身影,彷彿要將對方剝光一樣上下打量,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細節。
這個人,感覺在哪裡見過,而且印象十分深刻,還是極其不爽的印象。
但是似乎藏在記憶力太久,一時怎麼也回憶不起來,飛坦直接出聲質問,聲音陰沉,「喂,我在哪見過你?」
聽到一句莫名其妙詢問的衛以惜抬起來頭,在雙方視線相交的一瞬間,都想起來了對方是誰。
衛以惜沒有什麼表示。
飛坦卻抬手就是一把銀色的小刀飛了過去,凌厲的路線直取對方的要害。緊接著自己也宛如離弦的箭一般竄了出去,手中武器的尖端折射出冰冷的寒光。
衛以惜正要躲避,誰知在他動作前,那把刀已經被攔住了。
飛坦也一腳急剎車停下,看著被什麼東西阻擋后掉落在地的銀色小刀。
其他人都懵了,不知道飛坦怎麼忽然發瘋對著俠客的情人直接出手。
飛坦遲疑的走上前兩步,一伸手摸到了一個硬質的透明牆壁,他摸了摸剛才小刀碰到的地方,沒有一絲划痕留下,可見物質之硬。
除了當事人,還有俠客清楚事情的理由,他正要制止飛坦的行為,突如其來的狀況也令他一愣。
在飛坦用動作表明前面似乎有一堵透明的牆壁后,俠客快速上前兩步,用手觸摸后確認了事實的確如此。
這面牆封的十分完整,一絲一毫的空隙都沒有留下,嚴密的嵌在整個通道口。
在此期間,飛坦已經用了好幾種方法試圖擊穿牆壁,然而未果。
他銳利的金眸陰森的看著對面的目標,壓低聲音威脅道,「打開過來。」
「我們之間還有筆賬沒算。」
所有人的目光在飛坦和衛以惜之間游移。
庫洛洛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旁觀,臉上的表情顯然已經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其他人則滿臉疑惑。
直到派克諾坦又仔細的看了那個暴風中心的人物一會,忽然低呼了一聲,壓低聲音對瑪奇道,「是那個人。」
瑪奇表情也跟著一滯。
派克欲言又止道,「可那個人不早就……」後面的話大家都明白了。
芬克斯看了看周圍,發現所有人都一副瞭然的樣子,只有他還是一頭霧水,不禁有些急躁,他把頭偷偷湊近派克那邊,「誰啊?」
派克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芬克斯又去問瑪奇,瑪奇冷淡的回了個跟他無關,把他噎的不想再說話。
衛以惜沉默了幾秒,道,「我打不開,也過不去。」
飛坦臉色瞬間陰沉,更加用力的去攻擊眼前的屏障,然而都是徒勞。
觸摸的瞬間就能感受到這堵牆不是一般的堅硬冰冷,俠客的心也跟著掉了下去,他正站在被陰影覆蓋的隱蔽之處,大片大片的黑暗遮住了他的表情,只能大體看出下頜的輪廓,還有就是他陰暗的眸色。
聲音寒冷到了極致,「哥哥,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