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9 章 神助(2)
提到黃河,竹海和柴慧都不約而同地想起了洛神。
神仙妖鬼當中,沒有誰會不知道洛神與黃河之間的聯繫。在與河伯那段糟糕的婚姻里,洛神也曾是個可憐的受害者。
「莫非這摻有黃河水的「凈水」就是「婪」的解藥?」竹海問。
「我依舊認為目前不存在「婪」的解藥。就像我們剛才所見的那樣,一株小小的花兒能制出許多毒藥,有的專害神魔,有的針對凡人,有的對人神皆有影響。那些定期飲用「凈水」的,要麼像李承睿一樣容易失控,需要恢復理性;要麼是已經成癮,他們的主子卻捨不得拿「婪」填這些無底洞……」
竹海適時地補充道:「當然,以上都是她根據目前所知進行的推斷。」
「你輕視我的推斷嗎?」顏曉回仍用不冷不熱的語調說著,「比起之前的一無所知,這些推斷極具價值。你別忘了,這一點點未知準確與否的推斷是多少緝捕司巡官拿命換來的。」
此話一出,大家都沉默了。
柴慧覺得氣氛實在尷尬,於是問顏曉回:「你所說的這些跟抓隱元有什麼關係呢?」
「他們沒跟你說過嗎?隱元等人能躲過諸神的耳目,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服食「婪」,它能短暫地增強隱元的法力,也能幫助她躲進已死之人的肉身。華陽宮是聖地,我畢竟是鬼魂,僅憑一己之力根本進不去,姐姐是天子選的聖女,是華陽宮真正的主人,只有你才能幫我順利潛入且不被隱元發覺。」
她的意思是竹海不去嗎?
「只有你和我……我們能行嗎?」
「竹海巡官跟著去必定會打草驚蛇。放心吧,我們已經定好裡應外合的計策,我負責將隱元逼出來,屆時宮外自然有人消滅她。」
自己想說的都說完了,顏曉回將擺在桌面上的物件收攏回去,再不發一語。
柴慧等人見狀互相招呼一聲,悄悄地溜到院子里。
「總算能喘口氣了!我以為她這人話挺少的,沒想到今天一口氣講了這麼久!唉,什麼毒物啊,上癮啊,凈水啊……雲山霧繞的,我一樣都記不住。」柴慧鬆鬆筋骨,問竹海,「你跟她一起在二仙山住過,應該知道剛才那些話是什麼意思吧?」
不等竹海出言笑話她,柴慧立刻伸手讓他打住:「閑言少敘,我這腦袋已經混沌一片,再容不下更多東西了。你就直說,我該做的就是想辦法把她帶進華陽宮對不對?」
「對,其他事不用你費心。」
「妥了,我找花榮去。」
望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竹海也不在乎身旁站著的隋曉,低聲嘟囔了一句:「真是頭腦簡單。」
隋曉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只得尷尬地笑一笑,走去院子另一頭坐下,開始不安的等待。
如果郡主願意回東京,招安梁山一事便更加穩妥。張叔夜不懼梁山,卻曉得一旦開戰,必定要作出許多無謂的犧牲,若能兵不血刃地拿下這塊硬骨頭,又何必大動干戈?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花榮反對柴慧下山的態度出奇地堅定。換做過去,他寧可放棄姻緣不要也捨不得郡主跟著落草,如今這般選擇,只能怪天子做的太不像樣了。
天剛擦黑的時候,夫妻兩個一前一後鼓著氣回到家中。花榮的臉色比離開時還要難看,他在竹海跟前停下腳步,卻只瞥了他一眼,嘆口氣走進屋裡。
罷罷罷,是他輸了。
竹海和隋曉不約而同地看向柴慧,後者像是被突如其來的目光懾住一般,雙腳釘在地上不聽使喚:「看***嘛,郡主娘娘要回家了。」.
「你跟他吵架了?」
「沒有,他處處為我著想,事事為***心,我怎麼會跑到宋江面前跟他吵架呢?」
「我不明白,他同意你去?」
「他同不同意我都得去。大家都是講道理的人,抓捕隱元的重要性他很清楚,而今只有我能帶阿回進宮,我們別無選擇。」柴慧極不情願地搖頭嘆息,「唉唉唉,我也不願意回去啊,但凡有可能,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那個自私自利的王八蛋。」
當天夜裡柴慧睡得很不安穩,她本身心思就多,花榮的反對更令她不安。夢裡一會兒是趙佶半陰半陽的臉,一會兒是花榮心急如焚的臉,她輾轉反側,剛進入夢鄉,隱元扭曲變形的身影猛地跳出來,驚出她一身冷汗。
屋子還是那間屋子,旁邊躺著的還是花榮,哪裡有什麼趙佶和隱元?柴慧鬆了口氣,困意襲來,她剛要躺下去,忽又覺得渾身不自在。借著朦朧的月光一看,花榮正瞪著雙眼注視著她。
「啊!」
「深更半夜,喊什麼。」
「深更半夜你不睡覺,瞪***什麼!」
「我沒瞪你,我只是睡不著。」
「你若總是這樣,我到了東京也放心不下。」
花榮翻個身仰面躺下,口中喃喃道:「擔心歸擔心,還有一件事……」
「說來聽聽。」
半天沒得到回應,柴慧起身一看,花榮仍睜著眼。
「你說不說,不說我睡覺啦,」
「睡吧。」
討了好大沒趣,柴慧罵句「有病」便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間,花榮好像在捏她的臉:「沾枕頭就著,沒心沒肺。唉,沒心沒肺好呀,沒心沒肺好……慧娘,我不想要孩子了,沒孩子你我的姻緣就不圓滿,下輩子你還會來找我的。不信你瞧,好不容易在一起了,說走就走,情郎變丈夫,就不稀罕了對吧……真要有個孩子,你覺得心愿已了,下輩子就不會再找我了。」
睡夢中的柴慧被說中心事,下意識地皺緊眉頭,好在花榮沒有看見。
啟程的日子終於到了,宋江邀請柴進為伴,帶上燕青、李逵為僕從,一行四人在金沙灘辭別眾好漢登上大船。
在此之前,史進、武松、魯智深等人先行一步去打前站,花榮和秦明護送著柴慧的馬車緊隨其後。
行至一片茂密的叢林中時,竹海警覺地勒住韁繩,腰間別著的短棍漸漸幻化成一把長劍,花榮和秦明看在眼裡,也不動聲色地握住了兵器。
馬車裡的柴慧察覺到異樣,連忙抓住顏曉回的手臂:「別出聲,他們恐怕是發現什麼了。」
三馬一車駐足半晌,周圍沒有一點異動。花榮奓著膽子打馬上前,來到竹海身邊:「怎麼回事,有人堵截嗎?」
「只怕武松等人一到東京就驚動了隱元的耳目,林子里有妖氣。」
「難道此間還有妖魔?」
「難說。」
「就算有也是些膽小鼠輩,咱們總在這等著不是辦法,往前走走看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竹海聽從了花榮的建議,一邊警惕著周邊風吹草動,一邊示意駕車的秦明跟上。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叢林深處偶爾會傳出幾聲怪異的鳥鳴,經風一吹,就像年邁的老婦哭墳般哀嚎。竹海從百寶囊里取出兩枚銀珠祭在空中,金光閃過,銀珠化為兩隻盤旋的重明鳥,當哭聲再次響起時,它們齊齊俯衝下來,一頭扎進叢林深處。
「我見過這兩隻鳥。」花榮說道。
「也許不是你見過的,大哥……我是說陶縉雲的竹屋裡養了許多,三姐問他要了幾隻,李承睿應該也有。」
話音剛落,重明鳥飛回來落在竹海肩頭,花榮終於看清了這傳說中的神鳥。它們外表長得像雞,普普通通,毫無特色,只是每隻眼睛里都長著一對瞳孔,不仔細看準把它們當成沒長大的小雞。
「開陽,你們坐好了,林子里有一大群傷魂鳥,保不齊什麼時候會衝出來。」
柴慧自然也聽見了越來越響亮的哭聲:「快趕路吧,隱元也夠有趣的,派一群鳥來哭死我嗎?真是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
風涼話是萬萬說不得的,傷魂鳥「撲啦啦」扇動翅膀,蓋過了柴慧的說話聲。一大群羽毛艷麗的怪鳥朝秦明的馬衝過去,或抓或啄,近乎瘋狂。
馬受驚了,發癲似的向前奔去。竹海和花榮被源源不斷飛出叢林的鳥群困住,根本沒法脫身。據說這些可憐的傢伙都是冤魂所化,本身並不可怕,任何一個個體都不是竹海的對手,奈何數量太過龐大,殺死一群又來一群,似乎無窮無盡。
「花榮,你上前來,我用法術送你出去,快去追馬車!」
花榮奮力殺出一條路來,好不容易來到竹海身邊,只見他掐訣念咒,朝白馬尾部一拍,花榮連人帶馬騰空而起,須臾間馬車近在眼前。
他驚呆了。
前方不知是陡坡還是斷崖,馬被遮擋住視線,毫不猶豫地沖了下去。千鈞一髮之際,秦明提前跳了車,柴慧踹碎車架,把顏曉回甩了出來,自己卻失去重心隨著馬車掉了下去。
「慧娘!」花榮大喊一聲衝到崖邊,附身一看,依稀看得見馬車殘骸,聽得見馬匹痛苦的嘶鳴,只是不見柴慧的應答,「慧娘!」
他求救般看向顏曉回,希望半鬼半神的她能下去救命,誰知從恐懼中回過神來的顏曉回正怒視著秦明,而秦明則目光閃躲,不敢直面她犀利的眼神。
「顏娘子……」
顏曉回自然要下去看一看柴慧,她臨走時憤恨的目光,加上秦明心虛的表情,花榮很難不往壞的地方想。
「你做了什麼?」
崖邊只剩二人時,花榮忍不住問出來:「為什麼顏曉回對你持那般態度,你到底做了什麼?」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可能害郡主……」
他是個粗漢,方才發生的事可能超出了他的承受範圍。面對花榮的質疑,這位曾經的兵馬都總管居然語無倫次,半天沒解釋清楚。
不過花榮大致能猜到了,他慌亂中一定是做了什麼讓顏曉回厭惡的行為,甚至有可能與柴慧的車馬追崖有直接關係。
竹海追上來時,崖底還沒有任何動靜。他髮髻散亂,衣衫破爛,像個逃荒而來的乞丐。
「擺脫了嗎?」花榮問。
「多虧李承睿留下的泰山石。」竹海揚了揚手裡的小石頭,花榮認得,那曾是他的「假夫人」崔氏錦華所有,「傷魂鳥由冤魂變化而來,沒有鬼魂不懼怕泰山。我要是早點想到就不至於這麼狼狽了……她們倆人呢?」
「掉下去了。」
竹海連忙移形換影下得山去,幫著顏曉回一起把受傷的柴慧抬了上來。
人是活著的,還在沒有意識地叫著疼。花榮和秦明都湊了上去,第一眼就看見了大腿位置的一小片暗紅色血跡。
「人是好人,就是命苦點。我是個亡魂,摔下去能怎麼樣呢?可憐的開陽姐姐想也不想就把生的機會留給了別人,明明她才是最惜命的啊……」顏曉回撫摸著柴慧的小腹自言自語,散發著嗆鼻氣味的煙霧自其手心四散開來,這是艾草的味道。
竹海神色凝重地拍拍花榮的肩膀,低聲在他耳畔說了幾句話。花榮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又驚又痛,眼眶泛紅,恨不得當場給自己一耳光。
他說自己不想要孩子,於是那孩子就走了……
顏曉回站起身來,面無表情地對花榮說:「她體質太差,今天若不是我跟著,非死在此地不可。你回去吧,我們得用更快的法子去東京。她體內還有東西沒排乾淨,加上身子骨虛弱,非是用皇宮裡最好的補藥吊著才能渡過難關。脫險后我們給你信兒。」
「她真的不會有事嗎?」
「信得過我就老老實實回去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