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我只需要你們重新做人
在曼莎的指引下,幾人來到了香水河第五街道。
這裡是香水河最破落的街道,沿路都是低矮的木房亂七八糟排列著,地面坑坑窪窪,帶著股屎尿臭味。
穿著破衣服的人們三三兩兩的坐在路邊,眼睛渾濁。他們看到馬車經過,竊竊私語。偶爾有天真的孩子玩著遊戲,發出的清脆笑聲帶來了一絲生氣。
「到了到了!」曼莎說道。
「聿~」老維停下馬車。
曼莎從車上跳下,領著張顛和黑曼巴進入一件比較大的破屋子。
破屋子裡的構造如同快活林二樓,被木板隔成一個個小間。張顛推測這裡過去應該是一個窯子。
曼莎將一個個帘子掀開,裡面條件遠不如快活林,只有一張張破席子,還有一些蒼蠅在飛。
每個隔間都躺著一個女人或女性夜精靈,大多數都睡著了,只有少數幾個醒著的,有氣無力的和曼莎打了聲招呼。
看到她們,張顛眼神一凝。
這些女人瘦骨嶙峋,身上多多少少都長了紅疹和白色皮損,疑似是梅毒。有的甚至已經潰爛,留著膿水,不知道人還有沒有氣。
「這些姐妹生病了被趕出來,六街幫不許她們上工。大家沒地方去了,就住到這裡。」
張顛感到了一絲棘手,因為缺葯。這類病在岐老經上也有記錄,叫做楊梅瘡。記錄了三種有效的內服外浴的治療方法,不過都是湯藥方!
這可哪來的草藥給他用?
張顛感到有些喘不過氣,快步走出門外。
看著快步離開似乎一秒也待不下去的顛哥,曼莎臉上露出黯然和自嘲的表情。
黑曼巴從後面跟上,發現張顛背對著他仰著頭,似乎在看天空。
「顛哥,怎麼說?」黑曼巴上前問道。
張顛連忙背過身,伸手在臉上胡亂抹了幾把才轉身道:
「想辦法治好她們。我們需要人手。」
………………
「你需要那麼多錢就因為她們?」張顛問。
曼莎低下頭,有些沒底氣:「顛哥。你別看她們現在這樣。只要治好她們,她們肯定會報答顛哥,拚命給顛哥賺錢的。」
懂行的都知道,病成這樣的妓女哪怕治好也已經毀容了。根本就沒有了任何價值。
曼莎已經做好被拒絕的準備,誰知卻聽到張顛說道:「我可以幫你們,但我只有一個要求。」
「我只需要你們好好重新做人。」
「顛、顛哥?」
曼莎先是以為自己聽錯了,滿臉不可思議。接著眼淚止不住地大顆大顆滴落下來。
「我、我一定好好做人。我、謝謝顛哥。」
張顛說道:「不要哭了。你知不知道哪裡可以治療她們。」
曼莎擦掉眼淚:「有!第四街的頭哥,他專門治這個。」
「帶路。」
………………
第四街道,只比最為破落的第五街道要好一些,同樣是貧民區。
此處坐落著一家破舊的小診所,在貧民中頗有名氣。遠近的妓女都會跑到這邊來治病。
診所內髒兮兮的,擺著七八個浴桶,一些女人在裡面泡澡。另一些女人蹲在一旁似乎在等待。
一個禿頭的猥瑣中年系著褲腰帶走了出來,嘴上叼著一隻煙斗,時不時猛嘬兩口。
「寶貝。」中年男對其中一個浴桶里的女人說道。
那個女人從水裡爬了出來,中年男色眯眯地看著她穿上衣服。
然後遞給她一包藥粉:「分成七天吃。」
「你好壞啊哥~」女人媚眼如絲,「算10奧拉。」
哥淫笑道:「這麼貴啊?你身價那麼高怎麼不去東區上班啊?」
正在調情,診所大門砰一下被人打開。一個少女沖了進來。
「哥!」
頭哥看到來人不悅道:「曼莎!又想來賒葯?你已經欠了500克朗了!」
一個布袋丟在頭哥腳下,裡面發出了金幣碰撞特有的聲響。
「你看看夠不夠。」曼莎底氣十足地說道。
頭哥打開布包,旁邊的女人眼睛都直了。
「曼莎,你哪來這麼多錢?」
………………
黑色的豪華馬車行使在前。
曼莎和頭哥坐在後面雇來的驢車上。
頭哥難以忘記剛才車裡的大人對他的審視的一瞥,半邊身子都木了。這可不是一般人!
他咽了口唾沫:「曼莎,天上不會掉餡餅。那種大人物怎麼會突然大發善心救幾隻沒用的野雞呢?你小心被捲入什麼大事件里。」
曼莎搖搖頭:「我也想過了。管他呢。至少現在餡餅拿在手裡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很快回到了破窯子。在大人物的注視下。頭哥戴上手套,整個人專註起來,猥瑣氣瞬間消失。他取出一瓶色澤十分濃郁的藥水,捏開生病妓女的嘴,一個個餵了過去。
「有兩個已經沒氣了。」頭哥說道。
「是詹妮弗和安吉麗娜。」曼莎說道。
張顛忽然開口問:「你們平常都是怎麼處理屍體的?」
曼莎一臉茫然。
頭哥說道:「大人,一般是通知治安官,治安官會進行死亡報備,進行人口銷戶。花點錢他們會拉走屍體處理掉。
不過貧民窟很多人沒有戶口,所以治安官並不會理睬。就有專門的收屍人上門運到城外。收屍人不用給錢,但他們會掏走死者身體上所有值錢的東西。」
黑曼巴道:「他們身上還有什麼值錢東西。」
頭哥張了張嘴,想想說出來噁心到大人就不好了,於是閉上了嘴。
「那墳墓呢?也在城外嗎?」張顛又問。
頭哥心中瞭然,看來這位大人是一個初來乍到的強龍啊,夜之城很多常識都還不清楚。
「上層人在城內最好的地段有專門土葬的墓園。平民的屍體會被治安官火化,骨灰讓其家屬認領。至於貧民嘛……基本上都是埋葬在城外的亂葬崗。」
埋葬在野狗肚子里。頭哥心中補充道。
張顛默然片刻。發現那些服完葯的妓女正逐漸恢復精神,不禁對眼前這個猥瑣的醫生有些刮目相看。
「全部治好她們,你有多少把握?」
頭哥自信地說道:「這種病,只要沒斷氣,我有九成九的把握!」
張顛道:「很好。我準備在主街道開一家醫院,你到我醫院干。」
頭哥暗道不妙,連忙說道:「大人,小人只是一個不入流的江湖醫生。治治貧民區的賤民還好說,給上層人治病怕是給大人丟臉。」
張顛不容置疑道:「我的醫院就是面向窮人。放心,錢少不了你。」
頭哥心中哀嘆,只得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張顛指著那兩個死去的妓女對曼莎說:「你去找治安官報備,把屍體拉走火化掉。」
曼莎道:「可是她們沒有戶口。」
「你就說她們是天地會的人。」
張顛看看天色不早了,他還有另外幾處地方要看,便讓他們把病治好后,到快活林去報到。
說完帶著黑曼巴上了馬車離開了。
夜。
完成治療的頭哥和曼莎坐著驢車回到了第四街。
曼莎心中湧起一絲希望,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家裡。
一打開房門,看到媽媽躺在床上咳嗽。弟弟就著窗外的月光看書。
家裡就七八平方,勉強塞張床,一張桌子。站在門口,一切就都盡收眼底。
媽媽說道:「曼莎。你什麼時候可以開始工作啊?小弟下周還有一筆書本費要交。」
曼莎說道:「媽媽,我決定不做妓女了。」
媽媽臉色微沉:「不做妓女,你會做什麼?我的醫藥費怎麼辦,小弟的學費怎麼辦。」
曼莎說:「六街幫已經沒了。滅掉六街幫的大佬要把那裡改成醫院。他叫我去醫院裡做護工。」
媽媽聽到有工作,臉色稍微好了一點:「那他答應每天給你幾錢啊?」
曼莎低聲道:「每個月50克朗,年底還有利是……」
媽媽猛地咳嗽起來,曼莎連忙上去輕撫媽媽的背。
「曼莎啊。一個月50克朗,怎麼夠小弟的學費啊。只有小弟出人頭地,我們一家人才過得上好日子!聽媽媽的話,你……」
曼莎哭了起來:「可是今天安吉麗娜和詹妮弗都病死了。」
媽媽將曼莎摟進懷裡,撫摸著女兒的頭髮:「得病那都是意外。哪有那麼巧剛好輪到你。」
曼莎哭道:「可是我好怕像她們一樣……今天大佬也說了,會負擔小弟的學費和你的醫藥費。」
媽媽陰沉著臉推開曼薩,冷冷地注視女兒雙眼:「那些黑幫哪有那麼好心。曼莎,你是不是覺得翅膀硬了,可以不聽媽媽的話了。」
曼莎抹掉眼淚搖搖頭,低下頭不敢和媽媽對視。
媽媽語氣緩和下來,扶住曼莎的肩膀,將她扭向弟弟的方向。
「曼莎,就算不為媽媽,也要為小弟著想。他可是你的親弟弟啊。」
弟弟一言不發地低頭看書,對外界的一切充耳不聞。
曼莎恍惚中覺得,弟弟獃滯地像根木頭,感覺不到一點人的味道。
天空烏雲飄過,慢慢將月光遮蔽。
隨著光線暗下,曼莎心中那一絲希望也慢慢熄滅。
黑暗中,媽媽的嘴角勾起了一縷邪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