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奇巧曹成立
前世劉辯聽過一個黑色笑話,就是一個人問另一個人:「你每月工資才三千,怎麼還天天那麼高興呢?」
另一個人則回道:「因為,我沒有辦法啊......」
同理,他現在也是這樣。
假如有可能,劉辯絕不會此時便揭露冷壽光卧底的身份,一定會在自己有掌控對方能力的時候,才會圖窮匕見。
可惜,董卓和李儒都是西北來的,是吃肉的,不是吃素的。永安宮內外都是他們的人,只有冷壽光看起來有機可趁。
且如今事業終於起步,不能再一舉一動都落入李儒的眼中。
「這些時日,孤已同其他宦官宮婢打探過了。你年幼時應當吃過不少苦,出身也不高,否則不會被送入宮中。」
劉辯端坐床榻,示意冷壽光也隨意坐下,道:「但你入了宮后很努力上進,雖然孤不清楚你是從何人那裡,習得了識文斷字。」
「但從這一點便可看出,你與那些渾渾噩噩認命的宦官並不一樣,有著自己的理想和追求。」
「殿下謬讚了。」
聽到這般誇讚,冷壽光非但沒有欣喜,面色反而有些陰沉:「奴婢一身軀殘缺之人,連人倫之事都已不能,此生又還有何想法?」
「人倫之欲,乃個人小情,與宏圖大願並無必要的聯繫。」
劉辯卻不認同這點,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直直看向冷壽光胸膛,似乎要看破對方的內心:「若你當真那樣想,又怎會格外關注孤將如何弄出這些瓷具,來阻止太尉縱兵劫掠雒陽百姓?」
「人皆有好奇之心......」冷壽光當即再度否認。
可惜的是,他心虛了。
所以這番話出口又快又急,帶上了幾分欲蓋彌彰的味道。
嗅覺靈敏的劉辯當即感應到了,但並未咄咄逼人,而是又以退為進地擺了擺手道:「隨你怎麼說都好,反正你能騙得了孤,卻騙不了自己的內心。」
說完,住口不言,等待著冷壽光的反應。
冷壽光緊緊攥了一下袖中的拳頭,面色掙扎片刻后,有些惱怒地開口道:「殿下,還有其他事么?.......時候不早了,奴婢當喚宮婢前來服侍殿下更衣洗漱。」
「哦,這些小事可以先緩緩,孤還有最後一句話要說。」
「什麼話?」
「孤也知如今太尉權勢滔天,只憑一塊金餅外加幾句話,不可能讓你立刻忠心投效。這對你來說,無異於有性命之危。」
冷壽光聞言,緊繃的身子似乎鬆弛了一些,神色也沒之前那般抗拒敵對。
劉辯則嘆了口氣,推誠置腹地道:「但你若同本王一樣,心中裝有與你一般的寒苦黎庶,孤希望你可以做一些不違背內心的事。」
冷壽光默然,眼神卻定定地看向劉辯。
劉辯前世便是一位打工人,天然跟貧苦大眾一個階級。心中無愧下,自然坦誠地與他對視。
許久之後,冷壽光才暗啞開口:「如何......才能既保全奴婢性命,又能不違背內心?」
「很簡單。」劉辯這才笑了,悠悠地道:「你聽說過安利......哦,不對,是你聽說過雙面間諜嗎?」
「雙面間諜?」
冷壽光握著金餅的手有硬了:他不明白這少年,為何總能在人心情沉鬱的時候,三言兩語便破壞了氛圍。
並且,每次都還說一些讓人聽不懂的名詞。
「雙面間諜就是你憑藉才智和取捨,
跳出別人的掌控,只為心中的理想當卧底。」
劉辯解釋,見冷壽光還是一臉不解,又道:「比如李儒威脅你監督孤,但他並不是每時每刻都在,需要的情報也是由你來告知。」
「孤沒有資格強求你謊報,但偶爾瞞報或漏報一些消息,且也不會對你性命造成危險,你應該能做得到吧?」
話如此直白淺顯,冷壽光當然明白。
思忖片刻后,他卻沒有給出任何答覆,只是再度言道:「殿下,時辰不早了,該洗漱更衣了。」
「嗯。」劉辯也未追根問底,而是當之前什麼都未發生,點頭道:「是該起床了,今日天氣看來不錯啊......」
冷壽光無言,只是扭頭看了眼都快升到正南的太陽,悶悶地道:「殿下所言不錯,今日看來真是個不錯的天氣......不知殿下接下來,有何打算?」
「還能有何打算?」
劉辯百無聊賴地擺擺手,道:「吃完飯後去少府那裡一趟,選些忠厚老實、技藝精湛的匠人出來。」
「然後再弄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繼續去坑那些有錢有權,卻不幹正事兒的人。」
「殿下似乎......很厭惡那些有權有錢之人?」冷壽光不解,開口問道。
劉辯卻嫣然一笑,道:「算不上厭惡,而是......仇視啊!」
「你應當比孤更有切身體會,黎庶們之所以饑寒無依,正是那些受著朝廷百姓供養,非但不思上報社稷、下撫黎庶,反而只會沽名釣譽、附庸風雅,巧取豪奪黎庶土地財產的特權階級在興風作浪。」
一句話,似乎勾起冷壽光不願回首的慘痛記憶,緊緊咬了嘴唇。
隨即看著眼前卻連單衣都不知怎麼穿的少年,笑著上前道:「殿下,今日便由奴婢來為你更衣吧......」
「嗯。」劉辯從善如流,隨即又絮絮叨叨起來:「穿好衣服后趕快吃飯,然後等著李儒派人來,將苑內的蒸餾裝置搬到少府那裡。」
「母妃和婉兒跟孤說過幾次了,每日蒸餾都弄得滿苑酒氣,說是將苑內的花草都熏枯萎了。」
這時冷壽光的手卻驀然一停,開口道:「殿下......還是過了今晚再搬過去吧。」
「為何?」劉辯下意識問道,但看到對方意味深長的眼神,隨即轉口道:「也行,反正不差一兩日,由你作主便可。」
接下來一切如常,早飯和午飯二合一后,李儒果然帶著五百兵卒前來。接上劉辯后,一眾人又氣勢洶洶地殺向少府。
少府陰修今日也參加了朝會,已然知道劉辯為何而來。
當下只如被強搶上山的壓寨夫人一般,認命地道:「殿下,咱可先說好,再有什麼新的試驗,只需告知微臣一聲,沒必要讓老臣親自去體驗......」
顯然,他對被關窯子里三天之事,是有些怨念和后怕的。
「陰少府放心,以後你便是孤的商品代言人,沒必要再從事那些危險的工作了。」劉辯笑著安慰一句,對他的反應十分滿意。
隨即便如鬼子進村般,將這裡最好的石匠、泥匠、木工、窯工等老師傅都收為麾下,笑著向一旁的馬鈞言道:「幹得不錯,才不過數日便摸清了這裡。」
冷壽光神色當時就變了:殿下,這就是你所說的驚喜?
至此,劉辯的奇巧曹正式掛牌兒。
只不過第二日早上醒來,還沒等他前去上班,便見冷壽光沉著一張臉進來:「殿下,昨日蒸餾天子酒時,有兩名宦官偷飲醉酒,夜間誤跌池中溺亡......」
「偷飲醉酒溺亡?......」
劉辯大驚失色,隨即看到冷壽光諱莫如深的表情,忽然便明白了什麼:「那蒸餾裝置,還需不需留在苑中了?」
「不用了。」
「嗯,今日便搬到奇巧曹中吧。」劉辯點頭,然後嘆息一聲:「那兩人也好生安葬,他們並沒有錯,你也沒有錯。」
「錯的,是這個血淋淋吃人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