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平行世界
池澤言再次醒來的時候,身處一個透明的隔間中。
這些隔間依託於牆壁,半懸浮在空中。
他的身上穿著白色的連體服,房間內只有一張單調的床和一套桌椅。
周圍全是這樣同等大小的隔間,池澤言觀察到,有人的單間里,全都和他身處的地方一樣配置。
默爾索監獄。
池澤言無聊地雙手交叉,放到了腦後,開始思考自己為什麼在這裡。
沒想到這間監獄的隔音那麼好,池澤言完全聽不到外界的聲音。
「唰——」
兩道身影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池澤言的牢房中。
「Surprise!小阿言。」果戈里取下了頭上的禮帽,朝著池澤言鞠了一躬,他的旁邊站著面帶微笑的費奧多爾。
池澤言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原來並不是默爾索監獄的隔音好,而是他失去了聽力。
即使離開了上一個世界,「池澤言」所受到的傷害,將會延續給他下一個身體。
他的世界現在一片靜默。
好在池澤言在上個世界學習了唇語,因此可以無礙的讀懂果戈里的話語。
他漫不經心地撇過兩人的唇,謹慎地判斷著如今的情況。
費奧多爾凝視著池澤言,那張俊俏的臉龐過於蒼白和美麗,呈現出一股罪惡般的病態美。
葡萄紅的眼眸宛如深淵,卻在閃閃發光。
讓人不由自主的想到,即使身處陰溝,也要仰望星空。
「阿言,你願意最後幫我一個忙嗎?」費奧多爾漂亮的薄唇輕啟,說著最殘忍的話:
「替我死一次吧,阿言。」
隨著費奧多爾的話音落下,池澤言的身上慢慢浮現出玫瑰花的花紋,這些圖案像植物一樣開始生長,給池澤言帶來強烈的灼痛趕,生長速度也越來越快,最終他的身上布滿了花紋。
池澤言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徹底失去了意識,整個身體消散於空中,化為了一朵紅玫瑰,即開即逝。
他沒有死亡,只是沉睡。
「如果我睡著了,千萬不要叫醒我。」
……
場景再次轉換。
這一次池澤言站在了懸崖。
黑澤雅和黑澤銘站在不遠處,那個如琉璃般美麗而又脆弱的女人正在哭泣,似乎在說些什麼。
可是隔得太遠,池澤言就連辨認她的嘴型都做不到。
這次費奧多爾就在他的身旁,嘴角勾著一如既往的溫柔笑意。
「阿言,我們下去吧,我在黃泉路上,為你開了櫻花間的茶舍,死亡並不能把我們分離,與此相反,它能把人拉近,拉近生前分離的人。」
「讓這個世界最後的兩個異能者消失,完成我的夢想,好嗎?」
明明已經失去了聽力,可是那一刻,池澤言驟然聽到了一聲,從自己嘴裡發出的,微不可察的「好」。
話音落下的時候,池澤言的身體完全不受控制,握住了費奧多爾的手,繼而毫不猶豫地從懸崖上一躍而下。
那天的天空格外的藍,他抓著費佳的手,縱身躍入了那片藍,就像大海與風暴起舞。
在不斷下墜的時候,池澤言回過頭,看到了黑白分明的世界。
一切失去了顏色,遙遠的海平面,只剩一條直線單調。
踏碎現實的殘破,受騙的他,被命運捉弄。
灰色的世界中,唯獨懸崖上盛開著一朵玫瑰。
花瓣如碎裂般地散落,這不是風造成的,是自己散落,與天地的嘆息一起散落。
這一刻池澤言終於明白,人類至高的榮冠,是美麗的臨終。
在這沒有色彩的世界里,一隻紅色的螃蟹走過。
……
又一次醒來。
池澤言漸漸猜到了目前的狀況。
這一次,他被無數的槍支和防爆盾包圍著,那些警察小心翼翼地注視著他,彷彿池澤言是什麼恐怖的國際犯罪分子。
不對,他就是。
「池澤言,據魔人費奧多爾招供,他所犯下的一切罪行,都由你指使、教唆,費奧多爾只是被你威脅才鑄成大錯,是否屬實?」
坂口安吾從警察的隊伍里走了出來,一臉嚴肅地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看待池澤言的神情,就像看著一個窮凶極惡的犯人。
池澤言揚起了一抹瞭然的笑容:
「是的,錯都在我,費佳他,無罪。」
語罷,池澤言的手伸向了上衣的口袋。
對面的警察以為他又要做什麼危險的舉動,不假思索地開了槍。
反正池澤言被帶回去也難逃一死,不如盡量減少未知的風險,送這個罪大惡極之人一個解脫。
當心臟被子彈擊中的一剎那,池澤言碰到了口袋裡的東西。
那是一枚閃著銀光的戒指。
戒指冰涼光滑,觸碰到它的池澤言的眼神里泛起波光瀲灧的溫柔。
槍聲不斷響起,子彈爭先恐後地朝著池澤言襲去。
他從口中噴出一口鮮血,神情愈發柔和。
在最後的意識中,他撐著破敗不堪的身體,將那枚戒指套在了無名指上。
白皙的臉龐被血染污,池澤言在槍聲中笑著閉眼。
「我願意。」
此時此刻,他陡然想起了從飛機一躍而下的「池澤言」,和他目前的處境多麼相似。
「為什麼要替降谷零認下卧底的身份,助他扶搖直上?」
「因為月亮。」
人終會因為年少不得之物困其一生,他無論再怎麼被愛,都會挂念著那些沒有得到的愛,所以池澤言執著於費佳,力加偏執於降谷零。
……
周圍的景色不斷地切換著,池澤言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
被捅死、被槍決、被炸飛、服毒、凍死、注射藥劑、淹沒在海底、困於沙漠之中、沉浸在沼澤里……
甚至有一次,他還站上了歐洲異能者的審判台。
在這無數的世界里,都明晃晃地向他昭示著一個事實:
費佳無罪,他有罪。
這個徹頭徹尾無解的迷,即使沒有邏輯,也被池澤言解開了答案。
書靈出現在了池澤言的面前。
她的手裡出現了一本書,那是費佳心心念念的書,也是書靈的本體。
書不斷地變大,直到書靈的手再也捧不住。
當書掉到地上,緊緊地與大地相連,融為一體的時候,巨大的書頁上散發出金燦燦的光芒,照得池澤言連眼睛都睜不開。
他站在了書頁上。
所有的景象全都消失不見,巨大的窒息感侵蝕著池澤言的肺部,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驟然消失,在破開雲霧見月明的時候,那股疼痛才逐漸消失。
池澤言看到了黑澤雅。
粉紫色波浪捲髮的女人溫柔地將一個小嬰兒抱在懷裡,嘴裡哼著搖籃曲,哄他入眠。
那張與他俏似的臉龐上掛著獨屬於母親的微笑:
「小阿言,歡迎來到這個世界,媽媽會用生命去愛你。」
小小的嬰兒咯咯嘰嘰地笑著,他聽不懂眼前女人話中的含義,只是把毛茸茸的腦袋不斷往女人的懷裡湊,貪婪地吮吸著媽媽身上的溫暖。
池澤言超前邁了一步,想要去擁抱他的媽媽。
可隨著他的移動,腳下再次翻湧起了金光。
書頁無聲地翻動著,最後停留在了一座古堡。
那是黑澤雅與黑澤銘,親手為池澤言打造的家。
在那間擺滿兒童玩具的房子里,一個約莫兩歲的小男孩正坐在一個銀髮男子的身上騎大馬,這個男人和琴酒長得很像,眼裡卻沒對方那麼陰鬱,笑得燦爛而又明媚。
似乎世間的所有,都不及他肩頭的孩子珍貴。
或許是因為那天的氛圍過好,黑澤銘突然閑心大發,對著小兒子使用了自己的異能力——[時空觀察者]。
男人一邊將小男孩從肩上轉移到懷裡,一邊絮絮叨叨地交待:「小阿言,等下不管見到了什麼,都要保持緘默,不許告訴你媽媽,爸爸對你使用了異能力,不然那個女人會發飆的。」
「媽媽那麼好看,如果因為生氣而長皺紋,會傷心的。」
黑澤銘帶著池澤言窺探了未來。
他們見到的第一個未來,就是池澤言在默爾索監獄,孤獨凄涼的死去。
黑澤銘整個人都震驚住了,想不通自己乖巧可愛的小兒子怎麼會被抓到那樣可怕的地方。
於是他不信邪地再次使用了異能力。
這一次,池澤言被帶上了審判台,遭受所有人的責罵,最終死在了烈火熊熊中。
就在他第次使用異能力時,黑澤雅到了。
黑澤銘過於專心,以至於沒有發現房間里多了一個人。
亦或者他過於熟悉黑澤雅的氣息,早已形成了習慣,所以無法察覺。
這一次,他們看到了池澤言從懸崖上墜落,世界變得黑白,唯獨一隻螃蟹留有色彩。
真奇怪,會動的螃蟹怎麼是紅色?就像吸盡了它身旁玫瑰花的顏色。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黑澤銘一次又一次地預知池澤言的未來,可是不管過去如何發展,池澤言最後都一定會罪行累累、誤入歧途、被人利用。
「夠了!」黑澤雅崩潰的大叫。
黑澤銘驟然驚醒,碧綠的眼眸中有淚光閃爍,他不知所措地望向黑澤雅,結結巴巴地說道:「雅雅,我、我、我們要怎麼辦?」
「怎麼辦?」黑澤雅哽咽道,她絕望地閉上了眼,將所有孩子慘死的畫面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中回放。
這樣的舉動對於一個母親來說,過於殘忍,可是黑澤雅沒有辦法,她必須在這無數的悲劇里,為自己的孩子尋求到一條生路。
場景不斷地轉換,黑澤雅的聲音冷漠而又決絕:
「不管我們修改多少次小阿言的未來,他都會遇上那個名叫費奧多爾的人,繼而怙終不悔地為這個惡魔死亡。」
「但是有一個世界,雖然結局也不是很好,小阿言卻沒有認識費奧多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