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餓了

待一切平息下來后，阮辛和漢娜不由自主鬆了口氣。

就算身體強度強如他們，也受不了太久高壓電擊。要不是人魚幼崽有意識地降低了他們這塊的電力，今天這事還沒那麼容易善了。

不過，那種從頭麻到尾巴尖，讓人眼前發黑的痛苦，沒有誰想再體驗一次。

漢娜看著擦掉眼淚坐在蛋殼裡揮舞著小手臂咯咯笑的人魚幼崽，沉痛道：「阮辛，如非必要，不要帶你家的小怪物來我這裡。」

小人魚對此一無所知，他雙眼發光地看著爸爸炸得蓬鬆的銀髮，伸出手「啊」「啊」地想要抓。

爸爸，好看。

想著想著，晶瑩的口水就從幼崽嘴角滑落。

喜歡漂亮的，爸爸！

「叭，mua，mua～」

他撅起嘴，想要一個親親，但阮辛拒絕了。

這孩子，不簡單。是個危險的小東西。

凜冽的海風刮過小人魚嬌嫩的皮膚，在肉嘟嘟的臉上留下幾條紅痕。

人魚崽立即感覺到了疼痛，快樂的情緒漸漸從幼崽的腦子裡消失，酸酸痛痛的澀意爬上鼻尖。

他抽了抽鼻子，捂著紅痕，張嘴：「嗚啊！嗚嗚——」

淚水在滑出眼眶的一剎那，變成米粒大小的珍珠，下雨似的噼里啪啦地落進蛋殼裡。

小人魚一邊哭得起勁，一邊笨拙地在蛋殼裡扭了扭，把頭埋進殼裡，屁股撅出來對著阮辛。

他的臉破破，好醜，爸爸不喜歡他的長相，所以不親親不抱抱他。

好傷心QmQ

——結果屁股上的鱗片也被刮出了小傷痕。

阮辛：「……」

海妖漢娜：「阮辛，他居然電翻了一片海域的魚。我從沒見過這樣的人魚崽子。」

阮辛理了理電炸了的頭髮，沉穩道：「我的兒子，放點電，正常。」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勉強算是有了自保的手段。

漢娜：「但他的體質和性格，很脆弱。」

至少，漢娜見過這麼多人魚，這條崽崽是最愛哭最嬌氣的。瞧瞧他的皮膚，僅僅是被烈風吹拂，便破了皮。

阮辛這才摘下慈父濾鏡。他提起人魚幼崽的尾巴，在空中晃了晃，抖落掉在幼崽身上的米粒珍珠。

「嗚嗝兒～」

小人魚一邊哭，一邊用剛出生還軟乎乎的小尾巴偷偷卷了卷阮辛的手指。

爸爸摸我啦～沒有討厭我耶owo

歡樂的小花出現在幼崽的腦後，但眼淚一時收不住，小珍珠不停落在海面上，砸得「啵嘰」「啵嘰」的。

阮辛把人魚崽提到眼前下達命令：「不許哭。」

人魚會和大海搏鬥，是整片海域的未來霸主，有淚不輕彈。

但人魚崽又哭了一聲：「嗚叭。」

阮辛：「……」

漢娜：「啊哈。」

漢娜看著可愛的孩子，感覺剛剛可怕的一幕已經從腦海中消失。

她忍不住勸慰道：「阮辛，無需苛求他，混血的人魚，體質會更加脆弱，就讓他嬌氣一些吧。」

人魚是兇殘的高智商種族，他們的皮膚是最好的遁甲，指甲宛如利刃，尾巴能掀起千丈狂浪。

若非繁衍困難，這種水中食物鏈頂端的生物說不定能取代現在的人類，成為星際的霸主。

人魚的強大讓他們沒有溫和的育兒方式。幾千年前，在人魚群還沒被那些貪婪的人類皇室害得數量驟減時，漢娜經常看到大人魚把小人魚丟進鯊魚堆里鍛煉搏鬥能力。

可阮辛的幼崽那麼脆弱，若是讓阮辛按照傳統人魚的方式帶，那不就是拿幼崽去喂鯊魚？

漢娜可不相信，阮辛在養孩子上能有什麼創新。

看了眼阮辛提在手裡巴掌大的小幼崽，她道：「他的母親是誰？不如等你教會孩子化出雙腿，就把孩子交給他母親，畢竟，太嬌氣不適合和純血人魚生活在一起。」

這建議立即被阮辛否決：「不，他要和我一起生活。」

「阮辛，清醒一點，他不適合待在你身邊。星際很大，你有很多時間去尋找另一條人魚，雖然渺茫，但努力一下說不定就能找到。然後和她多生一些純種的幼崽？你知道的，純種的幼崽才皮實好帶。」

「我不會離開藍星，我也不會有別的幼崽，不管是不是純血，他都是我的唯一的孩子。」

阮辛說得隨意，但漢娜知道，這條人魚是認真的。

他話不多，但只要說了，就會去做。

阮辛之所以不化出雙腿離開藍星，也是因為曾經的一個諾言。

這麼多年，從未動搖。

漢娜徒勞勸道：「外族的基因讓他非常脆弱……」

阮辛打斷：「不必多說，他沒有母親，只有我這個父親。」

「……沒有母親？」

「嗯，他死了。」

提起幼崽的另一位親人，阮辛的思緒不由回到了那晚。

他記得很清楚，絕非什麼電鰻，他遇到的是一個人類，還有很好聽的名字——池央。

初見面時，池央一身衣物在戰鬥過程中碎得七零八落，露出光滑的背脊、柔韌的腰肢。

人類應該是經歷了一場惡戰，渾身上下都是傷痕，細密的血線劃破無瑕的肌膚，深深淺淺的淤青印在白皙的皮膚之上，就像是被破壞的藝術品，卻有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阮辛從未見過如此光彩奪目的生物，就在四目相對的那剎那，他的發情期徹底爆發。

那是一個和幼崽一樣脆弱的人類，僅僅是用了點力，對方身上就會留下青紫，那雙單純的眼眸也會溢出晶瑩的眼淚。

毫無疑問，任何雄性都會將目光鎖定在這種奪目的生物身上。

可惜，昏沉火熱的一夜后，對方消失無蹤。

漢娜見阮辛目光幽森，認為自己觸及對方的悲傷往事。她不由低聲道：「抱歉。」

阮辛收回思緒，冷淡道：「沒事，我並不在意。因為太柔弱，會死亡是必然的。誰都不會為此惋惜。」

池央那種人類，只是依附於他人的菟絲草，是高級的玩物。若非發情期，阮辛絕不會多看他一眼。

因為人魚永遠只承認強悍的伴侶。

漢娜故意道：「如果是你家幼崽，你也不會惋惜？」

幼崽，死？

想到這個場景，阮辛第一反應是覺得可笑，但看到手心裡柔弱得一根手指就能殺死的幼崽，一股煩躁和破壞欲便悶悶滋生。

四周的冰冷海水翻滾，他的氣息變得危險，深海凶獸的戾氣溢出。

本就低沉的聲音淬上了寒霜：「有我在，誰也不能傷害他。」

漢娜在心中默默認同。

她在藍星生活了那麼長的時間，遇到最兇殘的魚，就是眼前這條了。

當初還是魚崽子的時候，就敢單槍匹馬捅虎鯨窩，把一家子虎鯨嚇得連夜搬家。

方圓千里有點腦子的海獸，看到這條魚都繞著跑呢！

崽崽被拎著尾巴，頭朝下，金色的小捲髮也跟著垂著，在空中盪呀盪。

一開始還好，崽崽嘬著爪爪，睜著漂亮的藍眼睛乖乖盯著說話的爸爸和婆婆，安安靜靜。但很快，他就覺得全身的血液倒流，腦子開始漲漲暈暈，他掙扎道：「啊！」

爸爸，再不，鬆手，崽崽才要死掉遼呀！！

奶呼呼的掙扎聲打斷了正在交流的兩位長輩。

阮辛這才注意到臉色有些發白的幼崽，他指尖一僵。

人魚收起渾身的氣勢，光速擺正小魚崽，關心道：「沒事吧？」

幼崽：@。

漢娜嘆口氣：「看吧，任重道遠哦。」

人魚崽坐進爸爸的手心，捂著頭緩氣。

好幾秒過去，暈乎乎的世界才變得正常。

「叭嗷～」

他奶聲奶氣朝阮辛示意：爸爸，我不暈啦！

阮辛揉了把兒子淡金色的小腦袋。

「咕嚕咕嚕～」

奇怪的聲音從幼崽的肚子傳出來。

小人魚被吸引了注意力，他伸出肉乎乎的小爪子摸了摸肚肚，一臉驚喜地看向阮辛，聲音充滿活力：「啊呀！」

爸爸，快看我的肚子！

阮辛看著幼崽活潑的樣子，心中鬆了口氣。

他捏起一塊蛋殼遞到魚崽嘴邊：「這說明你餓了，快吃。」

他們深淵人魚是卵生，每條人魚都要把蛋殼吃掉，這是傳統的儀式。

小人魚聽話地抱著蛋殼咬了一口，但堅硬的蛋殼把牙床磕痛了。

崽：「……？嗚嗚哇QAQ！」

見這孩子又因為一點小痛開嚎，俊美的人魚沉下臉，語氣帶著威脅：「今天你要是再掉一滴眼淚，我就把你送人。」

小人魚費勁地思考著阮辛的話，在理解的一瞬間，他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但還是用力吸了下鼻子，抱緊蛋殼，努力止著眼淚。

爸爸凶凶，壞！傷心！

一束電光擊中阮辛，對方剛剛理好的銀髮又炸了。

阮辛：「……」

漢娜沒眼看，她索性闔上巨目，又往水中沉了沉，開始趕魚：「快帶著這條小電鰻離開這裡。」

說完這句話，她陷入了沉眠，留下父子倆四目相對。

阮辛捏起幼崽的下巴：「我看看牙。」

「啊唔——」

幼崽張開嘴巴，粉嫩嫩的牙床特別可愛。

「還沒長牙啊……」

空氣中傳來成年人魚的低喃。

他把崽托進手心，另一隻手握著蛋殼，往深海潛游。

深海里，好像是有那麼一條肥美的鯊魚？

鯊魚的肉糜，應該味道還不錯。

……

遙遠的首都星最頂尖的醫院裡，一聲驚喜的呼喊聲打破了寂靜。

「少將醒了！快來人看看！」

很快，身著白衣的醫護人員步履匆匆，推著醫療器械往特殊病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