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師

他感到無法呼吸！

空氣！自己需要空氣！

蘇長的眼裡布滿血絲。

他的面孔因為缺氧漲成豬肝色。

他眼神獃滯地注視著面前這個古怪輕浮的詭異美人。

可是眼前卻開始變得模糊不清，無法看清眼前的事物。

電視熒幕般的色塊充斥著他的視野。

女人面孔的位置，開始扭轉化作漩渦。

眼前的事物統統變成詭異的線條，朝著周圍放射而出。

視野當中的一切都變成光怪陸離的詭異景色，耳朵也開始發出嗡鳴。

絢爛的火花在他眼前迸射，彷彿被用棍子敲碎炸裂的霓虹燈。

蘇長感到身體一陣酥軟無力，對身體失去控制，整個人不斷地抽搐。

眼前的一切逐漸暗淡，感知開始麻木，無力的沉墜感出現在他的身體上。

有點像是熬夜後身體出現透支，頭腦出現暈厥。

整個人彷彿飄在虛無卻柔軟無比的雲朵上。

飄著飄著，自己又彷彿陷入泥濘。

自己如同一塊鵝卵石，朝著洶湧陰暗的海潮下方墜去。

「我要死了？」

蘇長忽然感到有些平和。

在瀕臨死亡的前一刻。

好像什麼都不重要了。

因為人死了是空，是虛無，是什麼都不存在，也沒有任何情緒與感知。

哪怕有人記得自己，可是對於已經死去的人來說，這種紀念一文不值。

可是隨之而來的，某種真實的觸感，再次出現在蘇長的身上。

他感覺自己肚腹有些鼓脹。

喉嚨間充斥著辛辣。

眼淚和口水不受控制地肆意流淌。

眼前看不到任何的事物。

頭腦也由於眩暈而變得疼痛。

像是被強行灌下大量的酒。

他張開嘴，咸腥苦澀的苦水從胃裡翻滾而出。

咚次咚次咚次——

激昂勁爆的音樂從四面八方傳來，彷彿要將他的耳膜震裂。

「嘩啦——」

有什麼東西被潑到他身上，粘稠冰冷的液體將他吞沒。

蘇長忽然打個冷戰，猛地從酒醉中蘇醒。

「哈哈哈……小鬼，你也不太行啊，我還沒用力，你就倒下了？」

蘇長抬眼，是一個滿頭捲髮的黝黑青年，他的鬢角被剃得乾淨，肩膀和胸膛刺滿紋身。

黝黑的青年放肆大笑，將嘴湊到杯子旁邊，飲下杯中的烈酒，縱身跳入搖擺的人群，和搖晃的人群一起搖晃。

像是一條離水缺氧不斷撲騰的鯰魚，跳著抽搐如水草般的舞蹈。

此刻蘇長才恍然發現，周圍竟然是一片燈紅酒綠的煙花世界。

可是才將胃裡的酒水嘔出，他反而有些沒精神，提不起任何的興趣加入其中。

蘇長渾身無力地癱坐在沙發上，發現潔白的衣領上，沾滿嘔吐過的污穢。

手裡有些沉甸甸的，蘇長茫然地抬起自己的右手。

那是半瓶說不上名字的酒，金色的瓶身在燈光下發出光芒，黑色的桃形符號印刻在瓶身上。

嘴邊的涎液和口腔當中強烈的酒精味，讓人感覺有些迷茫。

醉酒後的眩暈充斥著蘇長的頭腦，他有些飄忽所以。

他昏沉地站起身，頭痛欲裂。

蘇長覺得自己的眼皮有些沉。

自己大概是喝多了些。

現在，又身在哪裡呢。

「我不是才出院么？」

他有些茫然地開口問道。

「對啊，所以才要慶祝蘇少爺的生日嘛，蘇少爺生日快樂。」

幾個捧著水果拼盤和高腳杯的兔女郎朝蘇長笑臉相迎。

她們朝著蘇長過分熱情地黏過來，接過他手中暗金色酒瓶。

鼻息間縈繞著少女身上脂粉的香氣，像是酒液摻雜香料，散發出迷人的異香。

來自異性的費列蒙，讓蘇長的身體開始自行激發腎上腺素，萎靡的精神稍稍振作些。

「蘇少爺？是誰……我？」

「當然是您啦，您是整個城市最厲害的明星，您就是今天的焦點。」

一個兔女郎朝蘇長嬌滴滴地媚笑著，然後放蕩地離開。

她們搖晃著黑色的禮服，白色的軟肉在外面跳動不安。

蘇長環顧四周，四周都是年輕的男女，他們一臉期待地注視著自己，眼裡滿是奇異的神情。

四分惰怠，三分放縱，兩分慾望，還有一分貪婪。

「今天是蘇少爺的生日，讓我們為蘇少爺慶生！」

不遠高台上，衣著火辣的性感少女正在上面吶喊打碟。

「昨日的變故，無人的夜路，媽媽的保護，長夜的桎梏；

今日的班次，眾神的子嗣，聖潔的喰師，無止的貪吃……」

剛才向蘇長潑酒的年輕黝黑青年跳上舞台，翹起手中的話筒，一邊擺著扮酷的姿勢，一邊高聲說唱。

「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幾個健壯的肌肉猛男，扛著巨大的噴槍，不斷地扣動著扳機，發出噠噠噠的聲響。

貨真價實的紙幣在半空飛舞盤旋，洋洋洒洒地落到人潮之中。

燈紅酒綠之間，人們醉生夢死，窮奢極欲。

周圍的人群也開始歡呼雀躍，有些人開始蹲下身子，將金錢摟入自己懷中。

「我的，我的，都是我的！你們他媽的別和我搶！」

「你才滾開，是我先看到的！」

「你們敢動我的錢，老子弄死你們！」

「來啊，看看誰先弄死誰！」

「砰——」

耳邊傳來酒瓶炸裂的聲音。

場面開始出現混亂。

或者說，場面一直如此混亂。

雖然多了些小小插曲，但是人群絲毫沒有被打擾。

今夜依舊如此美好，歌舞昇平。

人們跟隨著音樂的節拍，放肆而浪蕩地舞動著。

隨著樂曲進入熱潮，舞池裡男女的行為愈發肆意妄為。

他們放縱地觸碰對方的肢體，享受著暗夜的歡愉。

火辣性感的跳舞女郎，從舞台下方的奈落當中展露身影。

她們環繞特製的鋼管，跳起攝人心神的舞蹈。

腰肢舒展之間，滿是勾引姿態，她們朝著四周拋著媚眼，播撒著自身的柔情。

「啊啊啊啊！！！」

人群當中突然爆發出強烈的歡呼聲。

那是一個大膽的舞女，竟敢獨自跳下舞台，投入鼎沸的人群中。

狂熱的人們高舉自己的雙手，彷彿構建成起伏的海浪。

舞女則變成隨波逐流的小舟，朝著蘇長的方向飄搖前行。

等到距離近了，身材火辣性感的女郎，攬住蘇長的脖頸，來到了他的身邊。

女郎朝蘇長輕咬嘴角，鼻眼間帶有強烈的侵略性。

蘇長能夠看到她塗在臉上的淡紫色眼影。

她雙手支撐，抬起穿著高跟長靴的雙足，在蘇長的胸口畫圈，掠過蘇長的指尖，最終踩踏在他身旁兩側的扶手上。

「蘇少爺，生日快樂。」

她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下方的蘇長，蘇長也抬頭望去。

霓虹下，女人的臉散髮油亮的光。

蘇長望著女人的眉眼，感覺有些熟悉。

自己是不是剛才，見過這個女人？

他仔細思索，記憶卻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女人忽然脫去身上累贅的衣物，露出小麥色的肌膚和馬甲線，擺動腰腹，盡顯魅惑姿態。

她極盡所能，儘力展現自己腰肢的美好。

蘇長被舞女突如其來的舉動，驚駭得不敢動彈。

他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雙手放在哪裡，也不知道眼睛該看向哪裡。

像是看出蘇長眼裡的不安，舞女嫣然一笑，芳唇輕啟：

「跟我來……」

舞女將雙手在面前交叉，抓起蘇長的雙手，和他十指相扣，將他從座位上拉起。

她將蘇長的雙手引導至胸前，帶著他一起搖晃舞動。

舞女輕盈靠近，蟄伏在蘇長的身上，和他肌膚相貼。

蘇長還來不及說話，女人就將下巴貼在蘇長的耳邊，朝他耳窩吹氣，吹得蘇長打了一個激靈。

「開心么？」

「你……」

蘇長瞪大眼睛，像是想起什麼。

可是舞女忽然抬起雙腿，夾住蘇長的脖子。

以蘇長為軸，舞女開始圍繞蘇長的肩膀旋轉。

最後接著旋轉帶出的力量，腰背抽身發力，將蘇長整個人摔出去。

纖細的身軀，竟然發揮出巨大的潛能。

無論是誰，都無法想到，身材如此纖細的舞女，能夠爆發出如此誇張的巨力！

不過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蘇長只覺背後一沉，竟然不偏不倚地落入洶湧的人浪中。

人潮湧動著，無數雙手掌在自己的身上推搡摩挲。

蘇長感覺自己彷彿變成稀世的秘寶，每個人都想來摸上一把。

他感到格外屈辱！

自己從來沒被人這麼摸過！

蘇長感到自己被高高舉起，在人海的浪潮中飄搖，朝著舞池中央推進。

當他被推到高台上時，周圍的音樂忽然戛然而止。

人海也一瞬間從喧囂變得極為寂靜。

墮落的人也停止了墮落的行為，整個夜場僅能聽到呼吸的聲音。

「大師！」

率先說話的人是那個風流做作的歌手，此刻正高舉手中的話筒，朝著黑壓壓的人群呼喊。

「大師！」

人潮發出喧鬧的嘈雜的呼喊，重複著歌手的話語。

眾人話語剛落，歌手繼續高喊：

「你是我的神！」

「你是我們的神！」

眾人也開始附和。

「現在，讓蘇少爺，向大師許下誠摯的願望！」

「願望！」

從舞台頂端的鋼架上，降下一個吊著威亞的老者。

老人從歌手的手中接過話筒，拍了拍上面的隔網：

「咳咳……喂喂喂，能聽見嗎？」

蘇長尷尬地注視著身旁這個騷姿弄首的老傢伙。

「現在，可以開始歡呼了。」

大師鼓起乾瘦的胸膛，發出洪鐘般的聲音。

台下爆發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