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黃粱美夢
「今天下午這一路還真是精彩。」巨人在腦中說道:「你說,孟姬是要去安排什麼?」
「我也不知。」鄭言假裝在街口閑逛,眼睛卻一直沒有離開小巷。
「真的,等你有空,認幾個字吧。我對你的愚蠢無法忍受了。你小時候都在幹什麼。」
「識字很貴的,難道你們那個世界,每個人都認識字?」
「當然了!你是我活了這麼多年,認識的第一個白痴。」
「你就吹牛吧。我懷疑你也不識字。」
兩人正在腦中閑聊時,小巷的一處民宅里。掌柜也正在和一個人在廳中商談。
「這是剛拿到的。」管家從懷中小心取出懷中的手帕:「大小姐已經回了邯鄲,在宗親會上現身了。只不過到現在還沒有來過大宅。」
「據我們所知,大小姐一直住在樓緩的府上。怕是一時間沒了主意,投奔孟平當初的依靠,畢竟身後有這麼多家業,被控制住了。」
對面的人接過手帕,忽然聽到門口有響動,停下了正欲打開手帕的動作。回頭細看,是自己年近五十才得的幼子,正在手持木劍打鬧,嚴肅和謹慎的神情馬上變成了寵溺地笑。吩咐妻子將孩子帶回偏房,起身將門關好后,男子打開了手帕,頓時臉上滿是難掩的激動之情。
「怪不得孟平要派自己的寶貝女兒去漠北,原來藏著這麼大的秘密。按照這個地址取到了東西。以後就不能稱申管家,得叫申大掌柜了。」
看著屋內的傢具擺設,王昂突然發現,自己已經租下這件房舍逾一年了,一家已經習慣了邯鄲的生活。自生意失敗之後,原本在魏國做鐵器生意的王昂,舉家去了魏國,在一家大商鋪里做了記賬先生。因為細緻慎言,被東家看重,點名派到趙國來開創商號的新局面。
不承想,王昂到了邯鄲之後才明白,所謂的「開創局面」,實則開設商鋪,替魏國收集趙王都邯鄲的有用信息,散布有利的流言,攻略或者挑撥權臣。自己在邯鄲的主要任務,就是幫助與秦國不睦的平陽君趙勝,打壓親秦的兄長趙豹一派,讓兩兄弟的關係嫌隙,從而影響趙國朝堂穩固,王室和睦。
經過多方考量,王昂將任務的第一步確定為分裂孟家,替趙勝從趙豹手中奪來錢袋子,從而可以神不知、鬼不覺讓兩兄弟為「利」反目。
實話說,這種生活比做生意簡單,報酬也更豐富。數月前,孟家二哥孟平也終於在自己上線的引誘下,改旗換幟投到了趙勝門下。原本以為這樣便可以讓兩兄弟之間反目,完成自己在邯鄲的首要任務,從而帶著妻子安穩在邯鄲度日。
哪料到,上面對這樣的結果並不滿意,加快了計劃的進展。在孟平派人指點,幾次不經意和「申掌柜」的巧遇之後,
王昂替孟平將一包包裹嚴密的藥粉交予申掌柜后,孟家父子就這般暴亡了。
其實轉交藥粉的那天,自己心裡也猜出了七八分。半個月來,王昂的心情也隨著第一次害人的愧疚變成了平靜。素不相識的人死了,自己也沒看到,全家人安定富足的生活卻確實在眼前。
尤其是自己老來得子,看著兩個孩子一天天在邯鄲快樂地長大,王昂更是一遍遍反覆提醒自己,當一個好父親才是人生中最大的意義,至於成為一個細作,無非是在亂世養家糊口的無奈之舉。
緩緩睜開了雙眼,王昂發現自己的雙手被麻繩緊緊地縛綁在案前,
剛才出現在門口的女子,此刻正端坐在廳中,手裡抱著的是他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兒子。
幽幽的燈光下,女子用右手手臂小心地托著孩童的頭,左手握著孩童胖乎乎的小手不停逗弄。看向懷中粉雕玉琢的嬰兒時,眼中透出的滿是慈愛,彷彿懷中的孩子是自己的弟弟一般。
眼前的一幕讓他嚇得趕緊看向院中,持劍的武士們已經堵住了遠門,偏房裡傳來了妻子嘴被堵住的嗚嗚聲,不用說。一家人都已經被控制住了。
感受到了陣陣心慌,王昂用力咬了咬自己的舌頭,強裝鎮定地說道:「姑娘我與你遠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何將我一家綁了。這可是王都邯鄲,不是山野村鎮!」
「遠日無怨,近日無仇,那得多大的事才算得上怨仇?」女子的聲音飄飄忽忽傳到王昂的二中,這時他才看清楚了女子眼中的淚光和濃稠的恨意。
一個讓人不寒而慄的念頭在王昂心中浮現,而接下來聽到的話也證實了這個可怕的猜想:「我,是孟全的大女兒。」
孟姬的話彷彿一根銀針扎入了王昂的食指,讓他不由得渾身一震,拖動著案幾在地上磨出了響聲。正是這個失控的舉動,讓王昂知道,自己丟掉了最後一絲辯解的可能性。
燈火搖曳下,門口的武士和同來的男子面無表情,身著白色孝服的孟姬,配著兩根垂到腰間的黑色髮帶,懷抱著嬰兒坐在廳內的樣子,如同索魂鬼魅。此刻王昂終於明白,走上這麼一條常人不選的道路,這富足平靜的生活今日會讓自己付出何等代價。
「姑娘一家,並非在下親手所害,更和家中妻小無關。」情急之下,王昂只得用這樣蒼白的話語為自己辯解。
「我那個慘死的弟弟,幾個月大時,也像他這般愛吃手。」孟姬沒有回答王昂的話,自顧自地低頭看著懷中的小嬰兒。
嬰兒抬著小粉臉看著孟姬,眼中儘是笑意和好奇。此刻王昂心中只祈求自家孩兒無邪的神情能夠打動孟姬,為自己甚至為家人爭取到一線生機。
「大小姐,陶罐的水燒開了。」武士的聲音從院中傳來。
「陶罐能放下一個孩子嗎?」孟姬沖外面的武士問道。
「應該可以。」
「別!他還剛生下來,他還什麼都不懂啊!!!大小姐,我求求你,有什麼事你沖我來!」聽到孟姬的話,王昂的眼睛紅得彷彿能夠滴出血來。無論他怎麼用力掙扎,奈何不光雙手、雙腳被綁在一起,都沒能站起身來,反倒是臉著地重重地跌了回去。
「你本來今天就要死,談什麼沖不沖你來。」孟姬站了起來,懷中的孩子也因為廳中的響動和父親的喊聲,哇哇地哭出聲來。
狠狠地摔在廳中青石板上,王昂滿臉滿嘴都是鮮血,嗓子里儘是腥氣。想到剛搬入這所房舍之時,自己還對鋪著平直整齊石板的庭院大加讚賞,感嘆著王城繁華處的房子就是不同。如今看著滿是血跡的石板,王昂那個安居樂業的美夢也被磕到粉碎。在無盡的著急和後悔中,王昂一時忍不住,放聲嚎哭了起來。
孟姬面帶鄙夷地看了看他,輕輕將嬰孩放到了案几上:「這個孩子,也不一定得死,關鍵還是看你接下來的表現。」
王昂連連點頭,只見孟姬從鄭言手上拿過一本用羊皮紙裝訂好的冊子,裡面寫滿了孟家奴僕的名字。
「我問你,這些人裡面,有誰是內鬼?」孟姬翻開了冊子:「不過,在你回答之前,我提醒你一下。我知道其中幾人是,幾人不是。但凡你漏答一個內鬼,或者冤枉了一個好人,你兒子就要陪你一起走。明白了嗎?」
「明白了。」案几上的王昂用力地點著頭,眼淚混合著嘴角的血水一同流到了地上,暈開了一個個血痕。
案几上的嬰孩在鄭言的逗弄下,止住了啼哭,-含糊地發出咿呀聲。
「這個是嗎?」順著名單上的順序,孟姬一個個名字問了過去。當指到翹兒的時候,王昂點了點頭。
孟姬知道,王昂可能是因為受到翹兒傳遞來的消息后被抓,所以才如此爽快地承認了翹兒的身份,繼續不動聲色地向後詢問。
「這個呢?」此時,孟姬的纖纖玉手指到了家丁何奇的名字。
縛在案几上的王昂,心中懼怕魏國處置反水細作的手段會殃及家人,此刻並沒任何反應。
孟姬也沒有作聲,而是耐著性子將名單上的名字全部問完,隨後嘆了口氣,對鄭言說道:「把孩子抱出去吧。記得把門關上,我聽不得這麼慘的動靜。」
聽到這句話,王昂的理智已經完全被擊潰,他歇斯底里地喊道:「別!別!!我再看一遍,求求你讓我再看一遍!!!!」
話未說完,院子里傳來落水的聲音,接著便是嬰兒撕心裂肺地哭喊。武士過來將門關上,哭喊聲漸漸小了下去。
「第二次機會,再錯一次,可就絕後了。」孟姬冷冷地看著雙目猩紅,嘴角滲血的王昂,面無表情地說道。
一名彷彿拎小雞一般,抓著大兒子的后脖頸將他從外面拎了進來。六歲的孩童此刻已經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看到案几上被五花大綁的父親,用力地扭動著身子想要去踢一旁鄭言,無奈自己力氣太小,鄭言也懶得躲閃。在要放下他的一瞬間,受驚的男孩死死地抓住了武士的手腕,剛想用力的咬上一口,卻被身邊的武士捏住下巴按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