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最後1餐
「好了,現在人都到齊了,可以開席了。」孟姬起身,步入到了五人中間:「現在這火光明亮,父親和弟弟都在天上看著諸位,就當他們也在席間。今日算我請你們陽間吃的最後一頓飯,一會見到父親,還望各位替我問好。轉告他,女兒不孝,最後一面都未見,希望他在天有靈,多多保佑我和孟家。」
眾人一聽,紛紛抖如篩糠,不知作何反應,五名帶甲武士在他們身後拄劍而立。孟姬的眼神逐一掃過眾人,院內的火光被突然吹來的一陣陰風攪得忽明忽暗地跳動著,孟姬清秀的臉龐在躍動的陰影下,彷彿地獄鎖魂的鬼魅,讓人不寒而慄。
管家第一個拿起了筷子,伸手想要去夾鼎中的羊肉,卻因為緊張得手抖,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孟姬俯下身去,幫他盛了一塊放到盤中:「申管家,你也算是在孟家多年。這羊肉和父親生前吃的可是一模一樣,你不要著急,好好品品。
此言一出,申管家知道吃下去后,必然是腸穿肚爛。剛才過於緊張,直到此刻才明白孟姬剛才『最後一頓』的意思。
「大小姐,你不要聽信讒言,我對老爺是最是忠心耿耿,一定是有小人胡說八道。」求生的慾望和對死亡的恐懼讓平日伶牙俐齒的申管家,開始語無倫次了。
「你既然對父親最為忠心,那就正好下去陪父親喝茶下棋。你不要怕到了那裡無趣,你的好友王昂,已經在下面等你了。」
聽到這句話,席間的眾人各個面無人色,心中尚存的一絲僥倖,也被這熊熊烈火所吞噬。本以為自己可以因為鋌而走險毒殺孟全而逆天改命,卻不承想,隱藏在金銀富貴后的苦果,一旦被人摘下,便是要塞回到自己的嘴裡。
本以為王昂勢力可以將此事處理得乾乾淨淨,眾人便可以繼續在孟家當差,還能繼續靠出賣消息給王昂獲利。卻不承想,孟姬在高柳死裡逃生之後,便變成了地獄閻羅,要來替父親和胞弟索命。這一刻,就算是有一百個害怕,一千個後悔,卻也沒了地方訴說。
孟姬使了一個眼色,後面的武士一隻手抓住申管家的衣領,一隻手捏住申管家的下巴。另一人端起一碗羊湯咕咚咕咚就給他灌了下去。溫熱的羊湯順著喉嚨流入身體,沖走了申管家的最後一絲精氣神,喝完羊湯申管家面若死灰的呆坐在案前。
孟姬又緩緩走向牙關緊咬,徒勞抗拒的胭脂鋪老闆的面前。
「你不用咬著牙,沒打算讓你喝這好東西」說著從懷中拿出一幅竹簡,展開讀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你也不用覺得孤單,雖然不認識我父親。但情真意切的翹兒在等著你。不過翹兒這個可憐的孩子,死在著火的客舍里,現在沒有那會兒俊俏了。念在她跟我多年,我得想個法子,免得你一會在下面變心了。」
孟姬話音剛落,一身慘叫響徹了大院。武士的長劍割斷了癱坐在席上的胭脂鋪老闆的腳筋。兩人抬起血流不止的老闆,丟入了院中熊熊燃燒的大火中。
只見一個火人在烈焰中不停翻騰著,哀嚎聲充斥了院中的每一個角落,空氣中瞬間瀰漫著一股炙肉燒焦的味道,不出片刻,一身精緻的胭脂鋪老闆就化為了在烈焰中滾動的黑炭。對面的眾人,因為充斥鼻腔的煳味和眼前暴虐的景象,紛紛反胃作嘔。
孟姬站在火堆前面若寒霜,眼中恨意滔天地望向了廚房裡的朱鋯。朱鋯只覺褲襠一熱,
不顧大腿鑽心的疼痛。在大院的石板上劃出了一道長長的血痕爬孟姬的腳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道:「大小姐,我都是被逼的啊,我一個廚子,什麼都不懂,管家以廚房的差事要挾我,若不就範,就要將我趕出府去啊。」
「你什麼都不懂,還活著幹嘛?」孟姬一臉鄙夷地將對方踹倒在地。指了指身上的已經變成鐵鏽色的血跡:「知道嗎?這便是王昂引頸自盡時噴到我身上的血跡。他的頭顱,現在正擺在靈堂里祭奠我爹和我弟弟。而你們……」
話未說完,剩下的兩名小廝便放聲大哭了起來,悲愴的哭聲打斷了孟姬的說話。
院內的眾人,紛紛被眼前這個狠厲的孟姬所駭,一時間脊背發涼,不敢再出聲言語。幾個剛進府的小丫鬟,看到眼前的陣仗,雙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年紀大的,雖然還能勉強堅持,但孟姬的壓迫感仍不由得讓他們兩股發涼,額頭上沁出了絲絲冷汗。
「我這個人,和我爹一樣,賞罰分明,最喜歡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別以為我去了高柳,便不知道府里發生了什麼,你們也一個也跑不掉。」說話間,孟姬回到了院中的座位上:「自己把羊肉湯喝了,最後給自己一個體面,別讓我來幫你們體面。」
餘下三人還在做著最後的哭喊求饒,孟姬顯然沒有了繼續跟幾人磨蹭的耐心,一臉憎惡地說道:「這可是上好的逢澤羊肉,你們幾個趕緊吃了,便抓緊時間上路吧。」
說話間,熱烈地火堆突然「啪」地炸出了響聲,燒焦的胭脂鋪的老闆的煳味已經從火堆中飄散開來,嚇得眾人止不住地哆嗦。身後的武士,將利劍架在了三人的脖子之上,三人別無他選,哭喊著端起了面前的陶碗,閉眼喝下。
不消片刻,三人和申管家為毒藥的作用,疼得蜷縮在了案前打滾,口中和鼻中流出了暗紅色的血液,烹煮羊肉的朱皓,更是因為吃痛,不停地用雙手在案几上划動,在精緻的髹漆桌面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
襯著四人的哀嚎聲,孟姬轉身對院內眾人說道:「一心為孟家辦事的人,便不用害怕。但若是今後,有誰想有二心,便好好想想今日大院的場景。」
說罷,孟姬轉身沖著靈堂跪倒在了院內,對著天空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長跪不起。
一時間,眾人紛紛學著孟姬的樣子跪倒在地,朝著天空叩拜三次,和孟姬一起長跪在院中。訓練有素的甲士又拄劍而立,如同泥塑一般站在孟姬左右。整個大院里,只有飄出烤肉煳味的熊熊烈火的閃動,還有院中四人捂住肚子呻吟翻滾。
院中的火堆變成了燒盡的灰燼,中間偶爾閃著零星的火星。眾人已經遣散。向樓緩將軍借來的甲士也都回到大宅安排的房間歇息。鄭言按孟姬的安排,守在大院通往偏門的過道。看到大家散去,知道事情在今晚做了了斷。他走到大院門口,看到孟姬一個人出神地坐在當中。看著熄滅的火堆,臉上只剩下落寞和悲傷。
「你說,死去的親人真的能在火光中看到我們嗎?」看到鄭言走近,孟姬輕聲地說道。
「能看見,而且今晚他們一定看得很解氣。」鄭言走過去坐在了孟姬身旁。一陣夜風吹過,余火的灰燼被卷在空中,零星的火光努力地放出了最後一點光芒,似乎真的如同父親和弟弟努力地給孟姬回應。
艷陽高照的孟家大宅,起床后鄭言發現孟姬已經出門了。
大宅中的眾人一輩子都無法忘記大小姐昨晚讓他們目睹的駭人場景,伴隨著噩夢醒來的估計不在少數,膽小的,怕是徹夜未眠。
面對著和孟姬一同回來的陌生男子,看樣子既不是僕人,也不是門客,除了環兒之外,看鄭言的眼神更是多了拘謹和提防。面對著大宅內的詭異氣氛,鄭言頓覺無趣,一早便出門回到了養父母在邯鄲的小院。
榆樹下灑下細細密密的陽光,此刻鄭父正鋸著木條,準備自己打幾張矮凳來年夏天乘涼用,孟母則坐在一旁認真地給鄭言做著冬靴,鞋底納得又密又齊。看養父母不似在高柳時辛苦勞作,鄭言生平頭一次感到如此的輕鬆愜意。想到一個月前,自己還在為養父要被抓壯丁而煩惱,現在想來,恍如隔世。
「爬蟲,你接下來打算幹嘛?拿著一百金在邯鄲,省著點用,也夠過這一輩子是嗎?」百般無聊的綠大臉開始和鄭言聊天了。
「不知道,那你呢,你有什麼想做的事?如果沒有,咱們先歇上一個月?」鄭言用商量的口氣問著腦中的綠大臉,不知不覺間,二人的相處不似之前那般劍拔弩張了。
羊肉湯在陶罐里咕嘟咕嘟地冒著泡泡,配著蘿蔔白菜散發著香氣。午飯時間,三人一同坐在樹下享受著難得的愜意,養母盛了一大碗遞給鄭言,養父好奇地問道:「兒子,你和孟家怎麼回事?路上我們也好奇和他們打聽,他們都是搖頭,只說按大小姐的吩咐來接我們。這樣從天上掉下的好日子,不問清楚,過得不踏實啊。」
鄭言心中盤算,若是將周昌想殺自己,路上九死一生的事情告訴他們,除了徒增他們的擔心之外,毫無用處,但就養父母淳樸老實的個性,若不說給他們聽,估計他們晚上睡得也不踏實。
鄭言喝了幾口羊肉湯說道:「孟家大小姐有事來高柳,周昌安排我去接她,回高柳的路上,林中遇到攔路的老虎,大小姐說為了感謝我相助,要給我三十吊錢救咱們家的急。誰曾想後面客舍著火,我正好在附近就救她出來了。孟姬感謝我兩次相助,要贈我百金,帶咱們全家來邯鄲。」
「謊話說得真溜。」腦中的巨人嘎嘎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