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同事的寬慰

第二天，他仍然昏睡不醒，躺在床上。媽媽勸慰了整整一上午。他還是滴水不沾，茶飯不進。下午放學后，全校的老師都來了。他便慢慢地支撐著坐起來。

「你不要坐起來，還是躺著吧。」劉老師說。

房間里，瀰漫著異常寂靜的氣氛。因為，都不知道怎樣開口勸慰。這時，他的眼淚不自覺的往下流。全身都在抽動著......

「莫急咯，想開點，龍老師。」賀老師說。

「我是平生第一次受這麼大的侮辱。」他抽泣著說。

「你根本不要這麼想。他是個什麼人，你不了解。小號叫『牛蠻子』。我們生產隊一位六七十歲的老人，都被他罵崽一樣。我也被他罵過，比你罵得還厲害些。你主要是從來冒挨過罵。所以，接受不了。」侯老師說。

「你要他做通思想工作......這句話就是刺到了他的痛處。因為他從不知道做思想工作。他在那裡搞了一周了，就是沒有打開這張門。而昨天，你一句話就把門打開了。你看他氣不氣。我是搞徵兵材料去了。不然，會提醒你的。」胡校長說。

「我聽說還有一個原因。牛蠻子的真實意圖也許是並不想真的打開這張門。你要知道啦，這年頭，會有哪一個人敢不上爛泥湖工地的呢？只要他一聲令下，小分隊馬上把你綁到工地上去。即使逃到天涯海角也會抓到工地去開現場會。你那時只有六分工一天都上了工地，還有誰敢不上？所以，你把門開了，當然是個討罵的像啦。」夏老師的哥哥也是大隊幹部，他說的情況肯定不是空穴來風。

「『院子里難跑千里馬，花盆難養萬年松』啊。看來，龍老師，你整天是：教書——看書；看書——教書。對社會知識懂得太少了。我們老朽也是如此啊。」蔡老師看著劉老師說。

「是啊。」劉老師說。

「謝謝你們給我上了一堂社會知識課。不過，我都是站在學生的立場，說的一個老師的話啊。」他說。

「明天，如果能上課就去上課；如果不能上課，那就繼續休息。我給你代課。」胡校長說。

「我還能去學校嗎？他叫我『滾』啦。恐怕我已不能再去學校了。」他說。

「誰要是把他的話當真，那就是自討苦吃。他發火就和瘋子沒有兩樣。還有，這周星期天要到聯校去參加全縣統一組織的民辦老師資格考試。考試合格的發證。這次考試不合格的，要補考合格后再發證。今後，民辦老師都要持合格證上崗。再者，開除一個民辦老師，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主要是公社聯校和縣教育局下文才有效。」胡校長說。

「你們在這裡吃了晚飯回去。你起來陪他們。」媽媽說。

「好咯。」他於是慢慢披衣起床。

「我的飯差不多了。早點吃，回學校不會晚的。」媽媽又說。

「好。我們學校的全體老師也難得聚齊。」胡校長說。

「一夜，就變了個人呢。」賀老師看著龍老師單薄的身體說。

「人是不能傷心的啊。」劉老師說。

「你不得摔跤吧？好像風吹得走一樣。」夏老師說。

「不得呢。」他說。

正好，這時老小也從公社回來了。他滿面笑容。肯定是體檢合格了。

「老兄，你是怎麼搞的？」老小說。

「碰噠鬼。等下和你說咯。」

「胡校長，各位老師好？」老小說。

「你的徵兵材料，

我們也在準備。只是今年你的年紀太小，可能大隊會要讓大些的去。你的體檢合格嗎？」胡校長說。

「合格。」老小笑著說。

「胡校長，請你也把我老弟的材料搞好吧。好像，接兵首長看中了他呢。他們想帶他走。駱指導員正在請示部隊首長。如果能走，那時恐怕材料搞不贏。當然，大隊肯定會讓大的先走，我們肯定不會和大的爭。拜託你了。」龍老師說。

「既然如此，那我一定準備好。放心。」胡校長說。

吃了晚飯後，他們都準備回學校。

「明天已經是星期六了，麻煩胡校長還幫我代一天課。我星期天和你們一起去參加那個考試。下周一再去學校。」龍老師對胡校長說。

「好。那你就好好休息吧。」胡校長說。

「謝謝你們！」他和老師們打招呼。

「再見。」

星期天，龍老師和同事們一起來到了公社聯校。離進考場還有一段時間，他們在操坪里散步。這時，兄弟學校的孔老師老遠笑著向龍老師走來，然後，在他耳邊輕輕地說：

「龍老師，我知道你的成績很好。我是個快五十歲的人了，記憶力又不好，家務事情又多，我的成績很難考合格。所以，請你高抬貴手。考試時，我坐到你的旁邊，請你把試卷拖下來，讓我看看你的，讓我過關。我如果考不合格，還要補考。補考不合格的，聽說就會被辭退。我就教書不成了。可是我回家也幹不了農活，幾十年代課就付之東流。我一定謝謝你。」

「這不是搞鬼嗎？」龍老師說。

「別這樣說咯。」孔老師央求。

「那怎麼說？」

「關照我。」孔老師說。

「啊？」原來搞鬼就是關照。

「請你高抬貴手。」孔老師懇請。

「監考老師都是縣教育局派來的。要是發現了，怎麼辦？」龍老師說。

「龍老師，她是一個兢兢業業工作的老教師。請你儘可能的幫助她一下。」區聯校的一個監考的領導也這麼說。

「哦。」這也是幫助？他心裡自然不認可。

考試鈴聲響了，他們進入了考室。果然，她真的坐在龍老師的右手邊。-孔老師總是用眼睛斜瞟著他的試卷。

「她要是考不合格，就會搞不成了。」龍老師心裡想著，突然可憐起這位老教師來了。

第一堂是考語文，龍老師不自然的先做右邊的題目。做完后，他就不自然的讓試卷垂下去了。他發現，孔老師在眯著眼睛看答案。六十分鐘的考試，龍老師只有四十幾分鐘就考完了。作文不能抄，只能自己寫。龍老師看見孔老師在檢查試卷。於是他就交了卷。

第二堂是考數學。龍老師也像考語文一樣，盡量讓孔老師看得清答案。龍老師只有三十分鐘就做完了。他一邊做的時候，就是一邊把試卷讓它自然的垂下去。她又是眯著眼睛。到第四十分鐘時，縣裡派來的一個監考老師走到龍老師的身邊說：

「你上一堂語文考試也是這樣，這堂數學考試又是這樣。你總是把試卷拖在這一邊，這樣很容易被別人看見。你交卷吧。反正做完了。」

龍老師只好交了卷。

考試結束后，孔老師在操坪上截住龍老師說：

「真是感謝你。」

「我的字寫得潦草，不知你看得清不？」

「我的視力又不好，看也看不清。心裡又緊張。還好，大部分題目我都會做。不知能不能打六十分？如果合格了，就萬事大吉。」孔老師說。

「那一定能合格。」龍老師說。

孔老師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公社代銷店，買了一支棒棒糖，把紙剝去，強行塞到了龍老師的口裡。

龍老師至今都記得那支棒棒糖的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