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狼騎
理查心吊膽地騎在馬上，出發半天之後，天色已漸昏黃，他身上為了提振士氣而換上的盔甲早已卸下。
有幾次，他想要到後面的棚車上看一看妻兒，不過他又都做罷了。
這個時候他不能表現得感情太過豐富。
這支隊伍里的男人那個不是拖家帶口，要是人人都圍著自己妻兒轉，他們遲早的被綠皮追上。
隊伍的規模越來越龐大，一路上不斷有住得比較偏遠的農民加入隊伍，只可惜他們之中能拿起武器作戰的人都是少數。
五百多人的隊伍中，有一百多的民兵。
但是理查清楚得很，除了包括他自己、波利，還有六個侍從屬於真實戰鬥力之外，其他的民兵更多只能算是炮灰。
不需要大部隊，只要有四五十個綠皮追上來，等待著他們的就是一場潰敗。
隊伍變得越來越臃腫，最外圍的戰鬥人員儘力包裹著中間的老弱，像是一隻布袋裝飽了豆子，即將被撐爆。
「少爺。」
老波利騎著馬趕了上來，因為有曾經做過斥候的經驗，讓老波利成了這支部隊的眼睛。
「怎麼樣？」理查儘力按捺著內心的情緒，裝出一副淡然的樣子問道。
「暫時沒有發現獸人的蹤跡。但是，少爺，我們的行軍速度太慢了。我想，或許，我們應該考慮放棄那些累贅了。」
理查沒忍住皺了皺眉：「你是要我放棄我的妻兒？」
「不，大人，您是伯爵大人。可是並不是每個人都是貴族。」
理查沒有回答，但老波利知道他的提議被理查否決了。
當然，理查也知道如果只想帶著妻兒逃命，老波利的建議確實最合理的。
可他做不到拋棄這些無條件信任他的領民。
「那，我們也應該提高行軍速度，不然我們遲早會被追上的。」
「那樣會有人掉隊的。」
理查答了一聲就別過臉來，不再去看老波利一眼。
老波利一時間也沒有說話，只是勒住了座下瘦弱的老馬，靜靜凝望著理查的背影。
只這一瞬，他好像看見了當年那個他願意託付生命的男人。
隊伍像是一隻肥碩的幼蠶，在大地上緩慢蠕動著，艱難地跨過了一座小山包。
「唉，要日落才能到達了邊境哨卡了。」
理查回頭望了望那半個被卡在山丘上捨不得落下的太陽，感嘆了一句。
隨即，他看見了那山丘被日輪打出的模糊輪廓上，有一個黑影。
那座低矮的山丘像是蓋上了一層薄被，依著起伏輪廓被描上了黑邊。
「波利叔叔，你，你看。」
理查說著，朝山丘的方向伸出了手指。
老波利那雙有些渾濁的眼前順著理查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瞬間他的眼神變得犀利，眼睛突然瞪大，毫不遲疑地抽出了腰中的長劍。
「是狼騎兵，少爺，那是狼騎兵！」
理查同樣抽出了腰中的長劍，把手裡長劍在頭頂一橫，大聲喊道：「準備迎敵！列陣！」
隨著他的命令，隊伍里少得可憐的四五輛棚車和板車就被推到了隊伍的正南方，橫成一排，其中就包括理查妻兒乘坐的那輛。
理查的妻子領著孩子，在兩個侍從的保護下到了隊伍的正中心。
幾個披好了鎖甲的侍從上來，協助理查穿上甲胄。
老波利打馬來到理查身邊，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少爺，
狼騎兵的速度很快，我們斷後，您帶著夫人和小少爺先走。」
理查此時已經換上了鎧甲，又在幾個侍從的攙扶下坐到了馬上。
「列奧康沃爾家族沒有逃兵。」理查聲音堅定。
「要不，讓管家大人帶著夫人先走？」旁邊的一個侍從建議道。
「不行。」理查抿了抿嘴唇，隨即解釋道：「那些綠皮不是傻子，以他們的機動性，現在要是有人脫離了大部隊，那些狼騎會繞過我們先去追擊。」
理查經歷過系統的戰術教學，而且他的天賦很高，雖然他從來沒有經歷過戰爭，但是戰術理論水平絕對不低。
面對機動性上的劣勢，擺在他面前的最佳選擇就是列陣等待對方進攻。
當然這也只是他做出了選擇而已，以他的戰術理論水平，他也知道。
這是一場絕對不可能會勝利的戰鬥，除非他運氣爆棚，能有一顆隕石砸到那些狼騎兵頭上。
老波利輕輕摩挲著他那把和他一樣帶著歲月痕迹的長劍，沉默地跟在理查身後。
理查感覺手裡的騎士劍越發沉重，看了看身後六個騎士侍從和身旁依舊淡然的老波利。
這幾個侍從騎的都是用來拉車的馱馬，李越敢肯定，只用兩次全速衝鋒，這些馱馬就能累死在地上。
身前的民兵們已經以幾輛車為中心，組成了一道鬆鬆垮垮的戰線。他們缺乏訓練，怎麼看都像是一群烏合之眾，但萬幸的是他們的親人都在身後，這讓他們大部分人眼中都躍動著火焰。
「嗷嗚！」
「嗷嗚、嗷嗚！」
隨著一聲狼嘯聲傳來，此起彼伏的狼嘯聲響徹了整片曠野。
胯下馬匹開始不安的嘶鳴、甩頭，理查輕輕拍了拍它的脖頸。在一連打了幾個響鼻之後，它這才安靜了下來。
突然，山丘上的狼騎兵動了。
就像是一波黑色的潮水一樣，迅速朝著民兵組成的陣線襲來。
理查明顯看見，面前的民兵，有不少人人不自覺地小退了半步。
「野格，這裡交由你指揮。」理查大吼了一聲。
野格微微欠身，而後高聲喊道：「舉盾！守住這裡！」
他手中的長劍舉過頭頂，劍尖朝上旋轉了兩圈。
理查深吸了一口氣，帶著老波利和侍從們來到了隊伍右翼后側。
他已經做好了準備，等到狼騎兵與民兵陣線完全接觸之後，他在帶著騎兵從側翼殺入製造混亂。
毫無疑問他的戰術是合理的，但是能否取得效果完全是未知數。
在理查這邊準備的同時，狼騎兵已經殺到了眼前。
他們在離著民兵陣線二十米左右的距離突然分成兩股，朝著左右開始迂迴狂奔。
這些狼騎身上的獸人，肆意裸露著上身猙獰的肌肉，除了肩頭的一塊皮革之外，身上沒有任何裝甲。
輕裝騎兵不能直接正面衝鋒地方步兵陣線，這道理理查是懂得，但他沒想到這些綠皮居然也知道。
隨著狼騎兵隊伍的分開，各式的標槍、梭鏢、飛斧像冰雹一樣朝著民兵的陣線砸了過來。
梭鏢釘到盾牌上的悶響，飛斧利刃砸的骨骼的脆響，還有傷者倒地的慘嚎。
各種聲音此起彼伏地鑽進了理查的耳朵嗎，織成了一段血腥殘忍，又讓人上頭的樂章。
「媽的，狡猾的畜生！」
一個侍從朝地上吐了口痰，狠狠罵道。
理查聽了這話感覺一陣舒暢，其實他也想罵，但是不想戰前在屬下面前表現得過於激動，所以勉強忍了下來。
他感覺自己頭臉都已經麻了，握劍的手正激動地微微發顫。
這是人類本身對於死亡的畏懼和對於暴力的渴望。
「waaagh！」
「waaaaagh！」「waaaaaaagh！」
隨著一聲戰吼響起，此起彼伏的嘯聲傳來。
趁著民兵的陣線被投擲武器打得凌亂，狼騎們毫不猶豫地用他們鬆散的陣型發起了衝鋒。
戰狼柔軟的爪墊讓狼騎兵的衝鋒不似戰馬那般發出踏蹄聲。但他們本身的重量就不輕，再加上背上魁梧的綠皮獸人，一時間也使得大地顫動，撼山動地而來。
在剛剛的投擲武器襲擊中，近乎所有「士兵」都本能地向後退了幾步。
而其中有幾個，更是退著退著就很自然的扭頭準備逃命，死在了督戰的野格劍下。
兩方正式接戰，狼騎兵們胯下的戰狼猛地躍起，撲向了顫抖地民兵們。
狼騎兵們不像人類騎兵裝備騎槍，這也就是原因。
在衝鋒中，往往是戰狼率先攻擊去撕咬敵人，騎槍這種東西反倒會影響戰狼的動作，完全不如綠皮們手裡的大砍刀更合適。
民兵們緊握著手中武器，有一些幸運的傢伙順利把手裡的「長矛」刺進了戰狼的體內。
但那些生命力旺盛的野獸根本就沒有因為區區致命傷而停下，反而用它們的尖牙利爪朝著民兵們報殺身之仇。
綠皮們在狼背上揮舞著砍刀收割著民兵的生命，那些失去了坐騎的綠皮更像是解除了封印。
他們雙眼赤紅，明顯已經狂化。
手裡的砍刀胡亂揮舞，身上添了一道又一道傷口卻也攔不住他們的任何動作。
看著眼前這場屠殺，理查有些發矇。
他很希望這只是一場夢，但很可惜這顯然就是現實。
雖然有一定的軍事水平，但理查的的確確是第一次經歷戰場。
他怎麼也沒想到民兵們才剛和狼騎接觸，就已經有潰散的跡象。
「哎，書上寫的東西果然都是騙人的。」
理查感嘆了一聲。
他舉起了手裡的長劍，猛地向前空揮。
「隨我衝鋒！」
拼了，殊死一搏。
這是理查心裡的想法。
他以前也沒想過，自己會像父親一樣戰死沙場。
但現在他退無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