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困境

第10章:困境

還記得那天竹橋上華偷偷遞給我的紙條嗎?,他向我用中文傳達了如下信息:林的調虎離山計與我們會面的地點。牢牢記住關鍵信息后,我在晚飯時,趁著沒人注意,將紙條送進了火堆,不過我並不知道他們具體的計劃是怎樣的。

時間到達了7月28日這天,如果我沒有計算錯誤的話。天空厚厚的烏雲積攢在一處,即使風已受到地形和山林的阻隔依舊強勁無比,還好菲巴人的麥田已經大半收割完。天空暗沉沉的,所有人都知道,一場雷電雨即將到來。

今天的工作提早收工,我和兩個黑眼睛的菲巴人加固了我們的樹屋,我緊緊地蜷縮在乾草鋪就的樹屋內,等待風雨的臨近。

透過書屋的窗子,一道道閃電猙獰的盤旋在雲層邊際,在短暫的延遲后,巨大的雷聲傳到我們的耳朵中,聽那兩位菲巴人說,他們從這兒長大也沒有見過多少次雷雨,他們對這場雨感到十分激動和興奮。

我安靜的坐在窗前,並未參與到他們的討論當中。

雷電彷彿是雨勢的前哨,在它們逐漸歸於平靜之時,斗大的雨滴幾乎毫無間隙的自高空墜落,風將他們吹得七歪八斜,雨水斜過窗子一下子擊到我的臉上,我聽到了樹枝與樹葉瘋狂舞動的聲音,還有雨滴擊在葉片上的聲響。

那兩個菲巴人見狀,遞給我一個木板,示意將窗子擋上。樹屋內完全漆黑一片,我再看不到外面的場景了,但聲音卻能透過木板,不絕於耳。

我躺了下來,閉上眼睛,享受著為數不多的閑暇時光。

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但我記得我才剛剛入睡。

「轟!」一陣雷光透過木板與窗子的縫隙刺了進來,巨大的聲響幾乎要將我的耳膜震裂,幾分鐘后,一陣「咣咣咣」的敲門聲,驚醒了我,那個菲巴人開了門,是那個矮個子監工。

「萬尼島城的書室遭到了雷擊,連帶著凈化樓也燒了起來,你們趕快去島城幫忙。」他的語氣急促而嚴肅,說完,他下了爬梯,去通知其他人了。

他們下了爬梯,我緊隨其後。

不遠處,萬尼島城火光衝天而起,看樣子不只是書室和凈化樓,其他地方正在燃燒著,此時,雨已經變小很多,四處都有菲巴人趕來救火。

「你還愣在那幹嘛?快去島城救火。」我用菲巴語笨拙地招呼著其他人,他們急匆匆的帶上水桶和木盆,向萬尼島城的方向靠攏而去。

島城前的竹橋上已經擠滿了人,他們不斷進城與出城,我看到一些地方的火已經被撲滅了,與此同時,趁著現在四處都是亂鬨哄的,我悄然奔向西面,我們約定好會面的地方。

雨還在持續下著,幾乎已經見不到有菲巴人存在了,我拔足狂奔,差點被絆倒在一個泥潭裡,直到我翻過兩座小山頭,淌過一條小溪后才停止。

林和華已經在那裡等著我了,他們已經都換了一身暗色的現代服裝,似乎等了我很久,她們身上的衣服濕漉漉的。

「你換上衣服。」林看了一眼這鬼天氣,將手裡已經濕透的衣服扔掉,遞給我一雙還不算濕得太厲害的鞋。「算了,換上鞋子就好了,不然跑不起來。」

我快速換上了這雙灰色的靴子,與林、華一起,繼續向西狂奔而去。

雷聲再沒響起過,可雨勢忽而變得更加急促了,草地變得鬆軟而泥濘不堪,好幾次我們的腳踝踩到泥地里而摔了數個跟頭。但我們知道,這是離開布萊克島的唯一機會。

雨水倒在我們的臉上,來不及完全擦凈,就又被雨水模糊了視線,身上的衣服已經徹底濕透,我不斷的眨著眼,用濕透了的袖子擦拭著眼眶,否則完全看不清前方的路。

「伽蘇界。」華停了下來,他張開雙臂攔下了我們的腳步。

我努力睜開眼,不遠處有一道延伸極長的樹枝交叉形成雜亂無章的籬笆,在它四周的巨樹枝杈上,有四架弩機,從樹屋窗子透出一支支銀亮的箭頭,對準了籬笆外的方向。

「怎麼辦?林。」華小聲問著,我們已經躲在了一個不易察覺的角落。

「該死,萬尼島城都被毀成那樣了,這些人也沒被調走嗎?」林有些惱怒地罵了一句,但他很快鎮定了下來,眉頭緊鎖,沉默不語,我知道他正在想辦法。

「媽的,這東西隔了我一路了,看樣子屁用沒有。」華從懷裡掏出一部對講機,作勢就要扔掉。

「別!」我喊了一聲,但他已經扔了出去,我向前一個躍,勉強接住了它,我撲在了草地上。

這兒的動靜似乎引起了樹上那些樹屋內的注意,一個菲巴守衛者打開門,背著一把弓箭,從爬梯上跳了下來。

我不敢再發出一點聲音,也不敢有絲毫的動作。水珠掉在我的臉上,我不知道它是雨水還是汗珠。

他朝我越來越近了,我快要能聽到他沉重的呼吸了。

「噓——這該死的鬼天氣。」一股濃重尿騷味傳到我的鼻子里,與此同時,一道溫熱的水流澆到我的頭髮上,我使勁捏著鼻子,直到那個該死的菲巴人「心滿意足」地離開。

「噦。」當我慢慢起身,回到林和華的身邊,華不無嘲笑的做出嘔吐的動作。

「都怪你,你還有臉笑我。」我低聲罵著,一邊打開了緊握在手中的對講機。

「這你們怎麼弄……等會兒,好像有信號了。」我剛剛打開它,就有了驚詫的發現。

林和華也圍了過來,他灰色的屏幕上顯示著一條三分鐘前的訊息。

「你好,我們被困在信號顯示的地方了,這裡有弩機和菲巴人,快快救我們。」我們分別用漢語英語向對方說道。

我們話音剛落,那一小塊灰色的屏幕突然失去了所有光亮。

「沒電了。」

「還好是發出去了。」

「嗯嗯。」

我們藏在一叢灌木后,不再說話,我不知道這該算幸運還是不幸。

「嘭!」一聲槍響,劃破了安靜的空氣,一束手電筒發出的光,正朝著籬笆這照射過來。

「嘶。」四架弩機同時發出箭矢,那束光立刻消失不見,不遠處傳出一個男人的哀嚎聲來。

但沒過多久,幾百道耀眼,白光吱吱朝著樹屋和籬笆方向接連交錯發出,樹屋內的菲巴人幾乎都被這些白光晃瞎了眼睛,他們關上了樹屋的窗子,弩機頓時失去了效用。

在耀眼的亮光中,一群人順著光線跨過籬笆,好像在搜尋什麼東西。

「林…王…華…」在這群人嘈雜的呼喊聲中,我捕捉到了我們的名字,那是一口地道的西安口音。

「你聽那像不像拉賓的聲音?」我對林說。

「是,走,他來救我們了!」林激動的喊道。

我們在數百道強光的掩護與拉賓他們的接應下,跨過籬笆,安全撤離到了布萊克島西海岸,一艘客輪已等候在那裡。

客輪船長是一個形體粗壯的美國人,他是拉賓的一位少時好友,在拉賓去找他幫忙時,這位仗義的年輕的美國人親自出海,帶著他的船員們,停靠在布萊克島西海岸一天一夜之久。

「我們在西岸發現了你們的皮划艇,多虧你們當時留了一部對講機下來,萬幸終於找到了你們,果然,上帝眷顧!」他雙手合十,向著上帝表示感謝。

我已經換上了一身乾淨衣服,正拿出一條毛巾擦臉,林還在客艙內洗漱,他褪下來的衣服沾滿了泥水,重塌塌的堆在客艙門外的角落。

「李欣學姐和慧怎麼樣了?」我接過拉賓遞來的一罐可樂,拉壞「啪」地響起,緊接著熟悉的味道立刻充盈口腔。

「他們都還在阿布扎比城,我沒讓他們跟過來。」拉賓回答道。

「做得好,拉賓,這並不算得上什麼好地方。」

我給他比出一個「點贊」的手勢來,很同意他的做法。

「外面的雨還在下嗎?」我問道。

「怕是近50年,布萊克島最大的暴風雨了,現在下的更大了。」他向通道盡頭撇了一眼,那裡有扇窗子,可以看到外面的風雨。

「我近視,看不清。」

「那該給我們說說那群菲巴人了吧?」拉賓靠著艙壁,饒有興趣地看著我。

「嗯,怎麼說呢?」我的腦袋裡回憶這些天發生的事情,「是黑暗島的意思,但其實,這個詞並非是外界的人對島上的評價,而是菲巴人認為外部的世界才是。」

「嗯?他們到底是怎樣的人?不是說他們都是類似原始人群那種嗎?」

「如果從物質條件作為評判標準,那他們的確只能稱得上一個標準的原始部落,但事實上,他們的精神體系相當複雜,或許並不比任意一個超級大國差。」我左手抓了抓我的短髮,上面已經變得乾淨清爽,並沒有抓到任何泥漬。

「能具體講一些呢。」

「這總不能都我講了,等林出來給你說。」

「呵,跟我還藏著掖著。」

「這有什麼好藏著掖著的,只是爺們需要體力補充。」我給他指了指我有些乾裂的嘴唇。

林從客艙房裡出來了,他已恢復了以往那個東方美男子的帥氣形象,只是皮膚似乎比從前黑了一些,他穿著拖鞋出來,頭髮還是濕漉漉的,我聞到了沐浴露的清香。

「華呢?」他問道。

「哦,他剛才出去了一趟,說是有什麼東西要處理一下。」

「這趟你們能從布萊克島死裡逃生,也算是個奇迹了,只是可惜那手稿沒弄出來。」

「唉。」我低聲嘆了一下,的確,我們去布萊克島唯一的目的沒有達到。

「哦?誰說的?」華從通道過來,他穿著黑色夾克,牛仔褲和卡其色馬丁靴,看樣子頗有西部牛仔的風光。

「怎樣,這身裝扮可是船長送給我的。」他走進我們,不無炫耀的說道

「切,也就那樣。」我可看不慣這小子得瑟樣兒。

「我聽你的意思,那部手稿是有線索嗎?」拉賓顯然比我更會抓住他話中的重點。

「唉,林你們他們可夠深的嘛。」華向林拋了個電眼過去。

「哈哈哈哈,我這不也是剛剛才洗漱完嗎?」林會意的笑了笑,他挪了幾步,彎腰去翻他那件又濕又髒的外套,他從外套內襯口袋翻出一本被捲起定型的黃灰色筆記本,它最外面的封皮已經完全濕透。

「濕了一大半,不過烘一烘應該能看得清。」林小心翼翼地將已經成卷狀的筆記本攤平,翻開裡面的紙張,大部分紙頁又濕又皺。

「你們居然還拿到他的筆記本了?」毫無疑問,我與拉賓同樣震驚,從布萊克島死裡逃生,已屬奇迹,他們居然從菲巴守衛者監管嚴密的書室,偷到了這部喬恩的手稿。

「那當然,這可是林啊!」華意味深長的笑道。我不清楚華怎麼從布萊克島出來就變成林的「舔狗」了,看向華的眼神也有些奇怪。

「其實我更想知道,你們為什麼能判斷出那一天會發生雷擊事件的?」那天華塞給我的紙條中跟我說這一點,雖然他用了可能的辭彙,但事實發生的那一刻,我仍覺得不可思議。

「不是判斷。」華伸出食指來,左右搖動,神態就像是即將破案的柯南先生一樣,「是人為引導。」

「人為引導?華,你還會日本忍術啊?」我配合著露出難以置信的誇張表情。

「不不不,是林,林會引雷術。」他繼續晃動著那根在我們視線中存在多時的食指。

我們把視線轉向林。

「哈哈哈,我要是會引雷術,早就逃出來了,還用等到今天?」

我與拉賓好奇的看著他,等待著後續。

「你們小時候讀過富蘭克林風箏引雷的故事吧?」林見我和拉賓都點了點頭后,繼續說道:「我跟華當時被分到東面的一座山地上,那裡地勢高,風力大,我們就利用這個原理,在那天雷電雨即將到來之際,也放了一隻「風箏」在天上,又把導線末端放到了書室,那裡是菲巴人最為看重的地方。」

「富蘭克林的故事還真是真的啊?」

「故事倒應該是假的,如果富蘭克林真的引到了雷電,並還敢把風箏線拽手裡,那估計在他發現放電現象之前,人已經被電死了。」林回答了我的困惑,不過他的幽默細胞依然不怎麼充足。

「但導電的原理是可以借用的,還好老天爺眷顧,這場雷電雨是我們的生路。」林說完這些,鬆了一口氣。

「是啊,在乾旱的阿拉伯半島周邊,這樣一場雷電雨,可以說是奇迹了。」拉賓補充道。

「嗯嗯,沒錯。我也沒想到,在這裡居然很快遇到了雷雨,若不是這場大雨,我們怕是要永久住在布萊克島上,成為一個「菲巴人」了。」華心有餘悸的說道。

「對了,拉賓,你怎麼想到要來布萊克島呢?沒有你們,我們怕是也離不開這座小島上。」

「你們自從離開阿布扎比,都將近半個月了,這可跟我們約定好的幾天差遠了。」

「我神經大條,開始倒不是特別擔心。李欣和慧可是擔心的緊,說著就算屍體也要把你們撈回來。那時我跟這邊的朋友們也建立了一些聯繫,就請他們幫忙去布萊克島一趟。」

「我們在西海岸也停靠了一天一夜,眼看著風雨來臨,正打算返航的時候,發現你們留下的對講機突然有了信號,我們就準備試一試,沒想到還真是你們。」

聽完拉賓,林和華的講述,我驚覺,我們能逃出布萊克島是多驚心動魄的歷程,如果那幾天後雷電沒有來臨,如果林想不出如此絕妙的方法,如果他們偷不到「引雷針」的必要材料,如果雷電沒有劈到那隻風箏上,如果拉賓沒有及時接應,但凡缺一個條件,那我們只有死路一條。或像「蘭頓」一樣在伽蘇界被弩機刺成刺蝟……

「對了,王,你的學姐可是說了,要是連你的屍體都找不到,她也要直接跳海身亡呢。」

拉賓「不懷好意」的看著我,他們都開心的大笑起來了。

這該死的猶太人,什麼時候把林的「損招」偷學了個遍!

這場雷電雨雖極猛烈,好在覆蓋區域並不大,不多時,我們的客艙已經走出了雲雨區,事實上,現在的時分,太陽尚未完全落下去,我們從客艙上來,站到了甲板上。

那座神秘的島嶼早已隱沒在大海的波濤中,我不知道那裡的暴風雨是否已經停止,但阿布扎比的海岸線越來越明晰了,天空的晴朗依舊,西邊盡頭的餘暉只撒了一點點在海平面上,另一邊,月亮的光輝雖然羸弱不堪,可到底是我喜歡的溫柔的月光。

「菲巴,菲巴。」我心裡默念著這個在布萊克島東區最常使用的辭彙,又想起那個來歷不凡的菲巴人群體來。

他們的祖父輩都是近代文明中佼佼的傑出人物,他們建立島城的初衷,是在追求建立一個完美的烏托邦,他們希望人類能保持著生而為人最珍貴的品質,我想,如果瑟伯夫婦看到他們的後代正變得逐漸愚鈍,愚蠢,甚至不可自知,會作何想?這些人墨守著《訓言》中定下的條條框框,這些本以道德為約束的《訓言》成了審判一個五歲孩童的殺人利器,他們一手建立的並非是烏托邦,而是一座殺人的監牢,它將他們的後代死死困住,並生生扼殺了新生者的生命與思想。

我又想起蘭頓夫婦和他們活潑可愛的孩子們來,他們是多麼和善的一家人啊。我在心裡祈禱著,若上帝真的存在,該把他們引渡至天堂吧。

在月光以柔和的光輝徹底照亮夜空之前,我們的客輪到達了阿布扎比沿岸,李欣和慧提前等候在這裡。

「喂,你們幾個,怎麼回來這麼晚!」慧小小的身影在一盞街燈下站立著,我看到她的眼神中明明泛著光亮,說話卻凶得很。

「抱歉啦,慧,讓你擔心了。」華張開雙臂,將慧輕輕抱住。

「沒事就好」慧旁邊那個明眸皓齒,美麗幹練的女生好像是在看著我,輕聲說道,他的眼神安寧溫和,紅唇左右微微向上翹起。

「嗯,是,是的,是沒事。」我努力不讓我的臉頰紅起來。

「走吧,我們明早再去一趟明特區。」林從我們身後一路小跑趕了過來,他手上的黃色筆記本剛剛被烘乾。

「那現在我們幹什麼?」拉賓開口道。

「今晚,當然是,大家好好睡一覺!」林看樣子心情十分不錯。

「好耶,在此之前,林,我們要去吃頓好的!」慧蹦蹦跳跳起來,活脫脫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

「那當然沒問題。」我們同時學著林的口氣說話,大家久別重逢后的心情就像喝了興奮劑那麼熱烈。

在不知不覺中,七月行將過去,我們在這方異國土地已待了將近一個月,我有些想念山西老家的日子了。

那是一個經濟算不上發達的小縣城,我則在這座不起眼的小縣城下一座不起眼的村子度過了我人生中最開心的童年時光。如果是在七八月份林子里的柳樹和楊樹總是枝繁葉茂的,繞樹還過的河流也被蓄上了水流,我常在河邊安靜地坐著,或者在一片繁密的樹蔭中散步,或者奔跑;蝴蝶和只聽聲卻不見的知了是夏天的常客;各色的野花和成片成片的莊稼地和諧的交織在一起;而每當我在外面待了太多時分,父親總要出來在河邊吼一嗓子,我便在某個不遠處的角落知曉了,顯身跟他回家吃飯。

母親做的飯總是有特別的風味,我極喜歡吃她做的豆角燜面,據她說是跟我大姑姑學的,可我說著母親的燜面要比大姑姑做的香。父親生我生的遲,擔上了家裡的擔子,他待我也是極好的,只是不善表達,小時候對我嚴苛了些。姐姐和我關係很好,我記得她陪我去了武校走了最後一段路,她待我親昵,我也在那時與她無話不談.

那個時候真好啊,無憂無慮,是一個可愛幼稚的孩子。

「怎麼大半夜不睡覺?反倒在這裡坐下了?」李欣穿著睡衣從樓梯上走下來,她看到了我,坐到了我的對面。

「房間太悶了,睡不著,就下來坐坐,透透氣。」

「嗯嗯,想要喝飲料嗎?」她手裡端著兩瓶果汁,將其中一瓶遞給我。

「謝謝。」我接過果汁,擰下瓶蓋,往嘴裡灌了一大口。

「對了,學姐你是上海本地人嗎?」我和她認識這麼長時間,記得她說過上海話。

「嗯。」她的眼珠游疑不定,看樣子是在考慮該怎麼回答:「算是吧,我父母是在上海做生意發家的,倒也算不上上海本地人。」

「那學姐老家是哪兒的?」

「我在福利院長大,如果那算是我老家的話。」

「抱歉啊,我不該提這個。」我看到她臉色微變。

「沒事的,我聽說你們見到了傳說中的菲巴人?」她的上半身緊靠桌子邊緣,好奇的問道。

「那當然嘍,我以為那會是一堆身穿草裙,頭戴草帽的原始人類,但事實上,菲巴人並不是我們想象中的模樣,他們甚至十分喜歡我們中國的老子。」我盡量讓我的語調溫柔,像講故事一樣,給她講述我在布萊克島上的所見所聞。

為了讓她聽得更清楚一些,我坐到她旁邊的那張椅子上,昏黃色的燈光在她潔白的臉頰與光滑的脖頸上流淌,在我視線不斷跳躍中,我無意通過寬鬆的睡衣領口看到一點脖頸之下甚至胸口的皮膚,我立刻感到了不安與緊張,但在這不安與緊張之間,夾雜著令人興奮的刺激感。

今天的月亮似乎也在日日重複的工作中感到了疲勞,它鑽進一片雲里,不讓其他人的目光打擾到他的休息休憩時的安寧。

「你們去過福爾特城了嗎?」早上,我到拉賓房間拿了一瓶牛奶,順便問道。

拉賓已經穿好了衣服,不過還躺在床上,他目光獃滯的盯著前面的牆壁,直到聽到我的聲音,他的眼珠才在眼眶內恢復了轉動。

「奧,我們大概去了三趟福爾特城,其中一次還去了城外那一片林在地圖上標註的地方。那裡的情況,有些複雜。」

「怎麼說?」我擰開牛奶瓶蓋,拉開一張凳子坐到了他的旁邊。

「之前林在地圖上標註的是一個村子,事實上,當我們去那兒的時候,一個大型工廠正在那修,我們進不去工地。」為了讓自己躺的更舒服些,拉賓將他的枕頭塞到自己脖子底下,他繼續給我說了一些福爾特城的情形。

「這樣啊,回來之後,我們去看看。」林從房門外探出一個腦袋來,看樣子精神狀態恢復的不錯。

「兄弟們,舉手,誰要跟我去迪拜拿圖紙?」

「拉賓,你要去嗎?」我轉頭徵詢他的意見。

「我想,把你們救回來已經讓我很累了,我需要休息。」

「華呢?」我扯了一嗓子,隔壁的華循著聲音也站在了拉賓的房間。

「什麼?去明特社區啊?那老頭我可不想見他,林你跟王一起去吧。」

林將目光轉向我,我從中讀出了「期待」

「別昂,別拿這樣的眼神看我。」我看向別處,這傢伙的眼神太過勾人了。「既然大家都不想去,那林你就一個人去嘛,還能省點路費呢。」我咕噥著,也不想見那個招人煩的老頭。

林舉起右手,用手指一個個的指向我們,「你們,太不夠意思了,我去問問女生那邊。」林像一溜煙小跑著,到斜對面的女生房間敲門,不久,他又滿臉得意的回到拉賓房間。

「你看你們,還得屬我欣姐仗義。」

拉賓碩大的身體再次「轟」一聲倒在柔軟的大床上。

「下次一定!」這是他臨睡前丟給林,並使他暗罵一聲的話。

「中國話的精髓讓這廝算是吃透了。」我暗中憋笑,看著林吃癟的樣子,甚是開心。

下午時分,正當我們幾個在危機四伏,壯麗奇美的召喚師峽谷中奮勇廝殺,與敵軍交戰如火如荼時,林和欣帶回到那一張,據喬恩說帶有紫晶體消息的牛皮紙。

「怎麼樣?上面寫了什麼?」我、拉賓和華,迅速點下投降界面至關重要的三票,原本被保護嚴密的水晶在此時轟然崩塌,我們圍到林和欣的身邊,十分關切的詢問道。

慧聽到動靜,也從房間里跑到我們身邊來。

那張古老殘缺的羊皮卷在林纖細潔白的手指中徐徐展開,一幅字型大小極小,標註極多的地圖呈現在我們面前,密密麻麻的阿拉伯文字像一窩小蛇一樣,在此間盤根錯節,在我眼裡,如果他們並不那麼彎曲,那麼,這種文字可以輕鬆融入這幅地圖,讓人們誤以為那些線條只不過是地圖上的山脈標識或者道路標識。

「這次喬恩教授倒是不像你們上次說的,他說話嘛,挺客氣的。」欣在林一旁說。

「確實,這一次,喬恩教授倒像變了個人一樣。」林說道。

「那還不是咱幫他拿回手搞的緣故。」華冷哼一聲,他對喬恩的印象跟我一樣

「他這上面標註的文字是阿拉米文字,閃族文字的一種,他給我們翻譯了一份。」欣的手上出現了一張白紙,那張紙的側邊緣凹凸不平,該是從某個本子上臨時扯下來用的。

兩張紙被擺到了我們圍攏的那張餐桌上,我比照著羊皮卷與紙上的內容,大致看明白了羊皮卷上的文字。

羊皮卷大致寫著三個部分的內容:最上面的是三行阿拉米文,譯下來大意是這樣的「提亞瑪特在沿途的許多地方都發現了一種紫色的石頭,他用神明的力量將紫色石頭投擲於乾澀的海水中,於是,那汪海水被提亞馬特變成了一汪清泉。神用紫色石頭感化了諸多海王,於是海神隱退,光明來臨!」

在這張牛皮紙的中間區域,也就是這張紙的主要內容,則是一張標註繁多而複雜的地圖,上面用大小不一的叉形圖案,指明了神明提亞馬特發現紫色石頭的位置,我們注意到,在一個酷似馬達德鹽湖的區域,標註著最大尺寸的叉。它幾乎要覆蓋到整片湖域,我們猜想,會不會這種x形圖案的大小代表了提亞馬特發現紫色石頭的數量層數。

在這幅地圖下方,密密麻麻地排列著22個相同的圖案,一個圈圈套著一個「十」字,我不知道那有什麼特殊含義,它們完全相同,幾乎很難用肉眼區分出來,22個這樣的圖案擠占著兩行阿拉伯文字的空間。我並不知道這些圖案有什麼特殊含義,亦或者只是羊皮卷作者嬉戲的無聊把戲。

與此同時,在那段含義模糊的文字中,我們確認了一個事實:紫色石頭,也就是紫晶體,的確,與陸生植物的生長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如果說提亞馬特作為一個神話中的人物在《見聞》中得到了誇大,那麼,紫晶體的作用反而被無限的縮小了。

「我想起來了一件重要的事。」華突然驚呼道,他的神情在瞬間露出了驚喜,「長久以來,我一直儘可能迴避,記起那天在烏達德鹽湖的遭遇,但我最近卻發現了一個被我和拉賓一直遺漏掉的細節。」

我們都安靜下來,齊齊的看向正在回憶中的華,他的臉色開始是鐵青並且凝重的,隨即,這種凝重感就變成了即將噴薄而出的激動。

「那個綠色的東西,就是拉賓和我當時都認為自己看錯了顏色的綠色植物,當時我們看到的水底的東西是綠色的,但當那東西越來越清晰的時候,我們做出同樣「看錯了」的判斷,事實上,這種判斷誤導了我和拉賓。

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就連拉賓也是,一副困惑不解的樣子。

「我視覺在那種情況下並不值得依賴,當拉賓從湖底摘好「紫晶體」遞給我的時,我摸到的紫晶體反而更像一株最普通的水草……」

「對,」拉賓此刻也好像想到了什麼,他接過了華的話頭,「我記得株紫晶體的體積並不小,但我拿著卻彷彿拿著一根小鞭子一樣輕鬆,我當時是「緊握」著紫晶體拔出來的,事實上,依我看到的體積,根本不可能那麼緊的去握住「它」。」

「那麼,你們的意思是,你們找到了紫晶體,其實只是幻想?」林的眉毛像一道折線一樣,彎了下去。

華和拉賓卻都搖了搖頭。

「你們認為這種「紫晶體」的真身是什麼?」

「它很輕,又細,我覺得可能就是水草。或者說,我覺得,更像是一種液體,只不過被什麼東西包了起來。」華回答道。

「你們在那裡的時候有聞到什麼特殊的氣味或者香味嗎?」

「沒有。」這次,拉賓和華都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那你們為什麼斷定你們見到的摸到的,就一定是幻象呢?」林拋出的這個問題一記驚雷。

「啊?那我們都變成白骨,又恢復了血肉,這怎麼可能?只有幻覺這一個解釋。」

「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是幻覺,你們身上的狼狽和一切工具的銷聲匿跡則是最好的否定證據,可如果,世界上本就有超脫,我們目前認知範圍的事情發生呢。」

「可我依然選擇相信《見聞》的真實性,紫晶體的存在使卡達國家博物館所證實了的。」

「不不不,我不能這麼想,這是對科學的褻瀆,這是虛無主義。」林在我們的沉默聲中再次發出對自己觀點的否定,他在房間里走來走去,我們都可以從他緊鎖的眉頭與雜亂的步伐中看出他的煩躁感來。

「這事情好像正變得越來越複雜了。」慧的牙齒咬著唇,她也感受到了。

「和你說得確實有些虛無主義,不過,我想這並不是什麼大問題。」拉賓在寬慰著林。

「林怎麼了?」華問我。

林似乎並沒有聽到我們的聲音,只是仍在來回不停的走動,他嘴唇像微風吹動樹葉那般不停抖動著,我知道,他又陷在另一個世界里了。

「大家先去休息吧,他可能只是最近神經過度緊張了,沒什麼大礙的。」

在大家擔憂的目光中,我將桌上的那兩張紙收起來,扶著林走回到我們倆的房間,此時的林更像一個無人幫助的病人,他的唇現在已經有些蒼白,我給他要了一點水喝,之後幫他躺上了床。

他不再自言自語了,只是雙眼放空,靜靜地盯著眼前的某處。我想起來上回他如此狀態的時候了。

那時也才上大一,既不像後來在學校那般無欲無求,也不像現在一樣偏執,可能大一的林,才更像一個正常北大學生該有的樣子——青春與迷茫兼備。

那是一個昏黃的冬日午後,太陽在外面刻意模糊了自己的光芒,天灰濛濛一片,林只披著一件薄薄的風衣,在BJ,這樣的天氣,他居然光著膀子回來。

「你去冬泳啦?兄弟。」聽到他的動靜,我把剛剛才讀的《在細雨中喊喊》合上,驚訝的說道。

「沒有,這宿舍暖氣好熱。」現在,他居然還把那件如紙片般的風衣脫掉了,事實上,宿舍的暖氣今天並不能算得上熱,我在宿舍還穿著兩件。

他的上半身裸露在空氣中,是個文弱的書生,和強壯扯不上半點關係,肌膚像女人那般潔白光滑,胸口處的兩坨平平無奇,他的腹部由於身體瘦弱而顯現出瘦子常引以為豪的幾塊肌肉來。

林脫下眼鏡,就這樣坐在椅子上,他靠著椅背,將頭向後仰起,雙目正慢慢關閉瞳孔中原本燦爛的光輝。

「王,我爸媽離婚了。」他平躺的語氣就像是在說別人家的事一樣。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者不說。

「王,我不愛他,我剛分手了。」正當我想要開口時,他又拋出了一個重磅炸彈,我微微張開的嘴巴,被施了定身術。

「你說這世界上,到底什麼玩意才他媽算是愛情?」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隙,長長的睫毛露在外面。

這個問題很俗,這個問題在我的認知中幾乎不可能由林提出來。按作平時,他大概會相當鄙視這些困擾在最世俗的問題中的人們,那些美妙的細胞和冗長的公式才是他認為值得耗費時間的東西。

但他還是交女朋友了,一個長久愛慕他的,從長相到學識,品性都無可指摘的姑娘,她和他都是生院內的「金童」「玉女」一般的風雲人物,他們的結合在整個北大亦是赫赫有名。最後,他在全世界羨慕的目光中陷入了愛河。

他開始自言自語起來,但我聽不到他的聲音,也無法從唇形上判斷出他在自言自語什麼東西,林現在又睜開眼睛了,他這次睜地大大的,但瞳孔幾乎在一瞬間陷了下去,裡面再也沒有任何屬於人類的色彩和光澤。

我無論如何大聲吵他,罵他,他都毫無反應,我嚇壞了,小時候聽老人說,這叫魔怔了,要用冷水潑醒才行,從洗手台接了一盆冷洌洌的水,往他臉上潑去。

冬天自來水管中的冷水幾乎能要人半條命,哪怕是在洗手時,都宛若在經歷魔鬼考驗,這盆水從林的頭上迅速流淌而下,像山泉一般,先是浸濕了他的頭髮和臉龐,再沾濕了他的上半身和褲子,我看到他打了個冷顫,渾身都開始哆嗦起來。

「王,你在幹什麼!?」他終於反應過來,恢復了正常,他生氣地站起來,尋找毛巾。

「我看再不救你就魔怔了,知道不?」我對他的質問,我的語氣並無擔憂。

「哈哈哈哈。」他聽到我說的話,手裡已經拿了一條幹毛巾,但並沒有去擦拭身上的水珠。

「王,這是我思考問題的一種方式,可能有些駭人,但我能自己從這種狀態出來。」

「你這麼一潑,讓我被迫中斷了。」他看著我,滿臉不相信的面帶驚恐的模樣,想當場就要給我再來一遍。

他沒有等我做出回應,在我一愣神的功夫,就再次進入到了那種令人擔憂驚駭的「思考狀態」中。

幾分鐘后,他又自主地恢復到了正常狀態。

我的嘴巴張大成「O」型。除了能感嘆世間之大,也無話可說了。

林的父母,我知之甚少,但關於那位林的唯一一任女友,和他們之間的感情,倒還是知道一些。

暫且叫她為「瑤」吧。

瑤和林都參加了一個吉他社,是的,大一的林與大多數剛上大學的人一樣,對一切新鮮的事物充滿了興趣,瑤比我們大一屆,在那個吉他社中算是彈的最好的,她負責教林吉他。

一來二去,在最能催動人情愫的音樂中,瑤動了心,林似乎也在這段教學時間對這位美貌而富有音樂才華的學姐有了好感。在瑤的主動攻勢下,林終於屈服在了這位漂亮學姐的蕾絲花邊長裙之下。

「這段感情並不像華和楊琳那般充滿了意外,他們的故事相當平淡,他們一起做所有情侶最常見的事:看電影、吃飯、軋馬路……」

我當初以為這種平淡的感情才是最能曠日持久的,可僅僅在兩個月之後,也就是那個陽光微蒙的午後,他在和瑤出門溜達的時候,冷不了對她說了一句令瑤記恨一輩子的話。

瑤不明白,為什麼他們在昨日仍是如膠似漆,在今天他就能放出對她來說那麼殘忍的話。

她甚至以為林在開玩笑.

在短暫的對視后,瑤淚眼婆娑的問林為什麼。

林說沒有為什麼,他發現他不愛她,僅此而已。

這些細節是我從瑤那裡知道的,她約我在一個咖啡館見面,那時候「海洋樹」計劃業已確定,那時我問她恨林嗎?

她出乎意料的回答說:「他似乎不把別人的感情當一回事,他冷漠的像在看一個陌生人的表情,簡直讓我難以置信。不過,卻更加確信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對他的恨,完全比不上我對他的喜歡。」

我驚訝於她的執著,也更驚訝於她在說出這段話時,與林毫無二致般的鎮靜自若.

「林說他不值得你這樣的喜歡。」我笑著對她說道。

「不,他值得。他不會說這樣的話的,你在撒謊。」

她看向我的眼神中充滿了精明的戒備感。

「呵呵。」我苦笑著,他們兩個果然是棋逢對手的神仙,他長於精密計算,她長於洞察人心。但她對於我的誤會對我來說無足輕重。

「我雖然一直很討厭濫用自己能力在別人身上的那種太過自負的人,但我還是很好奇,你們的感情,有沒有複合的希望?你認為的。」

「或許有。」瑤瞥向別處,眼神飄忽不定,「所以事在人為,我希望我的支持可以換來這一份希望。王,雖然我也一向不和笨人交朋友,但這次還是謝謝你,給我,不,也給林這樣一個機會。」她左邊的眉毛向上挑了起來,這種得意的神態和近乎咄咄逼人的架勢讓我渾身不舒服,與此同時,瑤放了一張建行卡在我們之間的餐桌上。

「學姐,您確實是個針鋒相對、寸步不讓的女人。我們也該謝謝你,我希望林幸福。」

「我,也是吧。」瑤那時露出了我以為的善意笑容,現在回想起來,那笑容里,或許得逞的得意成分更多一些。

她恰到好處的身材像她的性格一樣驕傲,那小母鹿一樣的身姿,在她離席時映入我的眼帘。我記得她從前跟林在一起時不這樣,那時,她的笑臉是真摯可愛的,整個人就像一支溫和的白百合花。而剛才的那個冰山美人,則是一支從裡到外都扎滿了刺的白玫瑰,幾乎沒有人能找到她的弱點,攻破她的心防。

可能,心態是我在開始為「海洋樹」著力奮鬥的時候開始改變的。在抵達中東之後,我越來越能與林共情,越來越能體會到這樣一種理想化的人生是如何美妙。我開始明白,安穩而步步上進的生活固然不錯,但一種全新的、為自己而活的生命,才是最為值得的。

我曾經在烏達德鹽湖的時候問過林同樣的問題——是否有想過複合。他的回答讓我意識到,當一個人的生命逐漸純粹的時候,過去的愛情無論如何也是不值得回顧的。他語氣中的輕鬆愉悅不可能是謊言的代名詞。

「你是說我前女友瑤?確實她帶給我一段很美好的回憶,我很感謝她。但也就真得只是純粹的感謝,再沒有任何其它的心思了。我很慶幸能與她一刀兩斷,對她也沒有什麼太多虧欠。」

「林,海洋樹在你心裡是最重要的位置嗎?」我問道,他眼裡的波光閃動,燦爛的陽光藏在他的眼角。

「是,而且是最純粹的海洋樹。」

於是,我徹底明白,我曾經各種多管閑事的心態,於當事人而言,都是自以為是的想法。

在那次和瑤見面后,我接受了她臨走時放在桌子上的那張建行卡,它裡面裝有50萬。這樣的行徑,在現在的我看來,恥辱至極。瑤的家境相當富裕,對她來說,這50萬不值一提。可我這次的錯誤是在把林的自尊徹底出賣了。

瑤怎麼可能不知道林的心思?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同她一樣,是個極度驕傲的人?也正因此,她只用了區區五十萬,就偷偷買下了林的夢想,就愚弄了林天才般的頭腦,就讓林欠下了一筆最難還的人情債,就以最低廉的代價擊碎了林後知後覺的驕傲。

終究,我鑄成了這樣的錯誤,無可挽回。

本想在回國之後,我跟他坦白,可我未曾想到,他再也沒給我一個這樣可以坦白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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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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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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