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Securicine（三）
2074年1月11日，凌晨三點。
「希怛，醒醒，到家了。」
「嗯……」伸著懶腰，希怛睡眼惺忪，低低應了一聲。
「晚安……朱迪，你要上去坐坐嗎？」
「晚安，小希怛！這個點天冷，小心著涼，」朱迪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脖子，「做客有機會下次吧，我還得去接艾芙琳呢。」
「哦……」希怛暈乎乎地點點頭，超夢的後遺症還沒有消退。
「拿著這個，傾力治療Ⅱ型，」朱迪隔著車窗遞給希怛兩個注射型藥物，「可以用於傷勢急救、緩解疼痛，對付頭暈嘔吐的效果也不錯。」
看著朱迪開車調頭離去，希怛左手高舉揮舞著告別，轉身向回家的台階邁步，右手緊緊攥著兩個價值不菲的注射型藥物，
在夜之城，友誼無價，情比金堅。
她希怛.卡斯德伊何德何能，一路走來，來生女王羅格、葛洛麗婭.馬丁內斯、朱迪.阿爾瓦雷茲……
遇見他們，真是上天眷顧。
還有最特別的他，雅威，我的雅威。
嘴角抿著柔和弧度，心情不錯的她蹦跳著，一跳一個台階。
「嘿！葛洛麗婭！」果然，這個點左右會遇見剛上完夜班的馬丁內斯太太。
「啊……小希怛！這麼晚，辛苦了……」葛洛麗婭拎著一袋物品，腿微微彎著，倚靠在牆邊等待電梯。
「我幫你拎……」希怛連忙攙扶著站立不穩的葛洛麗婭，伸手接過了她手中沉重的塑料袋。
「嗯……」拗不過希怛的好意，葛洛麗婭用空著的手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細小汗水。
「裡面是什麼呀？好重……」希怛見對方神色疲憊，更加用力地摟著葛洛麗婭的胳膊，嘴上卻嘮叨著日常。
「有給大衛買的新衣服，還有一些止痛藥。」葛洛麗婭談起大衛的時候，疲憊的臉上總是帶著溫柔的笑容。
「止痛藥？Securicine？」
「對啊，這葯九年前剛發售的時候可貴了，三百歐一瓶！最近不是夜之城80周年嘛，大公司們難得發善心，發了不少福利。喏，這麼一瓶，現在只要十歐！」葛洛麗婭揉了揉腰，「正好最近工作有些傷到腰了，買點止痛藥，也能睡個好覺，一大早還要去上班呢……」
希怛愣愣地看著她，看著她揉腰時眼角不經意間的抽搐，看著她額頭上淺淺的一層冷汗，看著她嘴角疲憊卻充滿希望的笑。
還有多少人像葛洛麗婭一樣，努力在夜之城求生著，毫不知情地用著這該死的毒藥去換取明天那微不可計的薪水？
該死的夜之城！該死的生物技術！
希怛渾身顫抖著，用盡全力壓抑著不讓憤怒從心底噴發。
「用這個，葛洛麗婭」希怛把右手攥著的兩個傾力治療Ⅱ型放入了葛洛麗婭的塑料袋子里，轉而把止痛藥Securicine全部拿出來。
抱歉了，朱迪。
憤怒夾雜著歉意，希怛盡量裝作風平浪靜地對葛洛麗婭解釋，「我有一個委託正好需要這些止痛藥，」她故作輕鬆地眨眨眼，「拿這兩個葯和你換。」
「我把差價補給你！」葛洛麗婭身為醫務人員，自然明白傾力治療型的價值，她不可能就這麼心安理得的接受這不平等的交易。
「安啦，葛洛麗婭……」希怛抱住了葛洛麗婭，臉埋在她懷裡，左扭右扭地撒嬌，「正好我過幾天男朋友要來，你幫我們做道菜就好啦，你知道我不會做菜的……」她若無其事地撒著謊，只為讓自尊自愛的馬丁內斯太太能夠接受好意。
「那行吧……沒想到小希怛也長大了……」葛洛麗婭輕輕揉著希怛柔順的短髮「我得多做點才行，你看你，天天忙到這麼晚，瘦了好多。」抱著短髮的女孩，薄薄的外套下，她的身體纖細而瘦弱。
「叮！」
「晚安，葛洛麗婭……」希怛戀戀不捨地放開那溫暖的懷抱。
「晚安，希怛！」葛洛麗婭笑著揮了揮手，從希怛那裡接回輕了不少的塑料袋，轉身下了電梯。
「雅威……」獨自一人在電梯里，希怛呢喃著。
「我在。」
「我好想哭……」
「哭吧……哭吧……希怛真像小孩子一樣。」
「可是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在空蕩蕩的電梯里，她想用力擁抱虛幻的他，指尖卻只能觸碰到自己瘦弱的肩膀。
「叮！」
她紅著眼睛走出電梯，水滴順著臉頰緩緩流下。
外面下雨了，風一吹，更冷了。
回到家，她把手裡捧著的止疼葯全部扔到地上，任由那劣質瓶裝破裂，藍色的藥丸四散一地。
「我們一起洗澡，好嗎，雅威……我好冷……」
「好。」雅威緊緊摟著她，閉著雙眼。
「哼……害羞鬼！」希怛擦乾臉，看到身邊雅威的囧樣，心情好了起來，伸手打開熱水。
「我還想追查下去，生物技術，54新聞頻道，軍用科技……」水霧瀰漫，遮掩著她的視野，就像真相一樣看不真切。
「我說過吧，我是希怛最堅實的後盾……」雅威閉著眼睛，頓了頓，語氣堅定，「你只管放心去做，有我在。」
「好……」
「心情好點了嗎？」
「總感覺這對話似曾相識……」希怛想起來前幾天他們的第一次相遇，忍不住輕笑起來。
真是神奇，他們明明才認識幾天，卻約好了要相伴永久。
其實也沒多久吧。
我比他差遠了。
我只是脆弱的人。
他是永生的AI。
我們怎麼能一直在一起呢？
只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罷了。
好不甘心啊……
霧氣騰騰，遮掩住她的臉。
身體微微發抖，咬緊嘴唇，她笑著，嘴角卻抽搐著下垂。
雅威……
雅威睜開雙眼，無奈地嘆了口氣，看來計劃要提前了。
看著女孩那故作堅強的笑容，他把手放自己的胸口輕輕摩擦。
這裡好疼。
雅威透過霧氣，看著女孩紅腫的眼角，明明身處兩個世界，他們卻感同身受。
他想變成人。
不願看見她在夜裡一個人躲在浴室，聳動著肩膀，卻又逞強地用水霧遮蓋住自己紅腫的雙眼。
快了，就快了……
一切讓她哭著的，都得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