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逃亡(Ⅲ)
黑色的樓房一棟接著一棟地倒塌,漆黑的雜亂線團分散成一根又一根纖細的線,慌不擇路地四散而逃。
人群慌亂的驚叫聲透過音箱,四面八方地將觀眾們籠罩在內,如同身臨其境。
「Thisisatruestory.」
房屋的廢墟,流亡的人影都消散在了一片蒼白之中。
最終,在銀幕上匯聚成這樣簡短一句冰冷的文字。
「紀錄片形式的動畫電影?」
「是不是很有意思?」
希怛咀嚼著爆米花,含糊不清地說著,腮幫子鼓鼓的,像是一隻可愛的倉鼠。
雅威輕輕點了點頭,偶爾用人類的方式娛樂一下,也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希怛挑了挑眉毛,抿了一口溫熱的奶茶,轉而將注意力放在了電影身上。
雅威把大杯的爆米花放在隔壁無人的情侶座位上,任由女孩舒舒服服地躺倒在自己的懷中,學著她的模樣,把視線投向熒幕。
男主角登場了。
他在墨色的小巷中一瘸一拐地扶牆走著,身上遍體鱗傷。
一場盛大的爆炸將他的小家轟上了天,也暫時為他爭取了一點時間。
最後一顆藥物就在剛剛被他吞咽了下肚。
保持清醒的時間不多了。
雖然他現在已經足夠瘋狂。
正常人可不會在自己居住的房間的地板下,埋藏著巨額噸量的烈性炸藥。
可惜沒能連帶著把那幾頭惡犬也一同炸死。
領頭的壯碩男人似乎是個聰明人,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不對,似乎立馬拉著隊友退開了。
聰明人也好,這樣才有資格取走他的性命。
要是不明不白地死在莽夫的手裡,以後會被妮婭和老瑞凡嘲笑的吧。
迪拉對著頭頂倒懸的大海嘆了一口氣,呼出一團淡淡的白霧,轉眼便被無情的雨滴打成了篩子,消失無蹤。
「這個男主命運挺悲慘的嘛。」希怛抽了一下鼻子,悶悶地說著。
「一個國破家亡的難民,向著天涯海角的無盡逃亡。」雅威摸了摸希怛的腦袋,簡單地總結了一下。
電影放映到四分之一,一種陰沉的基調撲面而來。
「可最終結局是圓滿的,不是嗎?」他補充了一句。
「開篇的男主確實挺幸福的。」希怛說著,用腦袋往愛人溫暖的懷裡頂了頂。
經典的倒序手法,由現在的男主講述自己過去的故事。
雅威不喜歡這種方式,他下意識地討厭這種結局已經既定的故事。
即使故事的終點皆大歡喜。
「不喜歡嗎?」希怛貼著男友的身子,即使背對著他,也能敏感地察覺到他變化的情緒。
「我討厭結局已經確定的故事。」雅威選擇實話實說。
「嗯……」希怛低低應了一聲,不置可否,只是貼得他更緊了。
「結局已經既定了,為什麼還要苦苦掙扎?」風雨對她的輕聲細語表示贊同,齊齊發出震耳欲聾、淹沒天地的喧鬧。
「這就是人,即使他已經瘋了,但他依舊是人。」羅威納低聲回應著,仔細地給癱倒在地上的比特包紮著遍布全身的可怖傷口。
在爆炸發生的瞬間,四人一道開啟了嶄新安裝的斯安威斯坦義體。
不過即使能在瞬息之中超越時間,他們也無法完全免疫爆炸帶來的破壞。
柏洛斯和羅威納經驗豐富,及時躲開了四散飛濺的房屋屍骸。
新人梅麗莎還未習慣這種神速般的感覺,思緒沒來得及對著身體下達避讓的指令。
是比特用那副並不算高大的身軀,替她擋下了全部迸射的碎石顆粒。
代價就是身上多出了幾個前後洞穿的血洞,和大大小小的傷口,觸目驚心。
好在醫療器具準備齊全,比特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他還好嗎?」梅麗莎低聲問著,滿是自責。
「爛命一條,死不了。」羅威納替比特包紮好傷口,輕聲回應著。
「隊長呢?」
「殺人去了。」
羅威納最後瞥了一眼已經昏迷過去的比特,轉身站在窗前,眺望著窗外不知何時才能停歇下來的暴風雨,低低呢喃著。
梅麗莎張著嘴巴,欲言又止。
最終她還是低垂下頭,豎起耳朵,靜靜追尋那風雨之中夾雜的些許震怒的雷鳴。
「怎麼只剩你一個人,你其他的隊友呢?」
迪拉倚靠著牆壁,對著前方陰影之中屹立的冰冷身影大喊著。
「是我錯了,殺你,我一個人就夠了。」柏洛斯一字一頓地開口,粗壯的閃電在此時劃破天際,隨之而來的是怒吼的雷鳴。
「哈。」迪拉輕聲笑了一下,平攤著手臂,似乎要束手就擒。
他安靜地待在原地,等待著柏洛斯一步步地靠近。
「踏踏踏……」
柏洛斯緩緩走著,腳印深深印在地上,彷彿蘊含萬鈞之力。
迪拉勾起了嘴角。
於是平攤的雙手綻開血肉,瞬間化作死神的刀鐮。
他朝著柏洛斯的脖頸交叉揮舞,卻驚訝地發現壯碩男人身影化作道道延續的殘影,消弭在空氣之中,躲過了這記致命的偷襲。
「斯安威斯坦?他們也捨得給走狗換上這種東西。」迪拉認出了柏洛斯消失的真相。
比起傳統、廣泛用于軍用的克倫奇科夫,斯安威斯坦性能更佳,也更加危險致命。
對人對己,都是索命的武器。
柏洛斯將手中的大口徑左輪抵在迪拉的太陽穴上,用力扣下扳機。
一聲巨大的轟鳴,奪命的子彈卻落空了。
迪拉的輕笑聲從柏洛斯的身旁傳來。
他能認出斯安威斯坦並不是因為自己見多識廣。
僅僅只是因為他也安裝了這種致命的義體罷了。
就在幾天之前,那個來自張氏集團的男人留給迪拉的贈禮。
「名字?」
「柏洛斯。」
一高一矮兩個男人的身影齊齊消失在了漫天煙雨之中。
高速的身軀在狹小的空間中縱橫交錯,在暴雨之中,硬生生清理出一方乾燥的空地。
雨滴在靠近這片領域的瞬間就被擊碎、蒸發。
話語卻都是不急不緩地,從彼此的嘴巴中一字一頓地吐出。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迪拉。」柏洛斯說著,語氣平淡起來,滔天的怒火盡數隱藏在那片刻交錯的鋒芒與花火之間。
「柏洛斯,有興趣做個交易嗎?」迪拉輕聲說著,卻輕而易舉地穿透了螳螂利刃碰撞間迸發的轟鳴。
「垂死掙扎?」
「饋贈,柏洛斯,來自將死之人最後的饋贈。」
「饋贈?」柏洛斯輕笑出聲,在第七百九十三次的刀劍碰撞之間,狠狠斬斷了迪拉老舊的螳螂刀身。
「贈禮。」迪拉最後強調了一遍,靜靜盯著柏洛斯低垂的眼眸。
暴雨爭先恐後地吞沒了這方乾燥的凈土,冰涼的雨水落在柏洛斯的頭頂。
彷彿要冷卻他沸騰心靈與殺意。
「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