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江湖無趣
世界上永遠不缺好事者,他們總是雲集於市井巷弄,坐在一起,要一壺最為便宜的燒刀子,唾沫四濺的對世間事高談闊論。
他們會為天下十二個書院誰的藏書最多、誰的弟子門生最有才華排名,會為江湖人誰的武功更高而弄出個榜單,甚至是哪個鄰家姑娘更好看,他們也會好事的竊竊討論。
左顧右盼,看看那家姑娘的兄長或者老子在不在附近。若是不小心讓人家聽見了去,遇到脾氣好的,也就是出聲呵斥一句;遇到脾氣暴躁的,最好的結果是被指著鼻子問候祖宗,最壞的就是拳腳相向。
幾個人蹲在一起,端著酒壺、酒碗,說著各自見解。見解相同時,和和氣氣,會把自己捧在懷裡的酒壺拿出來,給你倒上一碗,算是交個朋友。
見解不同時,婆說婆有理,公說公有理,爭論的口乾舌燥,但是,最後也會給你倒上一碗酒。
午後,過馬巷的酒肆。
這酒肆用布搭起的棚子下,只有一張桌子,五六個人坐著,房檐下還有七八人,有的靠牆,有的坐在台階上。沒有人進屋,這種巷口酒肆可沒有冰盆讓人祛暑。
他們此時,在談論那都城的青年才俊。說那,都城四才子四才女。四才子是那,七皇子趙西楓,國子監祭酒的長子安睿,枯井巷子魏家的魏寒,以及定遠將軍的兒子武將家出了個讀書人呂文錦。
四才女分別是尚書右丞的千金耿檸,程家酒樓的程媛清,中書舍人的千金段雨朦,還有香袖院的花魁菁菁姑娘。
說他們就是都城最有才華的年輕人。
有人聽聞,不屑的譏笑,說他們算狗屁上的最有才華,十二書院里的年輕俊彥,哪個不是比他們滿腹詩書?
他們若是真那般有才,為何連十二書院都進不去?
一旁的年輕人一直抱著酒壺,蹲在茶肆屋檐下的石階上,手裡在拿著樹枝,在面前的土地上比劃著什麼。
「哎?這位小兄弟看著面生啊。」一位身穿破布麻衣的老人笑眯眯說。
麻衣老人明顯已經喝高,黝黑的皮膚蓋不住臉上泛起的紅色。
坐年輕人聞言,沒有抬頭,依舊在土地上畫著,只是回答道:「是啊,我第一次來這,我是路過此處,有些乏了,過來歇歇腳。」
老人見年輕人,身穿黑色長袍,腰束玉帶,頭戴發冠,看著是個富家子弟。
打量了一眼年輕人手中的酒壺,抿了抿嘴,年輕公子哥酒壺裡面裝的定是上好的美酒。想到這,老人忍不住套近乎。
「小兄弟你覺得,那都城四才子如何啊?」老人挪了挪屁股,端著酒壺和酒碗靠近了一些。
年輕人手裡拿著枯樹枝在地上比劃著:大央二二五年,仙人自天門出。瑞獸白澤,口攜法旨,賜福人間……
忽然,一陣風吹起塵土,抹平了腳邊的文字。
老人被揚起的塵土迷了眼睛,使勁眨巴著眼睛,把手裡的酒壺和酒碗朝懷裡攬了攬。
年輕人撇下手中的樹枝,沖旁邊的老人和善一笑:「我沒有和都城四才子打過交道,不太了解,倒是跟都城四惡之一的王建瓴有一面之緣。」
老人眼睛一直盯著年輕人手裡的酒壺。
身後靠牆站著的幾人聽聞來了興趣,止住剛才的話題。一個赤腳、鬍子拉碴的漢子說道:「嘿!我聽說啊,今天四惡之一的王建瓴吃了虧,讓人打了!」
「還有這事,快說說。」
漢子手裡只拿了一隻空碗,撓撓頭乾笑一聲,示意旁邊的人倒酒。
同樣鬍子拉碴的中年男子,腳上穿著一雙破爛草鞋,也不惱怒赤腳漢子吊胃口,端起手裡的不大的酒壺,在赤腳漢子的空碗里倒了半碗酒。
赤腳漢子嘗了一口,吧唧吧唧嘴:「嘿嘿嘿,聽說今天他帶著那香袖院的昭晨去金玉良緣買首飾,惹惱了一個年輕男子,被那年輕人踹翻在地。還聽說啊,那王建瓴正要「放狗咬人」,趙蓮出來了,那金玉良緣掌柜的趙蓮是什麼身份!他四惡之一王建瓴見了也得夾著尾巴做人。」
說著,赤腳漢子突然痴笑著:「那趙蓮的身段那叫一個……嘖嘖嘖。」
草鞋男人瞥了一眼:「出息!」
坐在棚子下,一隻腳踩著板凳的中年男子,看起來要年輕些,問道:「那金玉良緣掌柜的趙蓮到底是什麼身份?」
赤腳漢子把碗里的酒全灌進嘴裡,辣的扯了扯嗓子,說:「聽人說,和宮裡有關係。」
「全是聽人說,老子還以為你親眼瞧見了,下回酒你請。」草鞋男人忍不住吐槽。
赤腳男子有些無語:「老子今天從早上就和你在一起,去哪裡親眼瞧見?」
「那我不管,下次你請。」
年輕人伸了個懶腰,一屁股坐著台階上,揚起酒壺喝了一口。
旁邊的麻衣老人,見了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酒壺,直咽口水。
年輕人似是瞧見了麻衣老人渴望的樣子,微微一笑,把手裡的酒壺沖老人揚了揚;老人嘿嘿一笑,把自己的酒壺放在台階上,接過年輕人的酒壺,在自己碗里倒了滿滿一碗。
年輕人拿回酒壺,看著天邊飄來的烏雲。
「老先生,你見多識廣,能和我說說江湖嗎?」
「書里說,哪裡有縱馬狂奔的豪情,有意氣風發的少年,有柔情似水的愛情,有一騎絕塵的才子,有舉世無雙的美人,有沉穩厚重的師道,就是江湖;所以,江湖到底是什麼是樣子的?」
老人聞了聞碗里的酒,把剛放在嘴邊的酒碗放下,「小兄弟嚮往江湖?」
年輕人點了點頭。
「人擠成堆的地方,有什麼好嚮往的,很無趣的。」老人笑了笑,對著年輕人揚了揚手裡的酒碗。
年輕人還想多問些什麼,見老人仰起頭,把碗中的酒一飲而盡;也就咽下嘴邊的話,同樣拿起酒壺,灌了一口。
稍坐片刻,見天際的烏雲已經飄到頭頂,年輕人起身拍了拍塵土,對老人作揖離去。
老人臉上掛著紅雲,打了個酒嗝,笑著沖年輕人擺了擺手。
年輕人離去時,身後喧鬧依舊。
老人看著年輕人放在一旁的酒壺:「也是兩文錢一壺的燒刀子啊!」
……
王建瓴一回到王家府邸后,全府上下都知道王建瓴被人打了,手臂都被人打骨折了!
他們很想知道,誰這麼大的膽子敢打中書侍郎的心頭肉,以往只有王建瓴打人,哪有人敢打他?
震驚之餘,還有些幸災樂禍和不安。
高興這個惡貫滿盈的傢伙也會被人揍,但是,又害怕這混帳玩意拿他們出氣。
老郎中替王建瓴上完葯后,拿紗布將他手臂給纏起來。
「輕點,你輕點!」王水井看著疼的呲牙咧嘴的兒子,對郎中喊道。
老郎中額頭冒冷汗,連忙低頭哈腰的答應著。
王建瓴一腳踹開,替他包紮固定好手臂的老郎中,有些兇狠的說道:「爹,我要弄死那個小子!」
王水井看著手臂裹得像個豬蹄掛在脖子上的兒子,心疼的安慰:「放心吧,兒子,爹早就派人去查他底細了,爹一定會給你出這口惡氣的。」
「爹,那趙蓮那邊怎麼辦?」王建瓴有些擔憂的問道。
「哼,在鋪子里她能護得住那小子,出了鋪子,她還能跟著那小子不成?」
……
年輕人從巷子里出來,遠遠瞧見青衣少女蹲在巷口的槐樹下,旁邊的白馬正啃著地上的雜草。
年輕人走到少女身後,發現她正拿石頭堵著螞蟻的路。
「這是在做什麼?」年輕人問道。
少女回頭,發現有人站在身後,仰頭看見來人面目,連忙起身:「將軍。」
年輕人正是楚權,少女也正是小桑。
楚權拿下巴指了指圍成一圈的石頭。小桑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小時候我娘告訴我,螞蟻搬家要下雨,我就想著不讓它們搬家,這樣應該就不會下雨了吧……」
說到後面,連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她總不能說,是因為等將軍你太無聊了,沒事幹,才逗螞蟻玩的吧。
楚權聞言有些無奈。
「早上還是大晴天,現在就烏雲密布了。」小桑看著頭頂的天空,有些慶幸今天出門帶傘的決定,「都城的天,總是說變就變。」
楚權看著頭頂烏雲,有種山雨欲來的感覺,眼看時候不早了,也該回去了。
「走吧,趕在下雨前快些回去。」
一下午呆在過馬巷,聽到了不少都城的趣事。他有些好奇他們口中的君子館。
他們說君子館的消息極其靈通,在君子館可以知曉天下事。而且,那些所謂的排名,也是君子館搞出來的。
楚權正打算著何時去見識一番。
小桑對於這個有馬不騎,偏要牽著走的年輕將軍感到很是無語。雖然,這裡距離大將軍府也不過幾里路程,可是就這麼走回去,也要半個時辰啊!你難道看不出來馬上要下雨了嗎?而且,天馬上要黑了!
果不其然,走到半路,就下起了暴雨。
雨水的已經浸濕了她的繡鞋,一隻手抱著胭脂盒子,一隻手捏著裙邊。
楚權撐著油傘,不緊不慢;有意的把傘向少女傾斜,避免讓她變成一隻落湯雞,而自己一側的肩膀早已經被雨水打濕。
「過了長遙街就到了。」楚權說道。
少女聞言嗯了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