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安國公,攝政王
王水井站在文官中間的地方,正極力把腦袋藏在笏板后。
他低著頭打哈欠,昨夜回到府中已經是子時,今日又未過卯時就爬起來上早朝,睡了不到兩個時辰,現在眼皮重有千斤。
對於前面皇帝和大臣們議論的事實在是聽不進去。
直到半個時辰過去后,他稍稍打起了精神。
「大將軍李槊戍邊數十載,統兵百萬,討伐凶逆,阻大羅蠻夷於陌北,鎮國之山河,安國之黎民,朕念及大將軍護國有功,名在當代,功在千秋,感念國之山河無恙,今順應天意,特封李槊為安國公,享千金食祿,賞黃金萬兩、錦帛百匹!」
「謝陛下!」
聽見皇帝封李槊為安國公,不只是王水井,在場所有人都變的精神抖擻,但也並沒有太過於驚訝。
李槊早就在大將軍的位置上多了數十年,大將軍一職從開始的從二品,被提升到正一品,正是李槊的功勞。
如今他封無可封,不就到了賜爵位的時候了嗎?所有人都知道這是遲早的事。
高呼陛下聖明之後,文武百官都屏住了呼吸,接下來到了真正的重頭戲。
楚權,那個僅僅帶兵四年,無一敗績,替大央奪下大羅六十二座城池的年輕人。
司禮監秉筆太監扯著尖銳的嗓子,喊道:「楚權,上前聽封。」
環視一周,隊伍中雖有人頭晃動,卻不見有人從隊伍中走出。等了片刻后,就連隊伍後方的群臣也歪著腦袋,想一睹楚權真容。
秉筆太監忍不住微微皺眉,厲聲道:「楚權!為何還不聽封!」
過去幾次呼吸之後,依然不見有人出來。
台下頓時一片嘩然,難倒是這楚權沒來上早朝?
秉筆太監有些為難的看向台階之上。
龍椅之後,身穿猩紅色蟒袍的老太監雙臂垂在身側,見台階下太監望過來,輕輕朝一旁揮了揮。
秉筆太監連忙彎腰退到一旁。
御史台的老傢伙們蠢蠢欲動,瞅准機會想要上前彈劾這個還未當官年輕人。
一頭髮花白的佝僂老人,手捧笏板心中竊喜,陛下給他們糾察百官之職,這不正是時機,那楚權沒準要在他的彈劾下,成為第一個未當官先遭受罷免的年輕人了。
真是大快人心,讓你李槊成日目中無人。雖說你當了安國公,看你等會過後還有何顏面!
心裡想著,嘴角都快要咧到腦後,整了整儀容,向左跨出。
而下一刻,他就看見那個身披甲胄站在武將之首的老人,緩緩向右走出幾步。
心中頓感不妙。
糟了!
文官和武將之間的空地,准許十人並肩站立,他如今一步踏出,面前除了那披甲老人,就只有坐在龍椅上的皇帝。
他想退回原位,可是哪還准許他收回站定的左腳?他第一次覺得還是再老些的好,老的走不動路才好。
萬般沒想到李槊這個老傢伙會陰他。
「陛下!」披甲老人正是李槊,他躬身開口道。
「哦?安國公,你有什麼話要說?」趙延城臉上看不出任何錶情,只是淡然問道。
此時,趙延城心中也對楚權有些不滿,前日他甚至當面告訴過楚權上朝之事,今日他就未到,完全把他的話當作耳旁風,是在藐視皇威!
他倒要看看,李槊如何為他義子開罪!
「啟稟陛下,臣的義子楚權沒有來上朝乃大不敬,還望陛下恕罪。」李槊說道。
皇帝趙延城衣袖一揮,面露不悅,怒道:「恕罪!恕罪!恕的什麼罪?你說!他為何不來上朝!若是有事為何不告假!」
「陛下明察,昨日,臣那義子回府時,遭遇刺殺,身受重傷,至今昏迷不醒,所以沒來上朝;至於為何不告假,實在是事發突然,來不及上奏。」李槊解釋道。
文武百官頓時嘩然聲再起,交頭竊竊私語。
他們在猜測楚權是惹到了哪個家族,又或者是楚權的仇家追殺至京城了?
中書舍人鄧榮正愁沒機會拍馬屁,眼看來了機會,哪能放過?
鄧榮在王水井驚愕的目光中,從後者身邊走過,手持笏板,撲通一聲跪在大殿上。
「啟稟陛下,臣的家丁昨日見楚權毆打王侍郎的幼子,導致其手臂骨折;倚臣之見,那楚權重傷昏迷是假,怕惹得陛下怪罪而不敢上朝是真!」說罷,竟然側過頭沖王水井諂媚一笑。
好像在說,侍郎大人,看我仗義吧,我替你出了這口惡氣,回頭記得請我喝酒啊!
王水井現在毫無困意,面色鐵青,你他娘的在幹什麼?老子昨天就為了這事當了一晚上孫子,好不容易讓打點好,你是想我死,自己好上位,當這個中書侍郎是吧!
再說,那他娘是老子的兒子,還是你的?怎麼你比我還關心,我這個當爹的都沒說話,你猴急什麼?
老子看你那嬉皮笑臉的樣子,真他娘的想揍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王水井連忙快步上前跪在鄧榮身旁。
鄧榮見狀心中竊喜,自己這幾句話,不僅幫了侍郎大人,如果讓李槊欺君之罪坐實,他定然能在朝廷平步青雲。
但是,他這點小心思不少人都看在眼裡,心中忍不住罵他愚蠢不堪。
王水井語出驚人,讓先前還沉浸於喜悅的鄧榮目瞪口呆。
「啟稟陛下,家中犬子性情頑劣,總愛惹是生非,是微臣管教無妨。而且並不是是楚將軍毆打犬子,是犬子尋釁再三,甚至先出手傷人,不得已楚將軍才出此下策。」
「至於犬子手臂骨折也不是楚將軍所為,是犬子爬樹掏鳥蛋時摔斷的。」
文武百官驚訝這個「天下好爹」的性情大變,第一次聽他說自己兒子的壞話。如果是以往,哪怕是是好友說讓他約束一下自己的寶貝兒子,他也會立刻翻臉。
心思玲瓏的人,則是看出端倪,感嘆這王水井今日突然變得聰明起來了。
吏部尚書馬郁英出言調笑道:「那楚將軍上戰場殺人都不眨眼一下,打了一個紈絝子弟又如何?會躲到家中不敢上早朝?鄧大人不覺得可笑?況且,二人都年輕氣盛,發生些衝突也在所難免,陛下怎麼可能以此事怪罪?」
皇帝趙延城對這些屁大的事不感興趣,揮了揮袖子讓他們趕緊回去。
趙延城想到楚權重傷昏迷,臉色陰晴不定,難道有人想要打亂他的計劃?不過只要楚權不死就無傷大雅,一切都還在掌控之中。
太子趙新翰看完這場鬧劇,面對李槊,問道:「安國公,可查清楚刺殺之人是誰了嗎?」
李槊道:「臣帶人趕去時,只有臣那義子昏迷在雨中,未見他人蹤跡,不知從何查起。」
「楚權為我大央出生入死,功勛卓著乃是國之棟樑,他沙場征戰十餘年,都未曾重傷昏迷,卻在父皇眼皮子遭人暗算,此次事發絕非偶然,望父皇明察!莫要寒了百萬將士們的心。」太子趙新翰轉身對趙延城跪下俯身道。
「當今天下誰人不知楚權乃是我大央新起將星,卻在入朝受封前夕遭此橫禍,幕後之人用心叵測,恐傷我國之根本,兒臣也懇請父皇明察。」二皇子趙粱季也跪地說道。
「兒臣也以為,此事非同小可,行刺之人視皇威如無物,如不嚴懲,兒臣恐日後效仿之人前赴後繼。」三皇子趙承宏繼兄長之後俯身說道。
大殿上臣子齊刷刷跪倒:「望陛下明察!」
「都起來吧,朕自然是要查出到底是何人如此膽大妄為!」趙延城頓了頓,喊道,「傳宋太醫,命他速去大將軍府,為楚權醫治!」
話落,就見身後一個小太監快步從側邊小跑出大殿。
大殿內一時間寂靜無聲,所有人都清晰的感覺的到皇帝的震怒。
不知不覺間,朝陽已經照進大殿。
半晌后,趙延城終於打破了沉寂:「朕,要封楚權為攝政王!」
此言一出,大殿再度嘩然。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竟然是封為攝政王。有人私底下猜測能官至正三品已經讓人笑稱痴心妄想;想在看來倒是他們鼠目寸光。
但是,哪怕那楚權功勛再卓著,戰場上再勇猛,也不應該直接坐到攝政王的位子上。
「還請陛下三思,楚權雖然勞苦功高,但是畢竟從前並無官身,如今第一次做官便授予爵位,恐難服眾。歷代攝政王都是皇帝宗親擔任,楚權出身貧寒,怎能做得了攝政王?況且,攝政王代替天子處理政務,如今陛下龍體安健,三位皇子也已經德才兼備,實不該再立楚權為攝政王!」文官第二排,一個頭髮花白,身穿紫色官服,佝僂著身子的老人說道。
說著,俯下身子,跪倒在地:「還請陛下三思!」
這次不似先前所有人一同下跪,東側文官最前方的丞相和首輔並肩站立,二人身後半數文官跪地,還有半數沒有下跪。
西側武將所有人都沒有下跪,沒有請求陛下收回成命。
「尚書令大人,我倒是以為,讓楚權做攝政王沒什麼不可以的。」老人前方站著的首輔陸伯言,從朝會開始時一直沉默,現在終於開口道。
說罷,陸伯言轉過身,不知是剛跨進大殿門檻的陽光太刺眼,還是怎麼的,他眯著眼掃過大殿之上的文武百官。
「放眼望去,這朝堂之上一片死氣沉沉,雖然晨光熹微,朝陽高懸,怎麼讓我覺得更像是臨近黃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