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第4章 第4章

於惜樂率頭大笑出聲,整個教室都被盈盈的笑聲充滿。

戚喬感覺到臉上升騰而起的燙意,眨眨眼睛,飛速坐好,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於惜樂笑著告訴她:「你臉都紅了。」

戚喬乾脆將手臂往課桌上一橫,腦袋埋進去,恨不得把自己整個人都藏起來。

聽見教室里笑聲漸消才抬頭,班導一臉沒好氣地望向謝凌云:「你真是給大家開了個好頭。」

謝凌雲含笑的聲音傳入戚喬耳中:「關我什麼事兒。」

好在除了這個小插曲,後面由於惜樂帶頭的自我介紹都正常了許多。

臉上的燙熱降溫,戚喬才抬起頭來。

她偷偷瞄了一眼前座的人,才將注意力放在正在自我介紹的同學身上。

光是這個環節,就花去了大半個小時的時間。

「開學第一天,大家都還有點陌生,以往年慣例,我也準備了個簡單的小遊戲,算作破冰。」班導從包里掏出準備好的道具,一把細繩,全部穿入了一隻不透明盒子中,「同學們各自選擇繩子一端,抽中同一根繩子的人,要說出對對方的第一印象。」

規則簡單易懂,又帶著那麼點未知的新奇。

同學們都很興奮,一股躍躍欲試的勁頭。

戚喬被於惜樂拉著上前。

陸續有人確定所選,在這樣的氛圍下,她也很快隨便撿了一條離手邊最近的。

不等大家都選好,有同學迫不及待地拽了拽自己手中的繩子。

然後觀察眾人的表情變化,試探與自己抽中同一根的對象。

「還剩一條,誰還沒選?」班導揚聲道。

「我。」一道懶洋洋的聲音響起。

謝凌雲這才站起身,長腿一邁,幾步走來,掃了一圈,指尖勾住僅剩的那條細繩。

他正好站在對面,戚喬抬眼便能看見。

細細一條的黑色線繩,隨意在他指尖纏了兩圈。戚喬看了一眼,又很快移開視線。

不等班導發話,已經有人率先開始了遊戲。

導演系男多女少,第一個「成對」的便是一對男同學。

體型和膚色均相差顯著的兩個人。

面面相覷半分鐘,一個說:「看起來一拳能打八百個。」

另一個聽完這句評價,道:「眼神不錯。」

「……」

有人開了頭,接下來幾乎是爭先恐後地開始了破冰活動。

陌生而微微尷尬的氣氛,也漸漸地活躍起來。

和於惜樂選中同一根繩子的是位半長頭髮的男生。

他的腦後扎了個小辮,下巴有青鴉色的胡茬,很有文藝工作者特點的造型。

於惜樂比了個大拇指,說出對對方的第一印象:「髮型不錯。」

男生叫薛啟文,或許是髮型和胡茬的原因,瞧著比其他人大了好幾歲。長相與氣質卻並不粗獷,反而有股斯文俊秀的儒雅氣質。

薛啟文聽到這句評價,唇角微揚,笑容溫柔紳士:「謝謝,」頓一秒,補上對於惜樂的第一印象,「你鼻尖上的這顆痣好特別,很漂亮。」

於惜樂對此表示充分肯定:「你的審美也不錯。」

薛啟文笑了笑,謙虛道:「謝謝。」

兩人回座,班導控場主持道:「下一個哪對來?」

只剩下四個人。

戚喬抬眸,下意識地將目光落在一人身上。

謝凌雲姿態閑散,身體微斜,靠著講桌,似乎與這場破冰活動置身事外。

聽到班導的話,他才抬了抬頭。

戚喬像怕被抓到小尾巴般,飛快移開視線。

她沒有要率先勾動細繩,好奇與自己選中同一根的人是誰的想法,可當周圍一圈的人漸漸回座,場上只剩下除包括她在內的四個人時,一顆心無端緊張起來。

悄悄地瞄了眼剩下另外兩個男生,看起來都是敵不動我不動的靦腆型格,戚喬掙扎於要不要先試探下繩子對面是誰,猶豫不決中,右手中的繩子卻忽然被人用外力向前往拉。

戚喬毫無預備,站立不穩,被拉得向前動了兩步。

她抬眸,眼睫輕顫。

謝凌雲站在幾步外,依舊是那樣的姿態,漫不經心,卻讓誰也不能忽視他。

「戚喬,」他開口,「對嗎?戚繼光的戚,喬木的喬——」

謝凌雲語氣微頓,笑意加深:「性別女,也會用FinalCu、Preere、AferEffs和Phooshop。」

戚喬:「?」

她小聲:「我真的會。」

謝凌雲笑了聲:「我又沒有質疑你。」

底下有同學催促:「麻煩兩位不要在上面嘮嗑,快點說對對方的第一印象,班導,這要是不說的話,咱得來個懲罰吧,就表演節目助助興如何?」

「這倒是個好辦法。」

「……」

戚喬沒有想到會和謝凌雲抽中同一根繩子,一時半會更不知道用什麼詞來形容他。

手中的細繩在指尖纏纏繞繞,腦海中飛過幾個詞。

素質不高,脾氣不好,長得倒是挺好。

這幾個詞,似乎哪一個……都不太能當眾說得出口。

她抬了下頭,有些發愁地看了眼謝凌雲,卻見他漆黑的星眸中閃過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右手微微一動。

馬尾尖在空中盪了個微小的弧度,戚喬被他再次拽得向前挪了一小步。

並不明顯,恐怕除她以外,無人注意得到這樣微不可察的動作。

謝凌雲這時開口:「挺乖的。」

並不輕佻的三個字,或許是他揉進了笑意的語調,或許是因散漫的姿態,尾音傳入戚喬耳中時,她竟覺得心跳加快了一秒。

她怔了怔,輕抿下唇望著他。

一旁的班導適ue流程:「戚喬,到你了哦。」

謝凌雲聞聲掀了掀眼皮,盯著戚喬,好整以暇地等著。

戚喬的視線輕輕略過男生的眉眼,往下掃過挺拔的山根和薄唇,注意力最終轉移至那條被石膏包裹的胳膊,思緒中卻依然僅有方才想到的那幾個詞。

正頭疼時,敞開的窗口吹進股風,謝凌雲衣衫舞動,他抬起那隻完好的手,將吹亂的短髮隨意撥了撥。

那塊據說價值至少七位數的理查德米勒引入眼帘。

所有人都在等她的回復,戚喬不想再耽誤時間,脫口而出:「有錢。」

謝凌云:「……」

班導也頓了頓:「就這個?」

戚喬捏緊手中的細繩,僵著脖頸點點頭。

班導笑了笑:「也行,你倆下來吧。」

終於捱到破冰環節結束,戚喬回座,於惜樂湊過來,向她傳遞剛從後座同學口中打聽來的消息:「明天好像就要一起去軍訓基地了,喬喬,你說我當個逃兵有沒有可能被退學?」

話音落下,講台上的班導開始了特意預留的軍訓前訓話。

一改前面的和顏悅色,專門將不違紀違規的後果懲罰划重點,壓住了一群躍躍欲試,計劃假冒傷員去病號連給食堂阿姨做助手的心。

唯獨一位,前排那位吊著胳膊的大少爺,可以憑正當理由躲掉在烈日下暴晒。

一場見面會開了近兩個小時。

結束時,班導望著教室里的十六個新鮮的面孔,總結髮言:

「歡迎大家加入導演系,不知道大家在決定報考導演系時是否經過深思熟慮,這條路並不好走,它漫長而困難重重。我期待著,你們在座的人,能有一直堅持在這條路上的人。這幾年商業電影不斷發展,但金錢、資本不能推動電影的發展,推動電影發展的——」

班導頓了頓,正色道:「是創意,是由在座的諸位創造出的視覺創意。所以,我想送給大家一句話,希望你們保持初心,希望你們在這四年裡積攢電影藝術的理論知識,希望你們,能夠成為推動中國電影發展的導演。」

戚喬心中一動,胸腔中彷彿有一股力量涌動。

底下坐著的是千軍萬馬殺出重圍,從全國考生中最終留下的十六個人,懷著憧憬和理想踏入了這座校園,此時心中的澎湃前所未有,後排的幾位男生已經在互相稱呼「某導」。

戚喬抬眼,神思像一根藤蔓,探向了前排。

謝凌雲的神態不復之前懶散,卻在班導朝這個方向靠近時,低聲調侃:「老楊,這話和去年上屆班導開學時說的一模一樣,你們是不是有一套系統的培訓體系?」

班導:「……」

戚喬:「……」

她不禁彎了彎嘴角,收回目光,沒有再看。

見面會結束,計念在新建的宿舍群里發消息,問她倆什麼時候結束,要趁軍訓開始之前的自由時間,今晚出去逛一逛。

於惜樂去衛生間,

戚喬從班導那兒領了兩套軍訓服,回完計念的微信,去樓梯口等於惜樂。

爸爸的電話在此時打過來。

「喂,爸爸。」

「喬喬,安頓好了嗎?」爸爸溫柔地問。

「好了,剛領完軍訓服,明天就要和大家一起去軍訓基地了。」

「還適應嗎?」

「嗯,挺好的。」戚喬很喜歡新的環境,又問,「媽媽呢?」

「在忙呢,說是明天有公開課,在備課。」爸爸說,「你等等,我把電話給你媽。」

戚喬說:「不要打擾媽媽了,公開課估計又要準備很久,我明晚再打給媽媽。」

「好,」爸爸又道,「喬喬,告訴你個好消息,前兩天有位先生打電話來,說要買兩幅畫,出了很高的價錢,可能過兩天就能簽合同,到時候爸爸給你買個更好的相機。」

戚喬驚喜道:「真的嗎?」

「當然,等著爸爸的好消息。」

掛了電話,戚喬臉上的笑都沒有消散。

她並不是因為那句買新的相機。

光是有人買爸爸的畫,就已經是足夠開心的事。

過去的二十多年,她爸畫過不少,家裡存起來的畫卷,組組裝了兩大箱。

戚喬雖自認不能算懂畫,但耳濡目染之下,也有所入門。

她爸擅長油畫,當年就讀於中央美院,先後師從國內三位著名油畫大師,功力匪淺,甚至曾經拿到過文聯成立的徐悲鴻藝術獎,是國內畫院最高學術獎項。

只是搞這行的,骨子裡多多少存了些文人風骨。

而她爸尤其。

即使囊中再羞澀,也不會賤賣任何一幅。

何況,她爸還有個毛病——拒絕賣給不懂畫的人。

藝術本就是銷金窟,家中資產也因高額的顏料畫布等等材料的花費而逐年遞減。

戚喬記得,小時候有個人看中一幅,特意來家中誠心求畫,當場出價十萬塊,只為一幅尚未完成春景圖。

可惜對方是個大字不識幾個的煤老闆,她爸在詢問了兩個問題后,便知對方胸無點墨,將畫給這種人純屬糟蹋,最後毅然拒絕。

戚喬小時候不懂,覺得爸爸就是課文里不為五斗米折腰的戚淵明,漸漸長大了,才明白怪不得當初媽媽要和爸爸吵架。

依她們家的資產狀況,拒絕土豪的十萬塊簡直不知好歹。

這件舊事在喜悅中湧上心頭,她還沒有回神,後方傳來道聲音:

「你到底問你大爺沒有?十萬還是二十萬,勞駕他老人家開個價,再高也不是不行。」

戚喬:「……」

謝大少爺講著電話從走廊另一頭走來,難為他還得用傷了的胳膊夾著軍訓服。

原來中午聽到的「你大爺的」不是罵人,是真有位大爺。

戚喬側耳,又聽他道:

「我知道是你大爺的寶貝,這不是請他出個價割愛嗎?」

「什麼破爛,賀舟,你懂不懂啊,1919年德國產的蔡司依柯35毫米膠片攝影機,人家那叫古董,明白?」

「少廢話,要麼幫我傳話,要麼周末帶我去見見咱大爺,我親自談。」

20世紀初第一代使用35毫米膠片的電影攝影機。

戚喬看謝大少爺的眼神變成了瞻仰。

她理解了。

拜託,那可是第一代35毫米的膠片攝影機誒。

她要是有錢,她也要買。

謝凌雲掛了電話,長腿不停,幾步到樓梯前。

戚喬站在一邊,未來雖是同班同學,但目前除了你一句「挺乖的」、我一句「有錢」的第一印象評判,還算不上有什麼交集。

她本想等他離開,卻不想面前的人腳步停在原地。

「聽到了?」

「嗯?」

已經快要九點鐘,月光清凌凌地散落在地,樓梯間的白熾燈泡昏黃暗淡,戚喬仰頭,眸光的終點落在面前人籠在光影中的臉上。

「聽到了。」戚喬小聲。

謝凌雲將手機揣進兜,換了只手拎那袋或許無用的軍訓服,側眸,語調戲謔:「第一印象又加深了?」

戚喬:「……」

作者有話說:

剛開始:素質不高,脾氣不好,長得倒是挺好。

後來:長得真的很好。

Q:請問可以拋開長相,談談其他令你心動的點嗎?

戚喬:我拋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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