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我努力愛這個世界07
包圍黑子的野狗還有二十多隻。
黑子兇殘地打敗十幾隻野狗后，雖然沒有顯露出疲態，但可想而知，她已經極度疲憊。
我憂心忡忡，覺得黑子今天很可能要命喪於此，於是轉頭看看大個兒，大個兒又看看我。
接著，他眸中閃過一抹決絕，在地上滾了幾圈，沾染一身血腥和污穢，然後，在我略顯詫異的目光中，他毅然掉頭跑掉了。
斜著穿插進玉米地，那是回村的方向。
我不明所以的同時，望著窸窸窣窣的彷彿深不可測的玉米地，感到了無比的茫然，不知道是該繼續去幫黑子搬救兵，還是怎麼辦。
我是如此弱小，如此貓微言輕，如此無力。
眨眼間，黑子又和一隻體型大她半倍的野狗戰在一起，他們互相攻擊著對方的弱點，打鬥非常粗暴激烈，甚至兩狗互相跳起來，凌空去銜對方脆弱的脖頸。
喉嚨裡間或發出低聲的咆哮。
在此期間，周圍的野狗會時不時逼近，佯裝偷襲，擾亂黑子的心神，好幾次，黑子都差點被那條野狗尖利的牙齒給剮到。
我不明白為什麼野狗們不一擁而上，那樣黑子肯定會很快落敗，會死無全屍。..
但他們就這樣，寧願遭受傷亡慘重的代價，狼狽地泥濘中。
寧願被黑子撲倒在地，寧願被她的利爪撓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印，寧願留下永久的傷疤……
或許，這是他們做作為一條狗，最後的堅持。
在生活的壓迫下，他們有底限地卑鄙著。
終於，黑子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一爪子撓瞎了那條大野狗的眼睛，他「哇哇」叫著撤出了戰鬥，宣告敗北。
緊接著，另外一條狗接替了他的位置，再次與黑子戰鬥在一起。
我默默地旁觀著這場沒完沒了的戰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與哀傷。
為漸漸體力不支的黑子。
為前來幫助黑子，卻戰鬥力低下，被轉瞬送出戰場的老流浪狗。
為這些骨子裡深深嫉妒著黑子，敬佩著黑子，同時想要置黑子於死地的野狗們。
也為生活一地雞毛，卻有閑心在這裡傷春悲秋的我自己。
眼看著黑子又打敗了三條野狗，黑子體力透支，身軀搖搖欲墜，站都站不穩了。
下一瞬，黑子腦袋晃了晃，身體擺動幾下，轟然倒在地上，砸出一圈水花。
「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這一幕意味著，今晚的戰鬥即將進入尾聲。
我看著那群野狗試探著，一步步圍攏，靠近黑子，想要給她最後的致命一擊。
我忍不住伸出爪子，想要往前邁一步，卻被一條站在稍外的野狗猛然轉頭逼視著，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他在威脅我，讓我不要輕舉妄動。
我從善如流地收回爪子，乖巧地蹲坐在那裡，表示自己的無害。
那條野狗冷冷地睨了我一眼，才收回目光。
對不起，我已經儘力了，我在心中向黑子道歉。
透過狗群的縫隙，我看到苟延殘喘的黑子，用下巴撐著地，挪動身體，似乎想要往某個方向移動。
那些狗判定黑子對他們沒有威脅，便好奇地圍觀她接下來的行為，我以為她會撐著最後一口氣，往主人家的方向挪，能近一點就近一點。
野狗的包圍圈，也隨著黑子的動作而一點點轉移。
可令我沒想到的是，黑子用傷痕纍纍的鼻尖和下巴作為支點，拖動身體移動到的位置，竟然是老流浪狗的位置。
此時，老流浪狗凹陷的肚子盛滿了雨水，他幾乎沒有血可流了。
但他依舊頑強地剩下一口氣。
黑子極其緩慢而堅定地挪到他身邊，努力伸出舌頭，舔了舔他被血痂糊住的眼睛。
老流浪狗費力地掀了掀眼皮，想要仰頭「嗚——」一聲，但剛剛把腦袋抬離地面，又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我不知道老流浪狗彌留之際，眼中是不是溢出了眼淚，因為黑子一直在舔他的眼睛，直到他那殘破冰冷的身軀，徹底失去了呼吸。
黑子大概知道自己的最終結局。
她轉動自己的身體，把頭部朝向主人家的方向，留戀地望了眼密不透風的玉米地，然後，用盡最後的力氣，笨拙地撐開自己的四肢，把老流浪狗的屍體，壓在身下。
然後，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用這種方式，無聲地對對手們進行請求。
「嗷~~嗚——」
「嗷~~嗚——」
一隻只野狗靜默地望著這一過程，忽然，其中一隻對著淋漓的雨幕，開始仰天長嘯。
其他野狗競相附和。
一時之間，野狗群長而高的嗥吠聲，震天撼地，一道亮銀色的閃電，像一條長鞭，從空中抽下。
「嗷~~嗚——」
「嗷~~嗚——」
面對好似上天的警告，他們並沒有屈服，他們沖著閃電咆哮，長嗥聲經久不息。
我眨了眨眼睛。
他們沒有叫太長時間，因為黑子還沒被解決，他們那些受傷的狗，需要拖走安置。
叫聲停止后，所有狗的視線重新聚集到黑子身上。
只見那隻領頭的野狗越眾而出，低吼著露出尖利的牙齒，想要嵌在黑子的脊椎上，至少讓她徹底失去戰鬥的能力。
我不忍看接下來的場景，低低垂下腦袋。
這樣猶嫌不夠，我乾脆趴在地上，用兩隻爪子交叉遮住耳朵和眼睛，還有鼻子，企圖逃避。
那條野狗四爪蹬地，下一刻，高高躍起，血盆大口猛然向著黑子咬去。
「砰——」一聲巨響。
他自己卻從半空中，被重重地撞倒，在泥濘的土地上，滑出一段距離。
我愕然抬頭，發現是大個兒去而復返。
他是來救黑子的嗎？
我剛剛產生這種想法，緊接著，那些野狗開始變得狂躁不安，警惕地而略帶惶恐地盯著漆黑的玉米地。
好似會從那裡出來什麼狂暴的野獸。
但再下一刻，一陣「嘩嘩嘩」的聲音，我看到村子里的狗，從玉米地里跑出來一條，又一條，又一條……
黑暗中，他們的眼睛放出幽幽的冷光。
幾乎所有的狗都來了。
包括大黃二黃。
怎麼會這樣？
我還沒來得及產生疑問，就看到了我的兩個哥哥，和我的媽媽，還有村子里數不盡的貓，相繼顯現出身形。
幾秒后，我聽到了村民們的腳步聲。
黑子得救了，我大喜過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