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歸來【上】

東帝國與北帝國交界處·邊陲地帶·風息小鎮

金粉般的餘暉，均勻的灑在了這座小鎮上的每一個角落裡。

眼下已經是初冬時節，但空氣中仍舊到處飛揚著枯草的碎屑。在陽光的照射下，整座小鎮看起來就像是塗抹過一層金紅色的粉塵。盤根錯節的巨大樹榦、色彩各異的老舊玻璃、懸挂於門楣前的老舊油燈，都在落日餘暉的映照下，散發出一種朦朧而迷離的強烈色彩。

即使天氣已經冷了下來，小鎮中央那條年代久遠的道路上，來往行人仍舊是絡繹不絕。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涅法雷姆與艾凡一行人從小鎮入口處經過。

他們站在小鎮入口處附近，抬頭望著這座繁華熱鬧的邊陲小鎮。來往不斷的行人穿過筆直開闊的街道，駐足在小鎮中央那家名叫紅狐驛站的門外在。驛站老闆是一位名叫哈克老爹的外地人，已經經營這家驛站許多年了。

此刻正是暮色降臨的時候。

「那我們就此別過了，艾凡。」

在小鎮入口處停下腳步，一行人站在連接南北兩地道路岔口處道別。

站在涅法雷姆面前的，是幾名面孔硬朗堅毅的北方人。他們穿著款式相似的皮夾，腳上踩著結實的皮質靴子，所有人左臂上都系著一根拇指粗細的皮帶。幾人或是背著寬厚的巨劍，或是在腰間佩戴細長且鋒利的匕首。他們看起來要比尋常人個頭更高一些，而且體態勻稱，整體散發著一種豪爽而又乾淨的氣息。

為首男人名叫艾凡，是這支傭兵小隊的隊長。

他們在不久前從北帝國境內一路南下，準備前往東帝國港口城市阿爾弗雷斯港口。涅法雷姆是在一個月之前，兩大帝國交界處附近偶然遇到了他們，並且和他們一同穿過帝國邊境進入到東帝國境內。

「真不打算先休息幾日再趕路嗎？」涅法雷姆笑著問道。

艾凡搖了搖頭，臉上露出真摯的笑容，「我們已經浪費了太多的時間，所以接下里必須儘快趕路才行。多虧您照顧，我們才能順利穿過帝國交界處，進入到東帝國境內。只是沒想到分別來的如此之快，我們甚至都還未來得及道謝。」

神情有些愧疚的艾凡，恭敬的朝著涅法雷姆點點頭，輕聲說道，「但無論如何，我們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份恩情。而且我想我們一定還會再見，所以到時無論如何請一定不要拒絕我們的謝意。」

涅法雷姆無所謂的笑了笑，聳了聳肩膀。

「以後的事情，那就以後再說吧。不過現在我必須去見一見我的老朋友，畢竟已經離開那麼久了，所以沒辦法和你們一同繼續南下了。所以接下來的路，你們要自己小心，尤其是夜裡趕路的時候。」

艾凡微笑著點頭致意，在道別後一行人便離開小鎮，選擇繼續南下趕路，他們的身影很快便徹底消失在暮色之中。也或許他們找到一處適合休息的地方，或者是沿途中一些補給驛站。

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之後，涅法雷姆才將視線收了回來。

他抬手扯了扯肩上的斗篷，轉身打量著眼前這座籠罩在暮色中的小鎮。即使此刻男人的神色看起來有些疲倦，雜亂的胡茬佔據了大半下巴，但他的目光仍舊如尖刀一般銳利，在黑暗中持續發出著異樣的光亮。

來往南北兩地之間的行人，多是來自南方東帝國境內的商人。他們時常來往於南北兩地之間，購置和運送一些廉價的野獸毛皮和骨頭。也有一部分商人常年定居於此，他們會在小鎮傭兵進入西切之森狩獵后，用錢幣來換取對應的獵物。大多時候是一些質地上乘且柔軟的野獸毛皮，也會有一些不怎麼值錢的野獸骸骨，用作交易的錢幣名叫古朗克，更小一些的面值叫做銀古朗克，再小一些的則是被叫做銅古朗克，比例兌換大概維持在一比一百左右。

空氣中的溫度，隨著暮色的加深開始飛速下降，寒冷覆蓋在每個人的皮膚上。

站在小鎮入口處抬頭望去，那片仍舊散發著枯黃顏色的森林，在餘暉與夜幕的籠罩中，披上了一層迷幻的色彩。名叫西切之森的森林橫跨這座小鎮西面的一整片丘陵山脈，林中道路崎嶇難行，不乏兇悍野獸時常出沒，是東帝國境內少有的幾處狩獵場，幾乎每日都能看到成群結隊的傭兵出入其中，此刻他們正冒險歸來，很快便返回到小鎮上。有一部分人返回到居住的房子休息，也有一部分人沿著小鎮中央那條街道，一路走到紅狐驛站門外，抬頭望著眼前這家燈火通明，散發著強烈食物和啤酒味道的驛站，目光中充滿了強烈的期待。

人群中不斷擴散的嘈雜吵鬧聲與昏暗的光線混成一團。

這些來自天南海北的陌生人，此刻圍坐在這家驛站的大堂里，他們一邊享受著爐火散發的強烈溫暖，一邊低聲彼此交談著，痛飲著大杯的啤酒和熱氣騰騰的食物。

今晚驛站的生意十分熱鬧，但奇怪的是，大多數人的臉上都被強烈的憂慮和不安佔據。他們各自成群，大多時候只是彼此交談，偶爾會爆發出一陣激烈的爭吵聲，但很快便會化作成一陣毫無意義的哄鬧聲。

「和離開時候一樣，這座小鎮看起來沒有太多的變化。」止步在紅狐驛站門外的涅法雷姆，抬頭望著高掛在樹榦上的招牌，他用力嗅著空氣里強烈的食物香味，再也無法忍受腹中的飢餓，此刻他迫切的想要滿滿一大杯的啤酒和一份熱氣騰騰的烤肉來填飽自己的肚子。

少女索卡正一個人站在驛站門外，滿臉愁容的望著遠處的地方。少女個頭有些，留著一截迷人的酒紅色長發，臉上長著些許雀斑，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強烈的少女氣息和食物的味道。

「嘿，索卡。」

望著正低頭愣在原地的少女索卡，涅法雷姆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一些笑意。他望著因為聽見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而茫然抬頭環顧四周的少女，她的眼角餘光很快便瞥向了自己。

隨著少女驚呼出聲，她急匆匆向前快跑了幾步，但涅法雷姆仍是穩穩的接住了一躍而起的索卡，雙臂有力抱緊了懷中的少女，任憑少女的臉頰輕輕蹭著自己的胡茬。

她的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光，因為太過激動，導致有些說不出話來。

「抱歉，離開了這麼久，卻連個消息都沒能帶給你，」涅法雷姆有些愧疚的拍了拍索卡的後背，手指輕揉的撫摸過索卡一頭酒紅色的長發。索卡用力吸了吸鼻子，悄悄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淚水。

「這三年你都去哪啊？為什麼連個消息都不能帶給我們，害得我們一直都在擔心你……就連哈克老爹，也總是念叨說害怕你遇到什麼麻煩事情。」

涅法雷姆的臉上擠出一絲無奈的苦笑，他蹲下身牽起索卡的手，輕聲說道，「真的很抱歉，因為遇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麻煩事，所以耽誤了返回的行程。」

少女索卡仍舊滿臉的委屈，但她伸手輕輕捏了捏涅法雷姆的手掌，和他一起走進了驛站內。涅法雷姆始終細心的將擠向自己的人群推開，並且不留痕迹的將少女索卡護在自己懷裡。

他們在穿過大堂之後，走到櫃檯前的空閑處。

「哈克老爹呢？他的身體還好嗎？」涅法雷姆忽然開口問道。

一陣嘈雜的爭吵聲，打斷了少女索卡到嘴邊的話，她先是回頭望了一眼那群吵鬧起來的陌生人，忍不住抱怨道，「他的身體狀況還算健康，只是比以前發福了一些。而且你也知道，上了年紀的人，總是會擔心一些和自己無關的事情，我聽說在半個月前，西切之森深處突然發生了一場野獸暴動，所以這半個月的時間裡，幾乎所有人都被這件事情困擾了。」

索卡低聲嘆了口氣，替涅法雷姆倒滿了一整杯啤酒。

伸手接過酒杯的涅法雷姆，安靜的坐在櫃檯前的椅子上，「因為一些人發生了意外，所以最近這幾天，傭兵們不再敢貿然闖入到西切之森。他們沒辦法應付的了任何一場獸潮的席捲，也因為那些發生意外的人，都葬生在了這場野獸暴動之中。」

「或許是因為寒冬將至，這片森林深處的野獸為了捕獵更多的食物，所以只能走出森林深處，」涅法雷姆晃動著手中的酒杯，輕聲說道，「等到明年天氣轉暖以後，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往年不總是這樣嗎？」

「可是那些外地商人，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能收購到更多的貨物了，」索卡輕輕嘆了口氣，小聲說道，「因為這些事情的，他們已經丟掉了不少的生意。而且我聽人說，這場野獸暴動發生的同時，小鎮上似乎還發生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涅法雷姆側著頭，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所以，哈克老爹最近一直都因為這些事情而擔心？」

少女索卡點了點頭，再次嘆了口氣。

「我會和他好好談談這些事情的，」涅法雷姆站起身，輕輕拍打著索卡的肩膀，「不過現在我真的太餓了，連續趕路這麼久的時間，甚至都沒能填飽過肚子。如果現在能嘗到一份熱氣騰騰的食物，我想應該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

少女的臉上露出些許俏皮的笑意，她沖著涅法雷姆眨了眨眼。

「那好吧，我們晚些時候再聊這些事情，我想我們應該還有更多的時間。我現在就去廚房準備一些食物，不過你要稍等一會兒才行，因為今晚真的太忙了。對了，哈克老爹現在應該還在後院里，我這就去喊他。」

涅法雷姆微笑著望見索卡轉身離去的身影，那些心底里曾經堅如頑石的角落，直到自己再次見到索卡的時候，神奇般的柔軟了下來。

幾名圍坐在四周的陌生人，用一種好奇的目光打量著涅法雷姆。

借著微弱的燈光，涅法雷姆大概能認出他們傭兵的身份，應該是來自同一支傭兵小隊的成員。圍坐在一起的幾人，面前擺著還剩一半的啤酒，表情緊繃目光謹慎。

「今天的天氣可真好，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恐怕都很難遇到這麼好的天氣了，」快步從後院走了進來的哈克老爹，朗聲大笑著止步在涅法雷姆面前。他抬手重重拍打著涅法雷姆的肩膀，灰白的鬍鬚微微抖動著，「天氣也好，生意也很好，還以為你這個傢伙忘記我們了呢。」

涅法雷姆放下手中的啤酒，站起身迎接哈克老爹，「我真的很抱歉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也很感激你一直都記得我這位老朋友。不過你看起來比三年前要更胖了一些，雖然身體看起來還算健康，不過難免有些臃腫了。很高興能夠回到這裡再次見到你們。」

哈克老爹大笑著揉了揉自己顯目的肚子，說道，「我也很高興能夠再次見到你，也很感謝你一直都擔心我的身體健康。不過現嘛，我想我們可以找一處安靜點的地方，好好聊一聊關於我們的那些事情。這裡一直都是你的家，涅法雷姆。」

涅法雷姆微笑著點了點頭，指了指桌子上的啤酒，「當然當然，」哈克老爹哈哈大笑道，「當然少不了最好的啤酒，而且你今天運氣不錯，廚房裡還留了一塊剛剛出鍋的烤肉，上面塗滿了滿滿一層的蜂蜜和果醬，你一直都很了解我的手藝。」

涅法雷姆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任憑哈克老爹抬手摟住自己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