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完了
穆晴嵐從來沒覺得自己的名字有這麼大的殺傷力。
她站在那裡,宛如一個被瞬間削去了四肢的「人棍」,不會說話不會動,活活成了個木頭人。
霍珏拆穿了穆晴嵐,將頭轉回來,蹙眉抬手,飛快抹了下眼角。
太狼狽了,太難堪了。完了。
霍珏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定要拆穿,到底是心中有氣難以平復,還是不想讓她再兩頭扮演著犯蠢。
屋子裡一時間寂靜得宛如墳墓,穆晴嵐心中天人交戰,就要毀天滅地了。
完了。
完了。
完了。
……
穆晴嵐腦中無限循環全都是這倆字——完了!
霍珏知道了!霍珏是怎麼知道的?!
穆晴嵐仔細回想自己這麼長時間以來的所作所為,心裡發苦,可以稱上一句漏洞百出了。
她嘴唇都嚇得退了血色,承認自己確實有點心急了,成婚第二天就迫不及待佔據了曲雙的身體,接近霍珏,霍珏心思那麼細膩,肯定早就發現了不對勁兒的地方。
穆晴嵐後悔自己不該因為霍珏瞎了,就覺得他會耳聾心盲,現在好了,霍珏都發現了,事情難以收場了……
霍珏會趕她走的,一定會趕她走的!
不,他可能會讓人把她給抓起來,就像對待他內院的那個叛徒一樣!
穆晴嵐滿心的絕望,竟然因為這個想法生出一點希望。
其實只要不被趕下山就好吧?被抓起來也沒關係啊,寒牢再可怕那對穆晴嵐來說,也只是換個地方住而已,她還是能偷偷跑出來看霍珏啊。
穆晴嵐本來想抵死不認,卻因為這種僥倖心理而動搖,她善於樂觀的內心,迅速就將事情朝著好的方向設想,並且迅速完善出了一套「苦中作樂」的方式。
既然被認出來了,那現在當務之急是不能跑,跑了霍珏就不讓她再來找他了!
那是不是就是說——只要她不跑,她就還可以來找他?
穆晴嵐在窗邊醞釀了一下,悄無聲息退回來,把窗戶關好,落地便是她的本相。
她在窗邊站著,飛速思索著怎麼說。
認錯的方式有很多種,到底哪一種才能讓霍珏不趕她下山,而是把她關起來。
穆晴嵐正在冥思苦想,霍珏突然咳了起來,不是故意咳的,而是心裡有火,一口氣沒抽順,自己把自己嗆著了。
穆晴嵐一見他咳起來,立刻就什麼「陰謀詭計」也顧不上了。
快步跑到霍珏面前,抬手凝聚靈力,反正被識破也不用裝了,手掌直接撫在霍珏的後背上,以靈力給他順氣。
霍珏的后脊僵了一下,他靈府破碎之後經脈滯澀靈力不通,作為一個廢人的沉重感覺讓他每時每刻都很難受,他拒絕不了這樣被靈力梳理經脈和氣息的溫暖舒適。
他不自覺放鬆下來,低頭摸到了垂落在脖子上的白紗,很快又系回了眼睛上。
穆晴嵐見他平復下來了,沒有拒絕自己,討好之心壓抑不住,一直在給他渡靈力。霍珏渾身溫暖的宛如泡在暖泉之中,想到自己嚴格來說受人恩惠已久,不得不開口道:「可以了。」
穆晴嵐連忙道:「我再幫你梳理一遍經脈。」
霍珏聞言,突然直起脊背,回手抓住了穆晴嵐手腕,力氣用得還不小,把她給扯到了面前,用被白紗重新覆蓋住的雙眼,對著穆晴嵐道:「你到底是什麼?」
其實霍珏想問穆晴嵐,你給我喝的是什麼。
但是他羞於開口。
想到自己被強迫喝那些汁水,想到穆晴嵐裝神弄鬼每次都把他嚇得心驚肉跳,他就覺得極其的羞恥。
穆晴嵐沒想到霍珏突然發難,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她雙膝一軟,蹲在地上,雖然霍珏看不見,但是她還是認錯態度良好,臉上的害怕和哀求都毫不作偽。
「我我我……」穆晴嵐順了下自己的舌頭,才說,「我不是人。」
霍珏:「……」
他當然知道她不是人!
「對不起,我不是人嗚嗚嗚嗚……」穆晴嵐又帶上了可憐兮兮的哭腔,還是乾打雷不下雨,她害怕霍珏一狠心,把她給攆走,雷打得還挺大聲。
她必須留下,這麼長時間的追求不能白費!
「我問你是什麼。」霍珏深吸一口氣,又綿長地吐出,感覺自己再這樣和她糾纏下去,所剩無幾的壽命恐怕不夠揮霍。
「我是……」穆晴嵐想說實話的,但是想到霍珏的種族歧視,她不敢真的說出實話來。
她的存在比普遍存在的妖魔,恐怕還讓霍珏無法接受。
穆晴嵐腦子像是沸騰的開水,想不出到底什麼東西能比較容易讓霍珏接受。
霍珏雖然沒有出聲催促她,但是他的沉默就是最嚴厲的無聲壓迫。
穆晴嵐腦子艱難轉了一下,說:「你……猜?」
霍珏頓了下,有些荒謬地「呵」了一聲。
她竟然到現在了還不老實!
穆晴嵐也意識到自己這樣說像是在挑釁,趕緊找補:「別趕我走!我真的沒有任何惡意,我只想幫你的,真的!」
「我沒害過人的,從來沒有過,還經常幫助人,你信我霍郎!」
霍珏冷著臉不說話,攥著她手腕的手指卻微微鬆了一些。
他雖然猜到她沒有害過人,因為害人的東西,無比腥臭難聞,她的氣味十分馨香,靈力也比低階修士還要精純。
但是親口聽到她說沒有害過人,霍珏心中那提著的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地放下了一個。
穆晴嵐卻不知道霍珏鬆動,畢竟從霍珏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她繼續道:「我知道天元劍派門規森嚴,容不得妖邪,你把我關起來吧,我願意被關起來的。」
霍珏根本沒有想過真的責難她,否則他就不會在曲雙面前說出那樣回護她的話。
聽到穆晴嵐這樣說,霍珏忍不住想起她曾經說過,想要被自己關起來,鎖起來、還想被鎖在自己床上……
霍珏耳根惱怒地泛起熱意,這個Yin.邪的東西,他覺得她下句話肯定不是什麼好話。
果然穆晴嵐下句話便是:「霍郎,你關我,我肯定乖乖的,上鐐銬枷鎖都沒有關係,但是……你能不能親自看管我啊?」
她想到霍珏陣法也是一流,萬一設陣不讓她出來,她見不到他不是白留在北松山?
而且她只要想到霍珏親自看管她,穆晴嵐覺得在他眼皮底下蹲大獄的滋味肯定很美,隨時都能看到他哎!
霍珏心道果然,她打得就是這點鬼祟心思。
「閉嘴。」霍珏怕她再說,就又要扯到要自己把她鎖到床上去。
穆晴嵐乖乖閉嘴,蹲在地上看著霍珏的臉,企圖從他肅冷的臉上分析出他要怎麼處置自己。
看不出來。
穆晴嵐緊張的後背都直冒汗。
愛一個人好難啊!
比她帶著一群妖精組建商隊,混跡在修士之間還要難。
霍珏抓著穆晴嵐的手臂,始終沒有放開,他是怕一放手,穆晴嵐又滑不溜手的跑掉了。
但他想不出要怎麼處置她,怎麼面對她。
北松山天元劍派並非是無間谷那散修和妖物的聚集地,天元劍派從不與妖物打交道,也不容妖邪在山上。
即便是穆晴嵐這樣沒有害過人,反倒是幫人的,也不行。
霍珏心裡很亂,亂得他捋不順。
他難道真的要把她關起來?可她分明沒有作惡,還對自己有恩。
今夜……
霍珏想到修律院那些被樹藤困住的弟子,問穆晴嵐:「今夜修律院那邊的弟子被困住,是你做的嗎?」
穆晴嵐做好事肯定得讓霍珏知道,尤其現在她巴不得霍珏念她的好,好心軟一點,放她一馬,於是點頭如搗蒜。
很快意識到霍珏看不見,又道:「是我是我!我是想要幫你。」
霍珏聞言抿了下唇,穆晴嵐確實幫了他大忙。否則今夜亂起來,怕是天元劍派再也不
會是他霍家的天元劍派。
他的手又稍稍鬆了些,心裡彷彿有一群亂舞的樹藤,在到處亂鑽。
他意識到自己為難,其實都是無用功,他不知道如何處置穆晴嵐,穆晴嵐又真的輪得到他處置?
她一個人能將整個修律院弟子困住,絆住修律長老的腳步,還幾乎將修律院摧毀。自己只不過是個目不能視不良於行的廢人,何談處置這樣一個強大的……
「你到底是什麼?」霍珏又問了一遍。
穆晴嵐一個激靈,心說不是打岔過去了,怎麼又繞回來了!
她腦中急轉,索性問:「你比較……嗯,喜歡什麼妖物?帶毛的行嗎?很好摸的。」
霍珏要是喜歡,她可以是。
霍珏表情都沒有動一下,臉對著穆晴嵐的方向沒說話。
答案很明顯,霍珏怎麼可能喜歡妖物?他是個資深的物種歧視!
穆晴嵐又被逼出了哭腔,問道:「你覺得我像什麼,我就是什麼啊……」
她還引導道:「這不是很明顯嗎?」
霍珏自己說總比她瞎說要好,他說出來的,至少在他心裡是有所準備的,就算不能接受,也不至於太排斥,反正她可以假扮任何妖物。
霍珏鬆開穆晴嵐,皺眉沉思了片刻,想到修律院那些虯結的樹藤,想到她靈氣所帶的那種精純的草木香氣,和那些口感青澀的汁水,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他問:「……樹妖?」
可別是吧。霍珏對樹妖的印象就是Yin.邪至極,吸取男子精血修鍊,按照男子喜好幻化樣貌,引人墮落情.欲,極其不入流。
結果穆晴嵐聽到霍珏這麼說,心口一松,連忙認下,「對,我就是樹妖。」
雪松山那麼多樹,霍珏院子里還有大樹,他總不至於對一棵樹反感吧!
穆晴嵐邊想邊竊喜,這可比帶毛的妖物好多了,畢竟草木何辜?
霍珏:「……」
他默默鬆開了抓著穆晴嵐的手,把手放回了輪椅扶手上,還用袖子遮住了。
他算是明白了,為什麼穆晴嵐總是滿口孟浪之語,舉動也總是逾越,甚至那天還想跟他一起洗澡。
她是想要用自己修鍊嗎?
霍珏想到自己喝了她那麼多汁液,更不敢問那是什麼了,耳根燒起來一樣,帶著整片後頸都紅透了。
「霍郎,我只是一棵樹妖,我能有什麼壞心思呢?」穆晴嵐見他面色似有鬆動,動之以情道,「我只想求一片沃土,北松山有靈,你能讓我紮根在這裡嗎?」
穆晴嵐想了想,不夠具體,又補充了一句,「能讓我紮根在你身邊嗎?」
殊不知這句話聽在霍珏的耳朵里,就是「你能讓我紮根在你身上嗎?」
畢竟他那時候歷練制服樹妖的時候,樹妖就是紮根在那些凡人的身體里的,肉.體和樹藤長在一起的樣子實在是不堪。
霍珏抓緊了輪椅的扶手,想到那些令人頭皮發麻的畫面,斷然拒絕道:「你做夢!」
穆晴嵐:「……」我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