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抱抱
穆晴嵐聽霍珏拒絕的這麼乾脆,開始假哭,霍珏絲毫不為所動。
他微微擰著眉沉思,隔了一會兒,還是道:「你下山吧。」
「你說你不曾害人,還幫助人,我信。」霍珏說,「但是天元劍派不容妖物,你不能待在山上。」
一旦被人識破,後果不堪設想。
霍珏身為代掌門,到時候甚至無法站出來為她說話。
穆晴嵐一聽,頓時「哭」得更大聲了,耍賴道:「我不下山,我不下山嗚嗚嗚……」
霍珏聞言滿是為難,他不是不念穆晴嵐的好,他驟然知道真相,羞恥和震驚過後,剩下的滿滿都是對穆晴嵐的感激。
因此他說:「你於我有恩,我都記得,我會給你一枚玉佩,若有一日……我若未死,你有所求,捏碎玉佩,天涯海角,我定然全力相助。」
「或者如今這北松山,除了法器重生池之外,你看上什麼,我都可以設法讓你帶走。」
霍珏又說:「樹妖……修行的辦法不止一種,這天下妖物都並非不能修行正道。天元劍派的藏書閣博納天下各宗精妙修鍊術法,定有你能夠修行的術法,我可以給你鑰匙,你進去挑揀,算是還你今夜力挽狂瀾困住修律院弟子的情。」
霍珏為穆晴嵐著想道:「你靈智不高,無間地內爭端太多,不是好去處,你可以帶著典籍自尋一靈山。但你要許下心誓,避世而居,無論什麼情況之下,都不可魚肉凡人,殘殺嗜血。」
這若是換了一個妖精,聽到霍珏竟然肯開門派藏書閣,讓其翻閱典籍隨意挑選合適的功法帶走,怕是要樂斷了脊梁骨。
妖邪,邪修、甚至是鬼修,從來都是不為正道所容,走到哪裡都是人人喊打,無宗門可依、無術法可學、甚至無人引導開智。
加上妖族和入了邪道的修士,根本對生命沒有任何敬畏之心,更崇尚弱肉強食,這世上朝生暮死的凡人在他們眼中大多如毫無抵抗力的螻蟻,而修鍊的生機本就源自凡人,他們自然是大多都走了捷徑,走了害人一道。
後來好容易有了無間谷散修聚集之處,可以讓妖修和邪修有一席之地藏身,但相互之間不免自相殘殺,又被各大宗門圍殺數次,經歷了幾百年,才總算是暫且有大邪修領著,握手言和一致對外。
但即便是如此,無間谷地,還是被正到修士稱為無間地獄。因為投奔那裡的邪修、妖修、隨時有可能被殺人奪寶、挖丹抽骨,甚至比魔族還要亂,還要朝不保夕。
在這種情況下,無間谷自然沒有什麼能供妖修修鍊的藏書典籍。反倒是各大宗門,因為以維護人間安寧為己任,經年研究對付這些邪修妖修的術法,留下的典籍頗多。
只可惜尋常情況下,妖修和邪修,都是根本接觸不到的,為了遏制邪祟在人間肆虐,正道宗門不可能將怎麼修鍊的法門,告知這些無人管束和教引的妖修邪修,免得他們修成氣候,又要作惡人間。
霍珏在明知穆晴嵐是樹妖的情況下,還允許她翻閱修鍊術法典籍,確實是真正的妖族連想也不敢想的回報。
若當真能夠找到合適的修鍊術法,佔據一方深山靈脈修鍊,假以時日,真的修成氣候也未可知。
然而這天大的誘惑擺在面前,卻根本不是穆晴嵐想要吃的那張餅。
穆晴嵐不假哭了,也震驚於霍珏竟然為她思慮至此,感動的熱淚盈眶。
她要真的是個樹妖就好了!
那她一定按照霍珏所說,專心修鍊,成了氣候,再來尋他。
穆晴嵐十分感動,然後拒絕道:「我不要典籍,也不想下山。」
「你若是真的感謝我幫忙,不如留我在身邊啊!」
霍珏不解,想到穆晴嵐的能力,忍不住問道:「你為何如此執迷北松山?這裡經年酷寒,我聞你靈氣該是修鍊在四季更替的靈山之上,北松山並不適合你生存。」
霍珏苦口婆心:「你修為不低,想來該有數百年道行,又僥倖能夠修成不被人輕易發現的人身,何其可貴?為何要執拗入世不說,還非要留在這裡,這北松山有什麼好?」
「北松山上有你啊。」穆晴嵐理所當然地說。
霍珏張了張嘴,一時啞然。
穆晴嵐覷他面色,也問:「你說這天元劍派除了法器重生池之外,我看上什麼都能讓我拿走,那……你能跟我走嗎?」
穆晴嵐向前一些,拉住他的手,商量道:「霍郎,跟我走吧,我養你啊!」
「我有很多靈石很多金錢,能在凡間買很多好吃的。我所在的山雖然不是北松山這樣的靈山,卻非常美麗,山下的村民也都很和善,我們可以在夏天的時候去趕集;冬天的時候泡暖泉;還有很多帶毛的動物可以隨便摸!秋天山裡的果子也很甜;春天更是漫山遍野的山花,風一吹,整座山都香得不得了呢!」
穆晴嵐越說越激動,只要一想到霍珏跟她一起生活在湘君山,穆晴嵐就要開心地找不到北。
霍珏白紗之後的眼睫閃爍如蝶翅,聞言心頭掀起難言滋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那算不算被煽動。
他其實心中最隱秘的地方,不是沒有妄想過,要麼就將這天元劍派的一切都捨去,他以這幅殘軀下山,過幾天普通人的生活。
不用在風雪嚴寒之中磨鍊道心,也不用肩負什麼責任,只是單純的,以一個人的身份,活在人間。如同煙波浩渺之中的一縷不起眼的煙雲,等到五衰至極,壽命將至,他便自然而然,做一縷被蒸散在陽光下的水霧,了無波痕,散魂天地。
可霍珏自己也知道,這是他無法宣之於口的痴心妄想。
他生在北松山,身為天元劍派代掌門,他能做的,只有在這山中熬干最後一滴心血,想盡一切辦法,讓天元劍派起死回生。
霍珏良久無言,竟也沒有抽出手,給了穆晴嵐霍珏鬆動的錯覺!
穆晴嵐繼續拉著霍珏道:「霍郎,我尋遍天下,得到一種術法,能解你靈府之痛。」
「或許你知道……供生陣嗎?」
穆晴嵐說:「就是當初湮靈仙尊的道侶,那個出身尹荷宗的魔修用過的,我可以……」
「閉嘴!」霍珏猛地縮回手,聲色俱厲地叱道:「那是邪術!」
是以另一個的死,換一個人的生。
當初之所以在湮靈仙尊身上能夠成功,也是在湮靈仙尊根本不了解邪術的前提下。
「我其實……」穆晴嵐想說:我供你生,應當是沒問題的。
但是她還未再開口,就被霍珏面無表情地瞪視。
穆晴嵐只好閉嘴,雖然她看不到霍珏的眼睛,卻還是知道霍珏在狠狠瞪她。
霍珏這樣的人,是絕不肯以他人命,換自己命的。
穆晴嵐不敢再提,但是別的她還是敢說的。
「所以你跟我走嗎?」穆晴嵐滿心期盼地問。
霍珏還瞪著穆晴嵐的方向,片刻后,呢喃一樣輕聲道:「不可能的。」
他的聲音很輕,但是有些東西壓在他心上,卻重得讓他快要喘不過氣。
他不懂這樹妖明明只要堅持修鍊就能成氣候,卻非要執著於他。
「為什麼?你說的,除了重生蓮,我看上什麼都行!」穆晴嵐有點急。
霍珏深深嘆息一聲,開口,「我已然開始五衰,若是尋不回重生蓮,時日無多。」
霍珏垂下頭,冷著聲音問:「你糾纏一個廢人到底想做什麼?」
就算是樹妖選擇吸□□血的那條路去修鍊,也該選那些陽氣旺盛生機厚重之人。
他一隻腳已經踏入死門,生機流失殆盡,連做肥料都不夠滋養。
「還能為什麼,我喜歡你,愛你啊。」穆晴嵐納悶道,「你怎麼就不信呢!」
穆晴嵐伺機瘋狂表白道,「我從第一眼看見你,就愛你愛得死去活來,在穆家家主的生辰宴上,你記得的。」
霍珏眼皮一跳,穆晴嵐又抓住他的雙手,霍珏一抽,沒抽出來……
他本質上,是弄不過穆晴嵐的,要麼也不會被強迫著喝那些汁水。
之前幾次穆晴嵐都讓他抽回去了,是怕他發怒。
現在兩個人說開了,霍珏分明有所動搖,穆晴嵐怎麼能不得寸進尺?
她抓著霍珏的手說:「你別覺得我那時候長得小,你也知道了,我是妖嘛,我那時候不小了,那就是愛情!」
霍珏要反駁的話噎回嗓子,有點無措。
穆晴嵐又說:「我不管,反正你說話得算話,我就紮根在這山上不走了,我還幫你解決了麻煩,你要回報我的!」
「你既然不肯跟我走,那跟我好也行。」
霍珏把手朝外扯,扯不動,強壓慌張,咬牙道:「我是個將死之人。」
穆晴嵐觀察他的神色,見他沒有真怒,也豁出去了,說:「我又不求天長地久,你活著,我們好一天是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