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朱元璋的想法
「你小子是第一個敢給朕這麼說話的。」朱元璋笑罵一聲,旋即沒好氣道:「既然你想站在那裡,你就站那裡吧。」
「謝陛下。」李祺也沒有不好意思,躬身謝禮道。
朱元璋對於李祺這厚臉皮有些無語,但也沒有過多深究,接著道:「你知道司馬懿嗎?」
「不知道。」李祺裝傻道。
朱元璋:「...」
他娘的,還能不能友好交流了,要不是你爹在,老子真他娘的想揍你一頓。
司馬懿誰不知道,三歲小孩子恐怕都知道。
無視李祺的話,朱元璋繼續道:「你既然知道司馬懿,那朕問你,司馬懿侍奉了幾代帝王?」
李祺剛想說自己不知道誰是司馬懿,然而朱元璋一個斥責的眼神瞪來,話到嘴邊又被憋了回去。
「三代。」
朱元璋聲音深沉了幾分,「侍奉了三代,可他最後忍住了嗎?」
李祺一愣,旋即搖了搖頭,「沒有,最後反了。」
「嗯。」
朱元璋輕嗯一聲,點了點頭,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睿智的光輝。
「正始十年,司馬懿趁曹爽陪曹芳離洛陽至高平陵掃墳,起兵政變並控制京都。自此曹魏軍權政權落入司馬氏手中,史稱高平陵事件。」
「然而為何司馬懿能不費吹灰之力奪得政權,靠的什麼?
靠他侍奉過三代皇帝嗎?靠他是魏國的肱股之臣嗎?靠他年邁體高嗎?
不...都不是,司馬懿之所以能奪得政權,靠的是他侍奉三代皇帝中埋藏下來的手段,靠的是他日積月累的隱忍與等待,靠的是三代皇帝對他的信任與懷疑...」
隨著朱元璋一字一言的講述司馬懿造反之實,李祺的額頭已經升起了豆大的汗珠,汗水逐漸濺濕了他的後背,身軀也在此時止不住的顫抖。
「李家的小娃娃,現在你明白了吧?」朱元璋眸光深邃盯著李祺。
李祺磕磕絆絆、支支吾吾回應道:「李...李祺,明...明白了...」
原來這一切都是陛下在背後主導,以李家為餌,胡惟庸案為池,陛下為拿執桿者,釣盡池中魚。
他這是要再上演一場不弱於胡惟庸案的殺戮!
什麼淮西派、什麼浙江派...
只要是能夠威脅皇權之人,在陛下眼中皆是池中魚。
怪不得相權到了朱元璋這裡被廢除了,他李祺這時才終於有些明悟了,這是朱元璋防止司馬懿之案在他的大明再次上演。
太子仁慈,對於跟隨朱元璋征戰四方的鞏固之臣,他的那些叔叔們,就算是犯了錯,定是一饒再饒。
朱元璋想來也不認為等自己死後,太子一定能壓住這些肱骨之臣,相較於歷史上所有的皇帝。
朱元璋他先是一名父親后是一名帝皇。
他為了能把大權乾乾淨淨、穩穩噹噹的交於自己長子手中,竟能狠到自己設計、自己動刀,斬了那些與自己共患難、共征戰的兄弟們。
狠!
實在是太狠了!
這一點李祺覺得恐怕自家老爹都沒有想到這點,或者早已想到,然而面對皇權,失去相權淪為一介平民的他又能做些什麼呢?
「陛...陛下...」李祺有些結巴,準確來說是害怕才對,「你...您不...不會現在屠...屠了李家...屠了...我吧...」
朱元璋:「...」
朱元璋冷哼一聲,「哼!朕若是想要殺你,照你的尿性朕早就不知砍你腦袋多少次了。
你還能留著腦袋,這麼悠閑地與朕對話?」
不殺我?不動李家?這下輪到李祺了,他有些揣摩不透朱元璋的心思了。
一般來說做餌之人都是沒有好下場的。
要麼被魚吃,要麼被執桿者丟棄。
他李祺想不通。
至於為何朱元璋會和李祺說這麼多,當然是為了自家寶貝女兒試探一下她看上的男子怎麼樣。
結果嘛...還行,湊合。
這小子有血氣,有血性,最重要的是這小子有靈性,不笨,很多事情自己提一句,就能想通。
這是一個天生政治家該具有的靈性!
若細細雕琢一番,以後也定是不弱於李善長的賢能之士,正好可以給標兒打下手,有了臨安這層關係在,想來李祺對標兒也會一心一意。
嗯,不錯,標兒的根基又深了一點兒。
如今標兒的根基還是太淺了,李家的力量還是不能小看的。
有李祺和臨安這條線在,想來李善長也會投鼠忌器吧。
這般想著,朱元璋再次看向李祺。
至於剛才朱元璋的想法,憑李祺現在的城府與心計,那定是打破腦袋也想不到的。
「小娃娃今日知曉了這麼多秘密嗎?」朱元璋似笑非笑道。
怕嗎?
那當然是...
「不怕!」李祺一臉實誠。
「嗯?!」朱元璋面露不悅。
那令人窒息的威壓撲面而來,上一秒還一臉實誠的李祺,下一秒就慫了,「那個...陛下...是有那麼...一點點害怕...」
「哈哈...」朱元璋聞言,猛的咧嘴大笑,「你這小娃娃嘴裡就沒有一句實話。」
「好了好了,今日與你說的夠多了,朕也累了,回去吧。」朱元璋揮揮手示意李祺離去。
「是。」
李祺躬身回應,剛轉身,身軀卻猛的一震。
不對呀?
自家老爹都沒走,自己走什麼呀?
想通的李祺隨後又一個轉身,回首盯著朱元璋,躬身道:「陛下,你不會要殺了為父...」
李祺話還未說完,朱元璋先破口大罵道:「混賬!」
然而出乎朱元璋的意料,李祺竟認可的點了點頭,「確實,為父他確實挺混賬的。」
「滾!」朱元璋只覺一口氣憋在胸口,恨不得一巴掌呼死李祺,但如今他是大明的皇帝,一國之君,只能強忍著怒意,咬著牙,一字一言道:「你給朕滾,滾犢子!」
「好的。」李祺點點頭,轉身就走。
「等一下!」朱元璋看到李祺走的如此果斷,不免有些蛋疼,「明天再過來。」「好的。」李祺點點頭,旋即走出暖閣。
守在門外的內侍看到李祺灰頭灰腦的自暖閣中走出,忍不住輕笑幾聲。
然而沒等內侍剛笑幾聲,下一秒他人就傻了。
「他娘的!」李祺猛的踹向一旁的小廝,怒罵道:「笑!笑個屁的笑!」
躺在卧榻之上的朱元璋聽到殿外的動靜,忍不住大笑起來,「哈哈哈,善長,你家這個娃娃是個狠主呀!」
李善長有些無語,呆愣在原地,面對朱元璋的問話,他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接為好。
「不過,也是好事,這說明這娃娃心裡存不住仇!」朱元璋沒有理睬呆愣的李善長,自言自語道。
話落,朱元璋卻猛的一改嬉笑臉色,面色一沉,陰冷道:「來人!把鄭二拖下去斬了!」
鄭二正是之前看不起李善長父子,如今在殿外又被被李祺痛打一頓的小太監,可能他到死都不會清楚,自己是哪裡做的不對,惹到陛下不悅。
李善長聞言沉默不語默默立於原地,就連一向以仁慈示人的馬皇后在這個時候,也是靜默不語。
胡惟庸倒台後,相權已廢,李善長自從上次歸隱后,已經和自己有了隔閡,就算自己把女兒嫁給他的長子,可終究是和他有了間隙。
就算他不說,心裡也總是會有想法的。
李善長這條路是走不通了,不過...
今日朱元璋又看到了一個可能,李善長這條路雖然走不通了,但李祺不同於他的父親。
若是好好培養,以後說不定會是下一個伯溫。
只是李祺那跳脫的性格,能扛得起大明這個偌大的朝堂,成為標兒的左膀右臂嗎?
朱元璋心中打了個大大的問號。
唉...
這需要時間去考驗,需要他慢慢去觀察。
...
李祺喘完小內侍,便火急火燎的跑出奉天殿,直至午門處,這才放緩了腳步。
不過奔跑過程中,李祺心中總感覺缺少了點什麼,似乎他把什麼很重要的東西落下了...
「呼!」李祺扶住高大的午門城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剛才的一幕幕現在回想起來...
嘶!
李祺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實在是太可怕了。
那種感覺就像是去鬼門關走了一遍。
歷史上記載朱元璋弒殺易怒,就連歷史第一太子朱標的離去死亡,都有專家說是常年被朱元璋恐嚇所致。
然而事實真是如此嗎?
李祺不知道,但他知道一個道理,永遠不要小看一個帝王。
哪怕他是農民出身,沒讀過什麼書。
什麼嗜殺,什麼易怒,那分明是一位精於算計、心思縝密的帝王!
他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是含有極強的目的。
怪不得自家老爹臉色大變,怪不得後世會傳太子被陛下恐嚇致病,伴君如伴虎,這擱誰誰能受得了?
李祺就剛才與朱元璋淺聊了幾句,差點沒嚇出心臟病來。
只是今日也不是無功而返,最起碼他明悟了陛下暫時不會拿他們李家開刀。
畢竟釣魚的前提,是你要有餌,沒餌你想要釣那些比猴兒都精的老魚,難如登天!
至於釣完魚以後?陛下會不會動李家?
李祺不知道,甚至知道現在他都沒有摸准朱元璋到底要幹什麼?
有沒有一種可能釣魚也是借口?
李祺不知道。
未知的可怕才是真正的恐怖。
李祺只覺一把無形之刃架於他的頭頂處,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那把刀就會落下。
這種感覺很不好,但又李祺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