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決定好之後，任煬當晚就給幼兒園負責人打了電話，第二天就把任奧添送過去了。

幼兒園是八點上學，包午餐，下午五點放學，六點之前必須接走，幼兒園不負責過夜。

又因為任奧添是中途入班，四月已經過去一大半，這個月只收一千五，下個月是全價收費。

不過入學還需要買園服，午睡的床上用品，還有其他生活用品之類的，這些都是幼兒園統一收費，零零碎碎又花掉了好幾百。

任煬將任奧添送到走廊上，揉揉腦袋，說：「你在幼兒園聽老師的，我晚上來接你。」

安置好外甥，任煬也要去找工作了。

找工作說難也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

難的是找一份合心意、工資合適、下班時間也合適的工作。最好是明天就能快速入職，下午六點前下班，還不用加班的。

倒是商場那邊有一些餐飲店找服務員的，月薪五千起。任煬也不介意，可過去一問，要工作到晚上九點，時間對不上。

任煬在市區這邊轉了一天，要麼是工作時間不合適，要麼就是對方的「等待通知」，也差不多是婉拒了。

直到下午五點，任煬回到幼兒園，在門口等放學。

幼兒園的下課鈴聲已經響起，門口也有不少來接家長的學生，個個都是開車來的，一眼望過去，車子快把幼兒園門口擠滿了。

園區里，小朋友排成了一條隊伍，有序走出校門。

每個小朋友都穿著一模一樣的園服，任煬一眼望過去有些眼花，探頭瞄了一圈，終於在隊伍最後面找到了外甥。

可能因為任奧添是新來的，隊伍就排在了最後面。

任煬接到外甥，一邊問：「今天第一天，還習慣嗎？今天學了什麼？」

任奧添抓著任煬的袖子，乖乖回道：「數學和英語。」

「這麼早就要學英語啊？」任煬有些驚訝，本來有點擔心任奧添中途入學跟不上，可轉念一想，幼兒園教的內容也不會太難，自己回去給任奧添補一補基礎也都一樣的。

從幼兒園回家的路程很遙遠，先坐半小時的公車到碼頭，再坐船過江，到達城南后，再步行回家。

一整天下來，忙碌又充實。

再到附近餐館吃個飯，洗個澡，時間也差不多該睡了。

「明天要早點起來，上學不能遲到。」任煬給任奧添蓋好被子。

小孩子睡得早，任煬還沒有睡意，在床頭柜上開了一盞小檯燈，捧著手機，在網上搜著招聘信息。

就在任煬準備關手機睡覺時，突然在社區群里瞥到一條消息——

【緊急招兼職工，吉祥物玩偶扮演人員，周五周六周日三天，日薪200，日結】

*

任煬迅速聯繫對方，得知明天市區有家火鍋店新開業，搞活動，需要有人過去扮演吉祥物玩偶，早上九點到，包午餐，下午五點下班。

任煬驚喜，連忙給自己報了名，約好明天八點半在市區的新廣場碰面。

解決了兼職工作，任煬晚上睡得好，就連第二天早上，帶外甥去早餐店買東西時，還多點了兩個滷蛋，非常奢侈。

把任奧添送到幼兒園，任煬就趕去新廣場去了。

負責人王哥早就在那邊了，除了任煬，還有其他幾個來做玩偶兼職的人。

「不準偷懶！我會監督你們！偷懶扣工資！」王哥大嗓門一頓喊。

任煬跟著大部隊進到店裡，穿上厚重的玩偶服，行動會變得很不方便，顯得很笨拙。

好在玩偶只用簡單招手揮手就可以了，站在門口當個吉祥物，就是有點熱。

直到忙完，任煬脫下玩偶服一看，衣服後背都濕透了。

已經五點多，任煬來不及休息，從王哥那裡領了今天的兼職工資，連忙趕去幼兒園了，把任奧添接回去。

坐船回去時，任煬靠在椅背上，看了下今天的開支。

今天一整天都很順利，兼職工資兩百到手，自己在網上賣的鞋子，錢也已經到賬了，又是一筆進賬。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任煬又看了下日曆，突然發現明天好像是外甥生日。

「明天周六，是你生日誒。」任煬連忙拍了拍小外甥肩膀。

小外甥一如既往的安靜，就算得知明天自己是自己的生日，臉上也沒有什麼驚喜變化。

任煬想了想，在網上查了下地圖信息，說：「要不明天放學了，我帶你去沙灘公園玩吧。」

聽到這話，任奧添這才有了反應，抬起頭來。

「聽說那邊好玩，門票還免費。」任煬習慣性揉揉腦袋。

雖然以自己的經濟條件，連生日蛋糕都買不起，不過免費的公園還是可以去的。

計劃好明天的事，任煬哼著歌回到家。

因為白天扮玩偶太累，任煬也懶得再去外面餐館吃飯了。

作為一個不會做飯的手殘，任煬果斷選擇點外賣，找了一家銷量高的外賣店，評價也都是好評。

半小時后，外賣送來了。

打開外賣袋的時候，裡面還附贈一張好評返現的小紙條，帶三張圖好評，可以返五塊。

吃完飯後，任煬就躺在沙發上一邊休息，一邊玩手機。任奧添就坐在書桌那邊，從書包里拿出老師發的課本，一個人安安靜靜看了起來。

一切都很和諧，兩人相安無事。

直到半小時后，任煬感覺有點頭暈。

剛開始，任煬還以為是自己玩手機玩久了，會頭疼。可沒想到之後更加嚴重，甚至有點反胃想吐。

任煬一邊揉額頭，一邊在網上搜索「玩手機頭疼噁心反胃想吐怎麼辦」，還沒點開回答頁面，一陣反胃感傳來，連忙衝去衛生間吐。

也是這個時候，任煬發現是自己吃壞肚子了，瞬間將罪魁禍首鎖定在晚上的這頓外賣上。

在衛生間又吐了幾次，直到情況終於好了一點，漱口洗了個冷水臉。

下一瞬間，任煬突然反應過來，和自己一樣吃了外賣的，還有任奧添。

「任奧添！」任煬沖回客廳，就看到任奧添趴在桌子上，雙手捂著肚子，整個人縮成一團。

「是不是肚子不舒服？」任煬連忙過去，把人扶起來一看，發現任奧添臉色蒼白。

任奧添捂著肚子，腦袋往任煬肩上一靠，整個人發不出聲音，一身冷汗。

任煬不敢耽誤，直接抱著任奧添衝出門，打車送去市區的醫院。

直到把小孩交給醫生，送去檢查，診斷結果是急性腸胃炎。

醫生安排了輸液，又看到任煬這麼年輕，忍不住訓斥道：「外賣不能亂點，怎麼當的家長！」

任煬沉說不出話，搬了個椅子坐在病床邊，陪著任奧添輸液。

任奧添還閉著眼，疼著疼著就睡過去了。

小孩和成年人的抵抗力不一樣，成年人吃壞肚子可能吐一下就好了，可小孩子不同，更脆弱。

病房裡，護士來來往往，有個小護士過來給任奧添換吊水。

小護士知道任奧添是吃外賣吃壞肚子的，又看到任煬這個家長年紀輕，還是提醒道：「點外賣也有講究的，有些店只做外賣，門店從來不開，這種專門賺外賣錢的店不能點。要點的話，要去實體門店裡看過之後，再到網上點外賣。」

小護士經驗很多，點過很多外賣。

這種外賣店投訴也沒用，平台不管，商家也根本不怕差評。

任煬趴在床邊，想到什麼，先給幼兒園老師發了消息，給任奧添請一天病假。

除了給老師請假，還要給明天的兼職請假。

任煬起身來到走廊上，給火鍋店的王哥打電話，「王哥，不好意思，我家裡有點事，明天能不能請個假，我後天過去……」

「請假？這個時候你跟我說請假？！」王哥火氣上來了。

任煬小心翼翼：「我家小孩生病了，我現在還在醫院，明天早上真的去不成，要不後天我早點過去，工資少一點都行。」

「也不缺你一個，我看你後天也別來了！」

任煬還想再挽救一下，可王哥已經掛了電話。

而當任煬想給王哥發消息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被王哥刪好友了，一時愣住。

自己只是想偷懶休息才點的外賣，最後卻變成這樣。

回到病房，任煬靠在床邊的小桌子上，大腦一片空白。

空中是淡淡的醫院消毒水味，任煬困極了，趴在桌上睡過去，又睡得很短，時不時驚醒，抬頭看一下輸液情況。

任奧添還在睡，任煬睜著眼，摸過手機看了一下時間，已經零點了，任奧添的生日到了。

任煬看著床上的任奧添，嘴唇微動，聲音很輕：「對不起。」

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

任煬趴在桌上睡了一晚，中途醒來好幾次，看一下外甥情況怎麼樣。

好在早上時，任奧添的情況好轉，肚子也不疼了。

不過還要繼續輸液，任煬去窗口繳費，在醫院一晚上下來，錢花得很快。

生病花費是最快的了，等到下午輸完液，任煬就先帶外甥出院，沒錢再待下去了。

醫院附近沒有直達的公交車，昨晚他們是打車過來的，打車費就很貴了，再打車回去不划算。

任煬抱著任奧添坐上公交車，去了碼頭。

碼頭的船班是二十分鐘一趟，兩人過去的時候剛剛好，還有一分鐘就要開船了。

任煬坐在靠欄杆的座位上，看著窗外的夜景。隨著航船啟動，離市區岸邊越來越遠，市區的繁華夜景也變得越來越清晰。

高樓大廈，燈火通明，就連碼頭岸邊建築上也掛著金色燈帶，閃閃發亮，很是繁華。

反倒是市區對面的老城區更冷清一點，碼頭附近也都是老建築小區，沒有娛樂建築。

任煬收回視線，從口袋摸出今天的醫院繳費單，長嘆一聲。

而當任煬抬起頭的時候，突然注意到遠處夜空中亮起無數小燈光。燈光位置不斷變換著，是無人機表演。

一台無人機一個燈光，無數無人機飛在夜空中，排成方方正正的字體——

【祝段小少爺五歲生日快樂】

任煬連忙拍了拍任奧添肩膀，驚喜道：「你看。」

任奧添轉身，順著任煬指的方向看過去，也注意到了遠處空中的表演。

「有人和你一樣，也是今天過生日。」任煬感慨良多。

江城這樣繁華的城市，不知道是哪家小少爺今天過生日。

真好。

也多虧了小少爺過生日，他才能帶任奧添免費看一場無人機表演。

「任奧添，生日快樂。」任煬低頭，掌心落在任奧添頭頂，「許個願望吧。」

任奧添抿著嘴唇，視線落在任煬手裡的繳費單上。

在醫院住了一晚上，任奧添知道自己花了很多很多錢。

不管是舅舅、外公外婆，還是家裡的那些親戚，所有人都和錢緊緊相關。

任奧添閉上眼，雙手合十許願。

想賺好多好多錢。

許完願，任奧添睜開眼，就看到任煬盯著自己。

「許了什麼願？」任煬好奇。

「不告訴你。」任奧添搖搖頭，身子一扭，背對著任煬趴在欄杆上。

任煬被逗笑了，「不說就不說。」

才五歲的任奧添居然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任煬也沒問，和任奧添一起看無人機的燈光秀。

無人機還在演變出各種形狀，船上其他人注意到了，也都來到欄杆邊，看著表演。

任煬看著遠處的燈光，心情也好轉起來。

可當任煬的視線落在任奧添身上時，又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明明都計劃好了生日安排，可因為一個外賣，最後害得任奧添進醫院，沙灘公園也去不了。

到最後，連一個生日蛋糕也買不起。

可能人和人之間，生來就是有差距的。

同樣的五歲生日，也有人在繁華的空中花園裡慶生，看著無人機表演。

有人剛從醫院裡出來，病懨懨的，連個生日蛋糕都沒有。

*

與此同時，遠處的空中宴廳里。

一場生日宴正在舉行，穿著禮服的客人端著酒杯，笑著互相攀談。

香檳塔高高堆起，優雅的古典音樂伴隨著客人之間的談笑聲。

而作為今天宴會的主人公，剛滿五歲的段小少爺穿著黑色小禮服，踩著小皮鞋，手裡捧著的玻璃杯，裡面裝的是葡萄汁。

宴廳熱熱鬧鬧，不過小少爺臉上卻是面無表情，站在露天花園裡，仰頭看著夜空中的無人機表演，神情麻木。

光鮮亮麗的賓客來來往往，也會來到小少爺面前恭賀幾句。

「小段少爺在江城住得還習慣嗎？」

「小段和他爸爸長得真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是啊，就是可惜了，段總那麼年輕。」

「要是段總還在的話……」

客人惋惜，不知道是出於真心，又或者只是附和的隨口一提。

「小少爺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