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孺子可教

聽著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沈霽越發緊張，手中的書不禁又握緊了幾分。看到父親走到書房門口，沈霽連忙起身，從書桌後面走出來，向著沈父躬身行禮並喚了聲「父親回來了。」沈老爺嚴肅的神色稍微鬆了下來，父子兩個一年見面的次數並不多，氣氛還是寬鬆點比較好。

沈老爺披著手走到書桌前，看見桌上放著一本《論語》，抬頭看了一眼站在前面的沈霽，聲音和緩地問道：「這次學院放假放多久，在家可有認真溫習功課?」

沈霽一聽父親問話，連忙恭敬地回答道：「回父親，此次學院放一個月假，功課不敢怠慢，四每天都讀」。

「嗯，要記住一日不讀書，胸臆無嘉想。一月不讀書，耳目失清爽。」沈老爺語氣溫和地說道。

沈霽連忙點頭答道：「謹遵父親教誨。」

「你可知道為父此次回來所為何事？」

「孩兒不知，請父親明訓。」

「近日朝廷之上將有大事發生，你們尼山學院休課放假也和此事有關，你在家中不可懈怠，以待朝廷聖命。」

沈霽聽了，心裡雖然有些好奇，但是他知道朝廷之事是不能隨意探聽的，能說的父親自然會提點自己，看著父親一臉嚴肅的神情，沈霽也是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

寥寥數語之後，沈老爺心情似乎高興了不少，雙手披在後面，離開了沈霽的小院。

在確定父親已經離開了以後，沈霽這才長舒一口氣，如釋重負，他趕緊走到書桌后，將那本藏在書桌下的書給拿了出來，找了個更隱蔽的地方存放。

隨即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他開始思考著父親說的話。

沈霽天資聰慧，雖然他不喜歡讀聖賢書，更不想考取功名，但是對於任何事他都有自己獨特的判斷，而非人云亦云，從父親的隻言片語中，他已經預感到有什麼事要發生。

沒多久，微雨在門外敲門道：「二爺，夫人那邊傳來話，讓你準備下，晚上要給老爺設宴接風洗塵。」

「微雨，進來說話吧。」沈霽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二爺，有何吩咐？」微雨輕聲問道。

「沒事，我就是問下小妹從外祖父家回來了嗎？」

「回二爺，還沒回來，想來應該也快了吧。」

「這都去了一個月了。」

「想來是老太爺太過喜愛三小姐，讓她多留些日子吧，老人年紀大了，難免捨不得這些小輩，怎麼，二爺惦記著這事？」

「誰會惦記那個皮猴子，我是許久沒去看看外祖父了，不知道他老人家近來可好，正好現在放假在家也沒什麼大事，要不我也去趟外祖父家，一來是去接我那三妹，二來也探望下我那舅舅一家，你說可好？」

微雨一聽，忍不住捂嘴輕輕笑道：「瞧二爺說的，這事你應該和夫人商量，她肯定支持你這一片孝心。」..

「嗯，晚些時候我便去和母親說，你先給我準備準備，咱們爭取明日就出發。」沈霽接過話一本正經地說道。

「二爺，你這是何苦呢，我看你是因為老爺在家，所以才想去老太爺家吧，何必繞這麼大彎子，你可是沈家二爺，說話怎麼一點也不幹脆呢，這可不像您？」微雨捂著嘴笑道。

微雨對於沈霽的脾氣是最為了解的，所以當沈霽一說出要去看望老太爺，她就猜到這是沈霽想要躲著老爺找的借口。

見微雨猜中自己的心思，沈霽也不惱火，兩人朝夕相處這麼久，自然相互了解對方的秉性的，就像沈霽也很了解微雨一樣，所以他只能幹咳了兩聲，誰讓在這個家裡自己是最不受父親待見的小輩呢，既然父親不喜歡自己，那自己就得找個地方躲起來，以防接下來天天見父親，惹得他不高興。

「放心吧二爺，我也會幫您和夫人說說好話的，不過我感覺老爺這次回來應該呆的時間不會長，你也別太焦慮了。」微雨拉了拉沈霽的手安慰道，生怕他又惹出什麼幺蛾子。

說話間微雨已經幫沈霽換好了衣服，沈霽不置可否地嘆了口氣，隨即準備出去。

就在此時，天空突然響起一聲悶雷，緊接著就是烏雲密布，一場大雨似乎就要來臨，沈霽連忙走到屋外，夏天雖然即將過去，但是以往這個時辰天還亮著呢，可此時伴隨著黑雲，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了下來，沈府內的夜燈也被點亮了。

眼見大雨就要來臨，微雨連忙從屋內找出一把傘走到沈二爺身邊，輕輕說道：「走吧，天快要下雨了，晚飯應該差不多了，去晚了，老爺會生氣的」。

沈霽聽了，連忙收回心神，將目光從天上的烏雲移到微雨身上，看著微雨那清澈如水的眼神，沈霽心中的壓抑似乎減輕了不少，隨即大步邁向前院。

沈家家大業大，但是晚宴上能夠坐在一起吃飯的其實也就三個人，便是沈老爺，沈夫人以及沈霽，這倒不是因為沈家人丁稀少，而是人都不在家。

沈老爺兄弟兩個，上面還有一個哥哥，名叫沈孝儒。沈孝儒年輕時候也是個出口成章，驚才絕艷之人，頗受上一代沈家老太爺器重，只是他年輕的時候曾經遊歷江湖，愛好上了道門一派，對於煉丹求仙的事情有獨鍾，後來更是沉迷於此，連進士都不去考了，整日躲在房間里修鍊。差點沒把老太爺給氣死，好在其外出遊歷之前就結了親，並且育有一子，名喚沈嗣，這是后話。

而自打沈家老太爺走後，這沈孝儒就很少出來了，只有逢年過節才出來受晚輩們的跪拜，平日里壓根就見不到人，吃喝拉撒都在那間房間里，有專門的人服侍，他的夫人更是失望之極，猶如守寡。好在兒子沈嗣非常爭氣，考中了進士，去了別縣做了一方父母官，而他也把自己的母親李氏給接走了，只留下父親沈孝儒一人在沈家祖宅，其所需生活開支自然由沈行儉承擔。

二老爺沈行儉年輕時不似自己的哥哥那樣有才華，但是他非常刻苦用功，最終考上了進士，並且在官場一路打拚，如今已經身居三品內閣大學士，育有兩子一女，大兒子沈彬，武狀元出身，在邊境當大將軍，頗受人敬畏，二兒子和小女兒則是一對龍鳳胎，沈霽和沈月，取名來自「光風霽月」寄託了自己對國家政治太平清明的希望。只是這沈月雖是女兒身，卻是坐不住的主，逮到機會就想出去玩，這不沈夫人娘家父親偶感風寒，沈夫人本想回去看看，怎奈府中雜事頗多，無法抽身，只能讓沈月替自己回娘家探望了。

故看上去人才濟濟的沈家大宅，此時坐在飯桌上一起吃晚飯的也就沈霽和他的父母，這也是沈霽非常忐忑的原因，沒有調皮惹人愛的小妹在旁插科打諢，沒有穩重受人敬重的哥哥在旁替自己壯膽，自己一個人單獨面對父親，壓力可大了，畢竟在外人看來，自己的兩個哥哥都比自己這個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優秀，這也難怪父親從沒給自己好臉色，沈霽雖然習慣了，但是終究不想面對。

沈老爺雖然回來的倉促，可持家有道的沈夫人對於這頓晚宴可是一點也不含糊，各類美味佳肴擺滿了餐桌，在沈夫人看來，沈老爺就是這個家的支柱，不管他什麼時候回來，那都得按最高規格伺候好。

餐桌周圍站了一排伺候的丫鬟保姆，沈老爺今日似乎心情舒暢，竟然破天荒地允許沈霽陪自己喝上兩杯，眼神里似乎也多了幾分平時少有的慈愛，旁邊的沈夫人更是一臉溺愛地看著沈霽，這讓沈霽受寵若驚，似乎還是第一次體會到同時被父母寵愛的感覺。

一直到宴席結束，外面雖然悶雷不斷，但是雨水終究是沒下來，這讓沈霽倒是有些失望。

席罷，沈老爺將沈霽喊到書房，特意問了他幾段論語里的篇章，讓他講述這裡面的含義，沈霽本來是差點嚇出一身汗，好在老爺考的題目剛好是自己關於論語為數不多的幾段「頗有研究」的篇章，當然他之所以研究這幾段主要是用來應付考試的，想不到在這時候發揮了作用。

沈霽的回答雖然瑕疵明顯，但是已經是進步不少，沈老爺聽罷或許是想到自己年輕時候讀書的樣子，他沒有像以往那樣批評沈霽，而是一邊撫著自己的長須，一邊溫和地說道：「霽兒進步不小，須知勤能補拙，笨鳥先飛，孺子可教也」。

回答完畢后，沈霽告別老爺，剛出了書房，只聽一聲驚雷，大雨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