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破局
古色古香的房間,雕龍刻鳳的床榻,一遲暮男人正側卧在床,形容消瘦,雙眼深陷,鬚髮稀疏,誰能想到這就是前半生戎馬戰天下,後半生勵精圖治安天下的大奉國開國君王雲鴻。
君王背靠龍塌,眼睛微眯,勉強半坐著,似乎在等待什麼人。床前,最受寵的妃子,燕妃正一臉不舍地看著陛下,兩行清淚無聲的滑落臉頰,作為從域外嫁過來的妃子,孤苦無依,本是棋子,然而君王卻給了她莫大的寵愛,讓她感覺這裡比故國更加親切,只是好景不長,短短几年光陰,君王就要離她而去,想想後面的日子,甚是悲涼。
寢宮外的大廳內,站著一干大臣,這些人天剛亮就來了,似乎是商量好了一樣,竟不約而同來了,顯然有人通知他們了。不過她卻暗暗感到慶幸,因為太子還是被及時送出宮了,不然必定成為這位冷血皇叔篡位的犧牲品,只是這裡面牽扯了太多的人,甚至還有她的皇兄,所以無論如何她都要將今天這場戲唱完,不管結果如何。
「靖王殿下駕到」,守宮太監一聲長喚,胡公公已經帶著靖王一行人來到離寢宮大廳不遠的地方,靖王在兩位紅甲白袍戰將的護衛下大步走向大廳。一進門看著大廳里站著這麼多大臣,靖王臉上先是露出一絲驚疑之色,隨即又迅速消失,變成一副冷漠姿態,身穿金甲,腰配軍刀昂首挺胸地走進大廳,並且在其他人的注視下站在了最前面,和所有人一起等待最後的那一刻。
與靖王的冷靜不同,大臣們神色各異,有的一臉驚訝,有的眉頭緊鎖,有的卻一臉諂笑,此刻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在因為靖王的到來而開始打著各自的算盤,作為當今皇帝的弟弟,在這個時候出現在皇宮,意味著什麼,所有人都清楚。
「陛下召見靖王殿下」,剛進內室沒多久的胡公公又出來傳話,靖王殿下聽了隨即跟著走了進去,兩紅甲戰將則守在內室門口,大臣們更是面面相覷,不知這靖王何意,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皇兄,我來看你來了」,靖王剛進入內室便喊了起來,一邊喊著,一邊跑向龍塌,隨即,「撲通」一聲,直接跪在了君王龍塌之前,面露悲傷之情,念道:「皇兄,您睜開眼看看我,臣弟來看你了」,眼中含淚。
或許是聽到了靖王的大嗓門,一直神志不清的君王忽然吃力地睜開了雙眼,眼神之中先是閃過一絲驚疑之色,隨後平靜下來,他緊緊地握住靖王的雙手,眼神溫和地看著他,這是一位兄長看弟弟的眼神,充滿著慈愛。
或許是想起了兄弟情深,想起了兩人年輕時候一起出生入死,一向殺伐果斷的靖王心中竟也升起了幾分悲涼之意,看著眼前憔悴不堪的皇兄,靖王有些不忍,坐到床邊轉過去對著站在旁邊的皇妃說道:「太醫看了嗎,怎麼會這樣」
「啟稟皇叔,太醫看過了,陛下一個月以前先是感染風寒,本以為吃點上好的葯就能痊癒,然而陛下病情不但沒好反而開始變得神志不清無法言語,太醫們束手無策,陛下現在連我都不認識了」,皇妃一邊說著,一邊擦著眼淚,模樣倒是極其楚楚動人。
「這群庸醫,一個風寒都治不好,真是死有餘辜,都給我斬了」,靖王聽了突然圓眼怒睜道。
還沒等他說完,君王突然攥緊靖王的手,閉著眼,吃力地搖著頭,靖王知道一向仁義的陛下是不允許自己把太醫們都殺了,只能嘆了口氣說道:「陛下操勞國事,以致身體過於疲乏,這才導致寒氣入體,邪氣入侵,日後要多注意些」。
說話間,一陣歪風吹了進來,寒徹入骨,雲鴻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靖王的金甲也被沾到了,侍女們是嚇得趕緊過來給陛下擦拭,然而已經奄奄一息的雲鴻抬起頭直直地豎起手臂,指向前方,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前方。
靖王和侍女們都不知道陛下何意,只能順著他的手看過去,前方擺著的是他用的書桌,書桌後面是一疊書架,靖王給胡公公示意,胡公公連忙跑過去,從桌上拿起一本書,然而雲鴻沒有放下手臂,公公又拿起桌上擺著的文房四寶,以為他要寫詔,雲鴻依舊指著,看來都不是,沒有人知道他到底什麼意思。
站在旁邊一直未動的皇妃突然走過去,打開書架下面的柜子,捧出一個精緻的紅色小木匣,舉起來給雲鴻看,一直盯著前方的雲鴻眼神突然鬆動了,手臂也放了下來,這應該就是他所指之物,隨後皇妃端著木匣在靖王的注視之下走了過來。
皇妃將木匣放在皇帝床邊,所有人都盯著這個木匣,雲鴻的嗓子動了下,眼神死死的盯著靖王的腰,這次靖王似乎明白了君王的意思,將腰間佩刀取了下來,同樣放在床邊,一把鑲嵌著紅色寶石的軍刀,極其亮眼,君王一隻手握緊軍刀,另一隻手指著木盒,並看向皇妃,皇妃見狀立馬彎下腰將木盒捧起。
雲鴻朝著皇妃點了點頭,皇妃立馬會意,將手中的木盒轉身遞給靖王,靖王來不及思考,連忙低頭舉手將這木盒接下。
與此同時,油盡燈枯的雲鴻終於再也堅持不住,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手裡卻緊握著靖王殿下的那把寶刀,臉上帶著一絲異樣的笑容,守在外邊的太醫連忙被宣進來查看,站在旁邊的靖王心裡卻是一陣忐忑不安。
「啟稟皇妃娘娘,靖王殿下,陛下歸天了」,太醫說完,立馬跪倒在地,身後的侍女太監們也一下子哭泣起來。
「皇兄」,手裡端著木匣子的靖王有點悵然,嘴裡念叨著,似乎還沉浸在皇兄剛才的舉止當中。
「殿下,陛下歸天,還望您能出來主持大局」,皇妃突然朝著靖王彎腰鞠躬,靖王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扶起皇妃,鎮定地說道:「皇妃娘娘,陛下既已歸天,我等自當盡心竭力輔佐太子殿下,這是臣子的本分」。
「所有人全部退出去不準喧嘩,我有要事要和皇叔商量」,皇妃一聲令下,屋內所有人包括太監侍女太醫全部退了出去,只留下靖王和皇妃。
「皇叔有所不知,宮中最近發生了怪事了」。
「怪事?」,雲澤聽了一臉驚訝。
「陛下上個月大壽,其都派出使者前來祝壽,特別是楚國,和大奉一向交惡,竟然也派人過來祝賀」。
「這個我知道的,很早之前楚王就致信皇兄,希望能夠化解兩國讎恨,此次祝壽我想就是兩人定下的契機,使者過境之時,還是我親自接待的」。
「皇叔,楚國送出的賀禮竟然是一位異域女子,長得十分妖嬈,陛下向來對納妃之事並不熱衷,但是這次他竟然接受了這個女子」。
「或許陛下也想換換口味呢,又或者不好意思拂了楚王面子呢」,靖王聽了不懷好意地說道。
「陛下想納妃,自然是可以的,但是這個異域女子來了沒幾天,竟然離奇消失了,隨後陛下便病倒了,我想這其中一定有問題,絕對是楚人搗的鬼」。
「竟有這種事?」,雲澤有些將信將疑,楚人送禮的事他是知道的,皇妃應該不會拿這個事騙自己,只是一個人如何能憑空消失呢,他的心裡也開始疑惑起來,看來並非每件事都在自己掌握之中。
「這件事還有誰知道?」,雲澤追問道。
「那位神秘女子消失后,為了不引起皇宮大亂,我特意封鎖了消息,知道這個事的幾個宮女都被我關了起來,皇叔可以隨時宣召,但是最駭人的是這個女子消失之後,太子沒幾天也跟著消失了」。
聽到皇妃這樣說,雲澤眉頭一皺,因為太子的行蹤他是知道的,顯然皇妃在跟自己撒謊,但是他沒說破,兩個人都是演戲的高手,半真半假。
「這麼說都是楚人的陰謀了,那個紅衣女子說不定在宮內還有內線,不然憑她一個人怎麼可能在守衛森嚴的宮中將太子擄走呢,難道會妖法不成?」,雲澤一邊說著,一邊盯著皇妃,眼神中滿是懷疑,那神情似乎要將太子失蹤的事按到皇妃頭上。
「靖王殿下不必用這種眼神看我,太子雖非我親生,然先皇後去世很早,我早就把他當成自家骨肉,視如己出,想害他又怎麼會等到此時,在此風口浪尖之際,我更不會做此蠢事,大奉和拓跋家族一向交好,就算我要害他,我皇兄也不會同意」,皇妃面不改色,義正嚴詞地說著。
靖王突然微微一笑,對眼前的這位皇妃倒是生出幾分刮目相看之感,明明就是她協助太子出宮,現在卻把所有的事都推給那個紅衣女子,還將自己身後的拓跋家族抬了出來,心思不可謂不縝密。
「我也只是猜測而已,不過陛下只有這麼一個皇子,就這樣沒了,這大奉國誰來繼承呢」,雲澤立馬將話題引到這奉國傳承之上,同時好奇地打量著手裡的木盒子。
「如今太子被擄,我想由您來繼承這大位最合適不過了」。
「由我來繼承?陛下至死都沒開口更沒遺詔,我如何當得這奉國之主,殿外的大臣們也不會同意,強行登基只怕會引起更大的動蕩」,皇叔搖了搖頭。.
「皇叔此言差矣,陛下已經同意您來繼承皇位,你手中之物便是信物」,皇妃指了指靖王手中的木盒子。
「這個是信物?這裡面裝的是什麼?」靖王有點吃驚地問道。
「這是傳國玉璽,陛下將此傳國玉璽交給你,這意思還不夠明顯嗎,我想就算太子在這,陛下也是願意將這帝位傳給你的,畢竟論才華論聲望,您都無愧於陛下的信任的?」
「傳國玉璽?」,靖王聽得有些吃驚,剛想打開,卻又停手了,一向多疑的他此刻硬是將手縮回,既然皇妃說裡面是傳國玉璽,何必再去打開,萬一不是,豈不麻煩。
「原來皇兄是這個意思,我竟沒想到,那我便權且僭越下,等找回我那皇侄,我再傳位給他也不遲,畢竟國不可一日無君吶」,靖王轉了轉手中的盒子,愛不釋手,黃天不負有心人,這君王之位終究還是自己的。
「那就請皇叔宣布吧,還望殿下以後對我們這些前朝遺孤寬容點」皇妃突然俯身下跪。
面露喜色的靖王連忙將皇妃扶了起來,這時的他志滿意得,看著眼前的皇妃更順眼了,不光擁有異域之美,論膽略才智更是令人印象深刻,靖王一把將皇妃扶了起來,忍不住摸了摸皇妃的玉手,眼中滿是貪婪。
「還請殿下別誤了大事啊,外面群臣等著呢」,皇妃連忙將手縮了回去,同時慢慢走回龍塌,跪倒在地哭泣起來。
靖王也跟著走了過去,也許是有點慚愧,靖王走到龍塌面前,先是深深鞠了一躬,起身看到雲鴻手中還攥著自己的寶刀,靖王忽然明白了,皇兄用玉璽換走他的軍刀,無非是想讓他停止殺戮,厚待遺孤,臨死之前還能想到這些,不愧是仁君,雲澤對自己的這位皇兄又敬佩了幾分。
靖王沒有拿回自己的軍刀,而是轉身朝著殿外走去。
外面大廳內,群臣們還在竊竊私語,看見靖王手中捧著個盒子走了出來,這才安靜下來。
靖王的兩位紅甲將軍也是緊緊跟隨著,一臉警惕地看著眾人。
「先帝駕崩了」,一臉哀傷的靖王走到中間位置突然大聲哀嚎起來,群臣們聽了也紛紛跟著跪地哭訴起來,一時間寢宮內哀聲一片。
約莫過了一會,廳內突然有大臣喊道:「既然陛下已經歸天,還請新君即位,也好主持大事啊」,眾人聞言紛紛看去,說話的正是內閣大學士柳元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