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請求
石漫以前對烏城玩樂的地方還算了解,但近幾年烏城的發展簡直擺脫了老年城的刻板印象,只是半年一年沒回來,她就跟不上年輕人的潮流了。
難得工作之外的空閑,石漫脫下方便她四處亂蹦的運動裝,翻出了都快發霉的裙子,和她的臉風格契合的學院派,極其具有迷惑性,路過的小姑娘頻頻瞥她,然後轉回去和同學朋友興奮地討論是哪個校的校花。
「咖啡店?我還以為你們會選肯德基或者火鍋。」
正湊在一起嘰嘰喳喳的三個學生聽到聲音,立刻停下看了過來,身穿金茶色中長裙的女生別著兩個貓咪發卡,胳膊搭著一件外套,懶懶散散地往嘴裡塞了一個章魚小丸子,熟稔地坐在他們對面。
提前了五分鐘,剛剛好。
她靠在角落的位置,打量了一周:「裝修還挺像回事,學校旁邊什麼時候新開這麼一家店?」
兩個男生從見到她就開始緊張,在她近距離坐到對面后達到高潮,一個低著頭不說話,像喪失了語言系統,一個支支吾吾,半天只憋出一句「漫姐」,還是小學委依舊靠譜。
「在你轉校來之前就在裝修,從結果來看,還算對得起花費的時間。」胡慧琳推過菜單,「點什麼?」
石漫陷入了糾結,她其實很久沒來過咖啡店這種地方,本來咖啡那麼苦的東西她就愛不起來,以前都是陪著孔知晚,頂多點熱可可之類的甜飲,或者吃冰激凌,後來甜的也戒了,就更湊不出和咖啡店的緣分。
來咖啡店不如放她去頂樓露天平台去吞雲吐霧。
胡慧琳看出她的猶豫,想了想:「孔老師推薦這家的冰美式哦。」
石漫頭都沒抬地笑了聲:「哪家她不是喝冰美式,沒推薦一樣。」
她半天沒聽到三人的動靜,從菜單里微微抬頭,就見胡慧琳一臉感嘆:「漫姐和孔老師關係真好啊。」
石漫翻頁的手一頓,全當沒聽到,然後只隨意地點了杯檸檬茶,在滿桌子甜品和冰激凌上完之後,與面前的三個小鬼面面相覷。
「吃啊。」石漫撐著頭,把自己帶的小丸子吃個乾淨,「不會還等我開席吧,我是什麼封建勢力大姐大嗎?」
她不說還好,說完三人就像終於收到「可以吃了」的允許,開動了,林河也做足了心理建設:「漫姐,其實我和梓哲來是為了……」
「非常抱歉,石漫同學!!」
憋了許久的王梓哲突然高聲打斷了他,猛鞠躬直接磕在桌面,「嘭」地一聲,引來全店詫異的目光。
「……」
「……」
石漫扶住額頭:「謝謝你送來的社死,小王同學。」
王梓哲後知後覺自己做了什麼蠢事,臉一會兒白一會兒紅,也陷入了發小支支吾吾的失語狀態,但最後還是被濃厚的愧疚擊敗了,聲若蚊蠅。
「我對我做過的荒唐事,鄭重地向你道歉,你明明幫過我許多次,卻在需要幫助的時候被我背叛了,我不會為自己的行為找借口,對你造成的傷害也無法抹除,不請求你的原諒,但我必須要道歉,至少、至少能你舒心一些,真實經過我已經和老師領導親自解釋過了,而且為了彌補、彌……」
林河也補充道:「梓哲是為了我,但我們的確對漫姐有虧欠,我們嘗試聯繫過你,但你沒回消息,我知道你可能不想見到我們,但還是想要當面道歉,我媽媽也想過來來著,這是一點小小的心意……」
因為手機暗網的信息被篡改,事後劉晏含換了一套隊內系統,而石漫的手機是重點修改對象,被兔子精沒收檢查了一段時間,最後給格式化了,錯過的小消息她就給忘了。
她來的時候就觀察了這幾個小屁孩,王梓哲和林河的非常氣息徹底消失了,除開校園暴力的事件,被余婷婷影妖誘惑脅迫的「真實經過」,應該已經被模糊或者替代了。
不過無論記憶因為非常世界的法則變成了什麼樣子,「對石漫有虧欠」這個邏輯被他們深深記住了。
還不到十八歲的男生將名品茶葉推上來,石漫咬著吸管的動作一頓,詭異地沉默下來:「這算行賄吧?我剛升職,你們是想我第一個月就被擼下來嗎?」
林河他們多少也猜到一些,當時有人看到孔知晚抱著石漫出校門,他們事後去問了孔知晚,孔老師雖然沒有明說,但那意思石漫的確不單純是學生,幾個小孩把這輩子看過的英雄片和警匪片都盤了一遍,腦補了一出精心動魄的警花卧底團滅□□。
於是林河和王梓哲尬在原地,推也不是收也不是,自我嫌棄地沮喪道:「嗚嗚恭喜升職。」
「大男人嗚什麼嗚。」石漫沒收,瞥了眼咖啡店外的商業街,「道歉的話,我想做什麼都可以?」
兩人立刻小雞啄米點頭,期盼地看著她,他們就怕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
石漫給了他們兩百元,頗為女王地抬了抬下巴:「去給我買個全家桶,唔,還要玉米和草莓聖代,我要現做的……有什麼疑問嗎,小鬼們?」
最近的店在三條街外,來回要十多分鐘。
她看著兩人「就這麼簡單」的懵逼神情,惡劣地扯了扯嘴角:「還是這都做不到?」
「保證完成任務!」兩人瞬間起立,英勇就義似的跑了出去。
「鬧人的男生退場了。」石漫轉了轉吸管,捋順的黑長發垂在身前,顯得她格外乖巧,她就這麼看過來,微微笑起露出牙尖,「現在是女生談話會的時間。」
胡慧琳一直隱藏的緊張不比兩個男生少,握著咖啡杯的手緊了緊,她下意識看了眼四周:「我、我,其實沒什麼大事,只是一些傳言……」「女生之間的八卦,我懂的。」石漫對她眨眨眼,將胡慧琳身上隱隱沾染的非常氣息收入眼底,「我就愛聽這些神啊鬼啊的。」
胡慧琳被她的美色迷住,也顧不上緊張了:「學校現在不是捲入案件被調查嗎,最近都在家裡等通知,新聞也報道了這件事,然後就提到了同一時間發生的畫展夾帶私貨傳教,雖然只是一些一閃而過的照片,還打了馬賽克,但我、我也不確定,我好像看見了我現在公寓之前的租戶。」
「在那些被帶走的人里?」
「不是,是那些畫里,有一張很像,這麼說有點不太禮貌,但他的大小眼實在太明顯了,使人印象很深。」
石漫察覺到她細微處的恐懼,推了推小蛋糕的碟子:「他有什麼異常嗎?」
胡慧琳順著她的意思,吃了一小塊,腮幫子鼓起來咀嚼,慕斯的香甜安撫了她:「我父母的工作單位離學校很遠,而且經常出差,我又不想住校,他們就給我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小公寓,有時候一兩個月我才回去一趟,平時不在我身邊,所以不放心地拜託一樓的房東奶奶多照顧我一些。」
「有時候奶奶一家人還會留我一起吃飯,奶奶的女兒陳阿姨也是社區委員會的,我偶爾就會聽到一些住戶的事。」
「原來住在這裡的叔叔……據說消失了很長時間。」
石漫來了精神:「怎麼說?」
她看過所有參與本次畫展教會案人員的資料,只有再犯人員,還沒有「失蹤過」這麼明顯特徵的人。
「準確的說,」胡慧琳又緊張起來,「……是說他死了很長時間。」
她看到石漫微妙的神情,連忙搖手:「只是社區里亂傳的,陳阿姨說,他之前夜裡下班回家的時候,倒霉地迎面撞上逃走的小偷,被捅了好幾刀,吊著一口氣被拉去醫院急救,就再沒回來過。」
「後來他的父親來退房子,陳阿姨還關心了兩句,問是哪個醫院,想去慰問一下,結果他父親突然發作,像要殺了她似的,最後被勸開都一直囂張地大喊大叫『小昌沒死你個什麼都不懂的俗貨』之類的,還有一些很難聽的髒話。」
「於是那位小昌叔叔在意外中不幸身亡的消息就傳開了,他們一家也再沒出現過,陳阿姨的社區活動照里有他,我吃完飯幫忙打掃的時候看見過。」胡慧琳說,「看到新聞的時候,我們都嚇了一跳。」
聽起來只是一件誤會造成的謠言,但如果沒有死,他父親被問到時為什麼突然就崩潰了?
而這個小昌……就是她查到全家信教的參與者,但卻不是以本人的形式參與,而是以「優秀的樣品畫」的身份參與,作為榜樣提供給新教眾學習,是已經成功從業火中重生的「鳳凰」。
現實是,本人早就去世了,的確不是死於被捅的失血致死,不過也脫不開關係,是康復后在不可逆轉的後遺症里,心理出了問題,自殺了。
而後不久,他父母也無法接受兒子的離世,也跟著自殺了。
只從表面看,是令人扼腕的家庭悲劇,但如果加上全家信邪.教的背景,就變得耐人尋味。
——浴火鳳的教義就是涅槃而永生,「死亡」對於信徒顯然有別樣的意味,他們的死亡,究竟是被生活壓垮下的解脫,還是業火中滿懷敬意迎來的重生?
「一個傳言。」石漫歪頭,「這個傳言照進了你生活的哪個部分,才會讓你來找我呢?」
畢竟只是傳言的話,沒有特意把她叫出來分享的必要。
必定是傳言和胡慧琳發生了「連結」,有麻煩誕生了。
「他遇害前沒有進屋,是在進小區時撞上匪徒被傷,但到底是他住過的屋子,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
胡慧琳低聲說:「我的屋子好像有不幹凈的東西,尤其是半夜,上周六夜裡,我聽到一個男人的尖叫,陡然驚醒后,又什麼都沒有,就像夢一樣……可太真實了,而且一旦我要入睡,就會聽到尖叫聲。」
「最近的事?」
「就在畫展被查封之後,一直到現在。」胡慧琳猶豫道,「我父母在出差,一時半會都回不來,他們就提議我回去住,反正都是一個人,但他們不在家,那邊又沒有房東奶奶一家,附近也沒有同學老師,反而讓我更不適應。」
「我知道漫姐你身份不一般,應該是官方的人,雖然長得像人偶娃娃,但陽剛之氣比全班男生加在一起都令人安心,你一人圍毆他們一群的英姿在我心裡揮之不去,所以就是說、你能不能……」
石漫挑眉:「和你住一段時間?可以。」
胡慧琳本想說「能不能常借我抱抱,沾點陽氣,最好再幫我選個開光的佛珠帶帶」,結果被天降餡餅砸中了。
「還有這種好事!」胡慧琳整個人都被點亮了。
「當然。」石漫彈了彈吸管,將沾在末尾的檸檬籽弄掉,瀟洒出了談判局彈煙灰的氣勢,她勾起嘴角,「而且是免費□□,還不快謝一聲『警花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