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蛇樓
「背著我說悄悄話?」
石漫一路十分配合孔知晚,潛伏房梁那麼久的陣仗,此刻都乖巧地給新的向家小姐做了嫁衣,直到出了門,才調侃這麼一句。
「你沒聽到?」孔知晚微微低頭,體貼地問,「要我再和你說一遍嗎?我說你對我的愛……唔。」
石漫捂住她的嘴,瞪她:「給點顏色就開染坊,你當我是歡天喜地七仙女?」
孔知晚含笑拉下她的手,愛不釋手地撫摸,說起她們兩人的悄悄話:「什麼時候來的?」
「你們進來之前。」
向家人在別處如何受人追捧,在小石隊長眼裡,最防備的人只有向老夫人一人。
這位也是被相柳偏愛的人,成為家主的那日,盤蛇鈴為她響了整整八天,雖然沒湊夠「九」,但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當然石漫的戒備不在於這些玄乎其玄的「神跡」,剝離一層層榮耀,內里還剩下什麼,才是她的衡量標準,她所忌憚不是向家家主,而是向善芳本人。
孔知晚也和向善芳單獨相處過,肯定和她抱有同樣的戒備。
她今天這出怎麼看都是砸場子,幸好向子旭和孔知晚有所察覺,否則在向善芳壽宴打臉她所有子嗣無能,就算是心大如石漫也知道出門就得費點勁了。
不過問題不大,她來的時候就找好逃跑路線了。
「放心吧,老太太不會為難我的。」石漫摸兜,才想起自己換了衣服,孔知晚定製的唐裝沒有口袋,「要為難我也不是現在。」
就像石詠志在的時候,向家和特偵大隊還稱得上一句友好,石詠志一死,向家沒少從特偵大隊撈油水,她現在的情況差不多。
若說她有多大求生的慾望,其實也沒有,但她俗啊,自己可以過得不好,敵人卻一定不能好過,為了不讓向家那麼快就笑著在她屍首旁斂財,她會爭取活得舊些。
她不自覺看向孔知晚,而還沒換代的時候,滿片山水的盤蛇鈴為一人而響,更是從沒有過的事情。
向善芳的鈴響,是神明在確認新家主后的滿意,對孔知晚那就是特意從夢中醒來,明目張胆偏愛的欽定了。
她很難不懷疑孔知晚的立場會不會因此改變,不過話又說來,她一直把人往外推,孔知晚本來也不能算她這邊的。
心裡那點抹除不去的疑慮火苗,已經是看在她是孔知晚的份上,降到最微弱的結果,若是他人,恐怕她早就果斷捨棄了。
孔知晚卻理解錯了意思,以為石漫小同學在求助,還真從西裝口袋裡拿出糖果,投餵了一顆。
石漫的疑慮便在甜甜的草莓味里不講道理地融化了,她一邊覺得這樣不行,一邊又無力地沒有辦法,只要泄憤地伸手,觸碰孔知晚胸膛中間的西裝,使勁戳了戳。
觸到蛇戒凸起的形狀,她深切懷疑盤蛇鈴發瘋就是這鬼東西搞鬼,下一秒,孔知晚就在她頭頂嘆氣。
「我還以為你單純被我的身體吸引了。」孔女士有些遺憾地說。
「注意場合。」石漫反手拍了下她鎖骨的位置,她越過孔知晚的肩膀,管家老何恭敬地等候,察覺到她的目光,微笑著以作請示。
「老太太找你。」石漫完全沒有外人的自覺,「需要我陪你去嗎?」
孔知晚俯身,在她臉側落下一個輕吻:「我能解決,等我一會兒。」
石漫對此打個問號,但面上乖巧地點頭,等孔知晚轉身,雙眼一下子冷銳起來,孔知晚走了一路,她就瞪了老何一路,老何險些沒維持住笑容,就差冒冷汗了。
老何細微的緊張沒逃過孔知晚的眼睛,她心裡忍不住笑,和老何打過招呼后,特意又回頭對石漫招招手,石漫立刻變臉,踮起腳,乖乖地揮別。
孔知晚笑意便藏不住了,老何感受到小姐的心情就和凌晨回來那晚一樣,變得格外好。
以免待在原地又碰到漸漸出門的賓客,石漫輕車熟路地穿過宅群小路。
她本想繞到門口,靠車等人,但走進高低錯落之間的狹窄時,她忽然停住了。
向家宅群如同靜默的青銅古墳,苔蘚就了寒雨色,生長在古老的縫隙,放眼幽冷又詭異的青藍,她一身紅衣成了誤闖舊夢的異客,記憶也一併跟著老了。
石漫聽到了某種呼喚,沒有聲音,在她清醒的意識之上跳舞。
她越往裡走,無聲的呼喚越拿出在她墳頭蹦迪的氣勢。
蜿蜿蜒蜒的小路不斷,一條延伸出五六條,身旁圍堵她的古宅像一雙雙居高臨下的眼睛,看著她這個外來者。
小巷彷彿沒有盡頭的幽洞,等待她的可能是世外桃源,也可能是死胡同。
是一座小樓。
視野終於開闊,卻沒有令人舒一口氣的平坦,中間本來的空地,被四周古宅延伸出的細道堆滿,像洞穴懸挂的蛛網般,齊齊連向那座底部沒有入口的小樓,最低的入口也在樓中的位置,仰著脖子才能看見。
從外形來看,說是樓也可以,說是塔也可以,毫無稜角,卻處處都是扭曲的曲線,不像任何正常人能想出的構造,古怪至極。
整體來看,就像一條盤轉而上的巨蟒,直到塔頂張開尖銳的嘴,露出蛇信子一樣的塔尖。
石漫仰頭,不斷上望,好似要看進血口裡有多少人的加冕,又有多少人的葬禮。
她的敏銳和戒備被暫時壓下,只剩近乎偏執的探究,就像她一直在追尋一個真相,比起結果,早已成為了呼吸般的本能。
眼所見,耳所聞,她的五感慢慢被蛇樓佔據,硃砂佛珠隨之亮起血光,鼓動她的血液——這是她的自保手段,硃砂血察覺她的不對時,就會以疼痛強行喚醒她的意識。
忽然一隻手遮住石漫的雙眼,即將在她眼前活起來般的巨蟒,一下子消失了,黑暗令她一如既往的安心。
但呼喚並沒有離開她的耳邊,身後攏住她的人似乎和她說了什麼,她努力想去聽清,卻只是徒勞,弄得她只覺古音令人心煩。
於是身後人的另一隻手蓋住她的耳朵,另一邊耳朵被呼喚灌滿之前,又在下一秒被溫柔地吻住,再聽不到其他任何的聲音了。
直到幽寒的蛇息被身後人的氣息完全替代,無影無蹤,石漫覆蓋雙眼之上的手:「我沒事了……知晚。」
孔知晚鬆開手,卻更俯身將她圈在懷裡,下巴壓在她的肩膀,哄人似的低聲道:「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石漫沉默地拉下她的手,看向不動如山的蛇樓:「……我來過這裡,在向老二的葬禮。」
「聽到了什麼奇怪的聲音?」孔知晚也看向蛇樓,「是向家祖宅在說話,你可把它看成寂寞了幾千年的老爺爺,所以逮到一個合眼緣的人就說不停,你我只有二十幾歲,自然無法一時理解它的歲月。」
「你也聽得到?」
「極少數人能聽到……老夫人說的。」孔知晚說,「我們就是那個『極少數』。」
雖然被孔知晚哄好了,但之後石漫還是沒什麼精神頭,蛇樓給她的感覺並不是烏山的怪異氣息,但她第一次感受到那股氣息就是這片圍繞蛇樓的小廣場。
她坐到她的專屬副駕,忽然想到石詠志能不能聽到蛇樓的聲音。
她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八瓣伸張正義的隊長俠父親,能在一個不熟人的葬禮耗費半天,現在想來確實有點奇怪。
當然,若是向善芳或者楊夢玉流露了什麼傷心和希望他多留一會兒的願景,石詠志也會毫無辦法地留下來。
孔知晚把各種水果和吃食放進後座,坐進了駕駛座,石漫同學還沒有系好安全帶,她不客氣地彈她腦門:「想什麼呢?」
石漫慢吞吞地系安全帶:「浴火鳳的案子……這大包小裹都是些什麼?」
「長輩不都這樣。」孔知晚不覺得哪裡奇怪,「老夫人也不愛吃,都讓我拿走,我也吃不了,就拿了點水果和堅果。」
過於煙火氣的話和古老神秘的祖宅一點聯繫也找不到,而且不說她們剛剛聯手看了名利場內人的笑話,主要是孔知晚見過家長的態度,令石漫有些坐立難安。
「你不怕他們下毒?」
「留著上供用。」
「那我應該就能戒掉搶死人供果的毛病了,想必老爸和青燈將軍地下有靈,百毒不侵,無堅不摧啊。」
石漫剛想打個盹,就聽到紙張嘩啦的聲音,不明就裡地看去,一下子清醒了:「那是我的文件……喂!」
她隨手一撇,給忘了!
孔知晚向後靠,拉高手臂,一字一句讀道:「——《非常道知識大全》,作者熱心市民眾,歷史篇,禮儀篇,咒令篇,咒具篇,罵人篇和揍人篇……最後兩個是你自己加的吧?」
石漫「嗷」了聲,拽過文件就藏到身後:「機密,你能不能有點編外人員的自覺!」
「還能算上『編外人員』?」孔知晚挑眉,忽然想起什麼,「你這一天不會都在找這些匯總……」
石漫直接打開車窗探頭,對著滿天烏雲感嘆:「今晚月色真美,怎麼都無人欣賞?」
孔知晚皺眉,一把拉回她,反手鎖好車窗:「別把頭伸出窗外……你挾持了駕校教練才拿到的駕照嗎?我看你連坐副駕駛都該考一考。」
察覺她的不對時,就會以疼痛強行喚醒她的意識。
忽然一隻手遮住石漫的雙眼,即將在她眼前活起來般的巨蟒,一下子消失了,黑暗令她一如既往的安心。
但呼喚並沒有離開她的耳邊,身後攏住她的人似乎和她說了什麼,她努力想去聽清,卻只是徒勞,弄得她只覺古音令人心煩。
於是身後人的另一隻手蓋住她的耳朵,另一邊耳朵被呼喚灌滿之前,又在下一秒被溫柔地吻住,再聽不到其他任何的聲音了。
直到幽寒的蛇息被身後人的氣息完全替代,無影無蹤,石漫覆蓋雙眼之上的手:「我沒事了……知晚。」
孔知晚鬆開手,卻更俯身將她圈在懷裡,下巴壓在她的肩膀,哄人似的低聲道:「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石漫沉默地拉下她的手,看向不動如山的蛇樓:「……我來過這裡,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