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污水凈化
入夜,李木等軍校還要負責看守粥場等物資,防止有人哄搶,一天下來全身像散了架一樣疲乏。
戶部差人就地支了十幾口大鍋,拉來了米糧熬粥給軍民們吃,只是沒有乾淨的水源,熬粥的水也是從十幾裡外用水車運來的。附近的井水已經渾濁不堪,一股怪味難以下咽,喝了恐生疫病。
一個下午的救援,李木他們這隊兵卒在百姓眼裡就是聖人一般地存在,也有人大著膽子上來與士卒搭話,口中儘是千恩萬謝,張百戶受了幾名百姓的跪謝,看上去很是受用。此時有人喊他回了衛所,說是千戶大人召見,不知又會派下什麼差事來。
李木找了一大圈也沒見著老教授,心裡很是著急。對他雖有怨恨,但再怎麼說也是一同穿越過來的現代人,相對於大明,他和這個老頭算是真正的同鄉了吧。
雖然這個失敗的實驗讓他來到了不該來的地方,但能親臨未解之迷的現場還是讓李木好奇大增。他發覺現場與後世的記載有不小的出入。
一是傷亡人數不符,記載說死者二萬,也有的說是五萬,傷者無數。而通過一天的挖掘施救,現在已基本清理完畢,死者不超過千人,傷者最多也兩三千;
再就是房屋倒塌情況,除顯靈宮外還有幾座較為完好的房舍就在爆炸中心,半塌不塌的房子更是隨處可見,並不是所謂方圓十里全都化為齏粉;
三是最駭人的裸體奇聞。記載說,這次遇難者,不論男女,不論死活,也不管是在家還是在路上,很多人衣服鞋帽盡被颳去,全為裸體。而事實令李木萬分尷尬,唯有他和教授脫得最乾淨,其餘人要不就是衣服被刮成破布條,但尚可蔽體,只有少數幾個沒穿衣服,因為李木發現這裡竟然有個大澡堂子!
思考著這些問題,李木漸漸感到兩眼乾澀,困意襲來,便靠著半截矮牆沉沉睡去。
清晨,李木睜開眼,就看到一碗溫熱的清水端到面前,李木正覺口渴難耐,不管其他大口喝了個碗底朝天,這才看清送水的是一個看上去八九歲的小乞丐,臉上黑一道白一道地像只小花貓,身上穿著一件大人的粗布衣服,下擺都拖到了地上,顯得很邋遢。只有一雙靈動的大眼透著幾分機靈。
看著李木喝乾了碗里的水,小乞丐歪著頭打量了一陣,忽然噗哧一聲笑了,潔白的牙齒在小黑臉蛋的映襯下顯得格外醒目。
「你就是李木?從天上掉下來的人?」
李木嚇了一跳,這麼快身份就被識破了嗎?沒等答話,小乞丐用手一指,
「是老神仙讓我送水給你,他就在那裡。」
李木這才看見不遠處一坐塌了半邊的破房子,前面的小院一大堆人正拿著碗、罐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這是開早飯了?李木很是好奇,按說送水送糧的車要中午才到,戶部也只安排了一頓粥飯。
跟著小乞丐來到近前,這才看清原來人們排隊是在領水喝,還是燒開的熱水。在李木的印象里,古人除了煮茶,一般只是喝涼水的,一來沒有開水殺菌的意識,二來也是燒水的燃料短缺,一般人家連取暖做飯的乾柴都備不齊,哪還有多餘的柴燒水?
再往院里看,只見高高低低搭了好幾個架子,上面綁著幾個大鐵桶,有竹筒相連,有人提水從最高處注入,通過竹筒向下一層一層地流出。這個造型李木有點眼熟,這不是教授實驗室的古代版嗎?
院子一角,白髮披肩的科學家不知從哪弄了身破舊的道袍,正坐在一把破木椅里笑吟吟地向這邊看過來。
李木跨過塌了半邊的破院牆,幾步就來到教授面前,驚喜地說道:
「你還活著啊,這一天一夜跑到哪去了?」
「我的計算一直就沒有問題,這一次材料也用對了,大明沒有奸商。」
真是敗給這個老傢伙了。
「這到底是什麼?你在這還要搞出什麼妖蛾子?」
污水凈化器!李木終於看明白了。
教授昨天一晚上都在燒木炭,然後又用蒸餾法製成了活性碳,把幾個大桶做了夾層,底部鑽眼,用竹筒串聯起來進行了三次沉澱過濾,出來的基本就是可以直接喝的水了。為了保險,教授還讓人把水燒開再分給眾人,這樣就解決了飲水的安全問題。
小乞丐走過來滿是崇拜地對李木說:
「老爺爺是神仙下凡,這裡所有的人都叫他老神仙呢。」
「老神仙,您看這爐火是不是該熄了?」
院子另一邊支著幾座燒木炭的煉爐,幾個幹活的漢子正圍著煉爐忙得滿頭大汗,教授看了一眼小桌子上自製的漏刻,喊道:
「我數三個數,一、二、三,水龍出世!」
那漢子一盆涼水澆滅了爐堂里的炭火,一陣水霧升騰,小乞丐拍著手叫道:
「水龍出世嘍。」
院子里的人一陣鬨笑,彷彿忘記了眼前的災難,眾人過來幫忙,出炭的出炭,倒水的倒水,按照教授的方法繼續過濾出更多清潔的飲水。
李木看著眼前的一切,心裡萬分慨嘆:人活在世上,和螻蟻又有什麼區別?只要太陽照常升起,這日子就會一天天地過下去,生者生,死者死,一切自有命數。
他用手摸了摸小乞丐亂糟糟的頭髮,問教授:
「這是誰家的孩子,家大人去哪了?」
「他家大人早就沒了,一直在這一帶跟著孩子王乞討為生,昨天那孩子王也被砸死了,幾個常在一起討飯的孩子也都不知去了哪裡,只剩下他一人,我看他還能幫我打個下手,就讓他跟著我了。」頓了頓,臉上又現出一抹壞笑,對李木說道:
「哦對了,我已經收他為徒,你要不要也拜我為師,你倆做個師兄弟可好?不過先入門者為大,你只能當個師弟了。」
李木哭笑不得,低頭看著小乞丐,
「你叫什麼名字?幾歲了?」
「我沒有名字,只知本家姓周,在乞丐里排十七,他們叫我十七娃,今年十二歲,師父給我起名叫小土豆,這土豆是個啥呀?」
李木隱約記得,土豆在萬曆年間已經由傳教士傳入中國,只不過民間認識土豆還要等幾十年後的康熙年間,所以也不解釋,把兩人拉到破屋裡叮囑道:
「我已經入籍金吾衛,你們先在這裡安頓,官府一定會有進一步的救濟,畢竟這是在皇城之內天子腳下,皇帝也要照顧一下臉面。小土豆就跟在師父身邊好好照看,切記不要讓他在外人面前亂說話,我不當差的時候會常回來看你們的。」
「你這是什麼話?對師父這麼沒信心嗎?我早就想好了,我現在是個遊方道人,道號聖虛,你們兩個就是清風和明月。」
李木想了想說道:
「不如這樣,離這不遠有座顯靈宮,你就說是那裡的道士,但不要提什麼清風明月,又不是西遊記。他叫小土豆,我還是李木,你們怎麼論師徒我不管,我是軍戶作不得你的徒弟,我們只是同鄉,今後我們在外人眼裡就是這種關係。」
兩人點頭,小土豆常年混跡於市井,嘗盡了人間凄苦,今日之際遇讓他又找到了家的感覺,自是歡喜不停,攬住兩人的手臂,大大的眼中隱隱現出淚來。